吾鄉心安處 第六章 第一次截殺
車隊進入留劍城之後,燕懷信留在吳玄華馬車邊守著,安排了幾位軍士去市場採購之後行程所需物資。
留劍城的名字由來頗有傳說的意味,傳說遠古之時的一位劍客,在還不是一座城池的留劍城地界,將自己的佩劍封印至此地,留待後世有緣人。此傳說由來已久,具體年代已不可考證,只是一代代的老人傳下來的隻言片語之中,確實有很多劍客來此地尋找,期望獲得劍道傳承,可俱一無所獲,時至今日已經沒有劍客再來尋找了。
但是,因為那些人的活躍卻帶動了周邊地界的商業,留劍城就這樣慢慢形成了,留劍城並未經過戰火,一直是大崝王朝的屬地,而且長久以來一直是兩州加兩郡的分界線。
吳玄華走在前頭,感受著與石溪城迥異的煙火氣息,市井氣息,以及風土人情。留劍城的人食物更加精美,香氣逼人,菜式都是吳玄華所陌生的,想來到了京城更加繁多。一路行來,吆喝賣貨的聲音充斥腦海,卻不那麼讓人煩躁,反而讓人感覺到踏實和真實,對於京城的恐懼感也削弱了不少,腦子裡念頭隨著肚子的兩聲「咕咕」抗議聲而告終。
「燕叔叔,我們去吃飯吧,大傢伙兒走了這麼多天了,沒好好吃過飯,這一次留在城裡吧,相信我沒有危險。」吳玄華對燕懷信說道。
青猴吊墜已經問過了,沒有顯示異常,所以吳玄華敢這麼篤定的跟燕懷信說這番話。說來也奇怪,這青猴吊墜就跟大爺似的,你問它也不搭理你,葉月亭說只需要心神感應就可以,可以知曉吉凶,如果它發燙就代表凶兆。得,到了自己手裡就沒聽見過這個大爺的半點迴音,難道是自己一路上問太多次了?就是在剛才自己抱著試試看的態度,再次用心神溝通了一下,詢問是否要連夜出城,青猴吊墜倒是第一次給了回應,在自己懷裡發燙,再問住下可不可以,結果又回到了老樣子,那所以只能住下來了。
不一會兒,一個軍士回報前方有個大型客棧可以住下他們一行人,燕懷信隨即帶領一行人去往客棧打尖。
行了約莫一炷香功夫,走到了一家氣派的客棧門前,上書「緣來是客」,看印鑒應該是出自名家之手,不然犯不著弄這麼大排場不是,反正以吳玄華不學無術的半桶水墨水兒,可記不得這位名家是誰。
燕懷信看了一眼,嘖嘖稱嘆,對著吳玄華說道:「公子啊,不想在這留劍城看到了白老的真跡啊,真是稀奇。」
看著吳玄華一頭霧水,燕懷信以手扶額,解釋道:「公子,這些年你儘是上山玩耍了?就沒讀點書?白老白青衣啊,文學泰斗,咱們大崝王朝的前宰相。」
吳玄華聽聞白青衣才一臉恍然,心裡尷尬但是嘴上不服輸:「白青衣當然聽過,可是上面寫的是白壺,我哪知道是誰。先生說了,我只需要讀聖賢書即可,還沒讀到不是。」心裡想著先生莫怪,莫怪,不能丟人不是。
「快進去吧,站著看啥呢?肚子餓死了,你不累這些兄弟們也累了啊,別杵著了,擋路。」說完,吳玄華就大步走進了客棧大堂。
燕懷信又好氣又好笑,心裡想著回了京有你小子好受,陛下出了名的崇文,你這不學無術的有你好果子吃?你這會兒就可勁兒蹦躂吧,秋後的螞蚱嘍。
一進入大堂,倒是與街道上的人聲鼎沸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大堂之中人跡寥寥,店小二看到來人了馬上過來招呼,引著他們到了櫃檯,賬房記錄了身份文牒信息之後,將鑰匙給了燕懷信,
吩咐了軍士們小心防範,分配了住所,要了幾份吃食之後,帶著吳玄華進入了他們的房間。
起初吳玄華堅持要一間房單獨住,理由是需要獨立空間讀書,可是被燕懷信否決了,以安全為由否決的,最後搬出了老爺子,吳玄華才作罷。其實真實是吳玄華不想自己修行的秘密暴露,就是燕懷信也不行,既然不能修行,那就先修心吧,畢竟先生說過自己心性尚可,意志頗堅,就是懶惰要勤勉修行,你看看這不又得耽擱了,唉,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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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在城門一處看著車隊進入留劍城,懸著的心終於落了地,就怕他們這一行人在城外接觸了駐軍,要是往後一路上駐軍護送,那動手就麻煩多了,即便是能成功也會損失很大,大崝的軍隊實力還是很強的。
管事推開一座院門,小院簡陋,四處破敗,徑直走進正屋之後,裡面候著幾位黑衣人,俱都身著勁裝。
管事環顧四周后問道:「一切可曾辦妥?」
黑衣人回道:「萬事俱備,只差獵物上鉤了。」
「嗯,現在以靜制動吧,這一次的伏擊切記不要出全力,以免打草驚蛇,將他們嚇住了,萬一找了駐軍,我們就麻煩大了。」管事說道。
「放心吧大人,這一次我們心裡有數,殺傷他們一部分人即可,不會將他們逼入死境的,另外暗處的力量我們基本摸清了,確實有人暗中跟隨,幽影衛之外還有高手隨行,只是探測到了行蹤,具體實力不詳,但是不會是三天境高手。」
聽到收下彙報,管事一點也不驚訝,沒有暗中保護力量才見鬼呢,有這部分隱藏力量在反而讓管事心頭一松。管事腦子裡突然反應到,萬一對方有三天境強者該如何?但是這個念頭一閃而逝,俗世王朝里這種強者一個蘿蔔一個坑,這些人要不在京城要不在其他地方駐防,情報顯示都沒挪窩,至於外來的也不太可能,與之交好的那些勢力都監控著,也就是枯劍山最近下來人了,不過跟這件事應該沒關係,八竿子都打不著。想完這些管事打了個手勢,示意手下各自準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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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真一最近很煩躁,因為一路上的跟隨他發現了有人在追蹤他,可是又追不上對方,明擺著自己強上一線,可是就是抓不到。一開始他也想過是不是對方比自己強一籌,經過幾次暗中交鋒,他發現對方最多初入怒海境,但是人家跑的賊快,沒辦法追不上。
此刻在林中到處飛掠,是想要不斷變換方位甩脫對方,可是徒勞無功,這不僅讓韋真一惱火起來,突然想起來陛下賜給自己幾張符篆,好像其中有一張隱匿符,但是又糾結是不是這會兒用掉,因為符篆很高級,自己有點捨不得。思考良久,還是咬咬牙使用了隱匿符,符篆形成的神秘力量不同於元氣,到好像是虛無縹緲的精神力,將自己全身包裹之後,好似在此處消失了一樣,很是神奇。
過了數個時辰之後,韋真一額頭都見汗了,因為符篆的功效快過了,自己浪費了一張珍貴符篆,還沒逮到人,回京之後還不得被笑死。正想著要不要撤去符篆的時候,一個灰黃身影掠了過來,身上的氣息是聽濤境不假了。
靜候多時的韋真一嘴都快咧到耳根了,好傢夥等了這麼長時間終於等到你了,看你往哪兒跑,小賊讓道爺浪費一張珍貴符篆,看一會兒怎麼收拾你。心裡想著手上卻沒閑著,各式手訣掐的飛起,給自己加上了數道法術,輕靈術能讓身體身輕如燕提升躲閃和騰挪能力,天雷引加持能一會兒引來雷電,再加上韋真一的壓箱底功夫—天罡氣,此法術是韋真一師門絕學之一,被他經過改良之後威力巨大,這次只是用出了五分力。
這一連串的施法也僅僅過了幾個呼吸時間,那道灰黃身影在檢查過後,感覺到不妙就想要逃走。這時只聽韋真一一聲大喝:「好個小賊,追蹤你爺爺好幾天了,地獄無門你偏闖進來,看道爺怎麼收拾你。」
一道閃電正中灰黃身影,頓時就將即將要離去的身影劈的抽搐起來,身形立刻遲滯,接著就是一道劍光飛射而來,劍光一閃之下便將灰黃身影的心竅刺穿,隨後韋真一大笑飛掠而來。
韋真一在灰黃身影屍身上搜索了一陣子,沒有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倒是有幾件法器遺留和一小袋子數十枚玄星錢,玄月錢寥寥三枚。法器也都不值錢,只比民間的所謂寶器好上幾分,也是個窮鬼。老道士以手捂胸,滿臉的痛苦,倒不是受傷了,而是感覺虧待姥姥家了。剛才一通操作,看似時間短,可是已經是老道八成努力了,剩下的是得到拚命的時候才用的,一般不可用,耗費元氣不說,還費錢,嚴重的話會傷及大道根本。
韋真一罵罵咧咧的講屍體扔進剛剛刨出來的大坑裡,草草掩埋,反正已經發現自己了,再怎麼掩飾也沒什麼大作用。老道士轉念一想,自己都暴露了,對方是不是就要派出高手專門針對自己了,想到這裡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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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天氣不是很好,有涼風徐徐,快入秋了。
越進入內陸城市越感覺到空氣的乾燥,再加上天氣陰沉,吳玄華整個人都顯得有些無精打采,打著哈欠上了馬車。
車隊慢慢走出了留劍城地界,而在城中西北方的一處地窟之內,一柄劍斜插在一個巨石上。地窟經年無人了,布滿了蜘蛛網,這時一個人影出現在了巨石旁,他看著那柄劍陷入了沉思,好似思緒被拉回到了兩萬多年前的連年廝殺之中,這柄劍的第一任主人在一眾天才劍修之中也屬於耀眼之人,一柄長劍所過之處神族傷亡頗多,即使面對密密麻麻可復活的神靈軍隊也未曾退縮過一步,不曾想在此暗無天日的地方靜待萬年之久。
神物蒙塵不外如此了,人影現出真身正是一路跟隨至此的顧清風,此刻他看著眼前的古樸長劍,深深的嘆息了一聲。長劍似是趕到故人,嗡鳴了幾聲,隨後便沉寂了下去。
顧清風小聲說道:「你在這裡也好,不用去看那世道人心,多少人還初心不改呢?罷了罷了,就看這大崝王朝如何自處了,若還有的救,那我就再努力努力吧。若是人心稀爛了,怎麼也救不過來的,多少聖賢書也無用啊。我那弟子劍術天資太差,就不打擾你了,免得丟他的人,害你蒙塵,劍兄啊安心待在此處吧,你重見天日的日子不遠了,修行界又要起波瀾了。」顧清風說完就消失在了地窟之中。
等到馬車一出城,管事這邊的人手馬上就開始動了,一張大網正在向著吳玄華一行人收縮。
車隊出城兩個時辰之後,走到了一處山坳里,吳玄華精神不好,一直昏昏欲睡的,到了山坳里大家開始休息了也沒下馬車吃東西。
這時一個軍士走到燕懷信身邊說道:「將軍,這處地方不錯,進可攻退可守,就算萬一有人來攻,也不怕,將軍好眼力啊。」
燕懷信剛想摸摸鬍子,笑上幾聲,突然小山坡上的樹林中響起尖銳的呼哨聲,是出去偵查地形的軍士遇敵了。
燕懷信一聲大喝:「眾軍士聽令,鐵桶防禦,以馬車為中心,不要讓公子受到傷害,弩手馬上搶佔有利地形,盾手上盾牌,刀斧手注意敵人動向,收縮陣型。」一連串的命令發出,軍士們彼此配合無間,雖驚不慌,反而大部分人還有一種興奮的感覺,暗道終於來了。
吳玄華在燕懷信大喝的時候就清醒了,馬上身子趴在車廂里,以免遭受箭矢穿透車廂受傷。等了一會兒之後,吳玄華通過馬車暗門下到馬車底。偷偷的從車輪縫隙觀察外面的情形,臉上這會兒稍稍有些緊張。
幾個呼吸時間,外出偵察的軍士人人帶傷飛躥回來,進入陣形之後,馬上有人上前接應進行簡單的包紮。
幾個負責包紮的軍士在檢查傷口之後,對著燕懷信說道:「將軍,刀劍無毒。」
聽到這句話燕懷信才舒了一口氣,怕就怕敵人不講道理,無所不用其極,一旦中毒就難辦了。
說時遲那時快,小小的山坳四周冒出了大批的黑衣人,軍容整肅,一看就是久經訓練。燕懷信朝著對方喊道:「我等是朝廷官身,爾等速速退卻,小心大軍來剿。」
對方黑衣人陣營經過短暫的沉默之後,刀槍反射著寒光向著眾人衝來,刀劍砍到盾牌之上的聲音沉悶,盾手一個趔趄被後面的袍澤撐住,燕懷信臉上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對方來人俱是好手啊,這一仗不好打了。
在經過幾輪劈砍之後,黑衣人丟下數具屍體,而盾牌也快要不堪重負,滿是裂痕。燕懷信當機立斷捨棄盾牌開始白刃戰。
一方喊殺衝天,一沉默不語,只有死時的悶哼,眾軍士心頭沉重,好精銳的死士。傷亡在雙方陣營不斷的出現,只是燕懷信這邊有他指揮,傷亡暫時沒有對方的大。弩手不斷的騰挪在殺傷著敵人,可地形狹小,又怕傷著袍澤,收效不大。
馬車底的吳玄華這會兒臉上滿是焦急,每當自己這邊的軍士倒下,他都一陣心疼,這一群人雖然跟他接觸不多,但是都是好人,對他很友善。這會兒看著他們一個個死去,心裡很不是滋味兒,開始埋怨自己為什麼沒有問問青猴吊墜,害得他們保護自己而死。
廝殺持續了數個時辰,黑衣人一方來時將近六七十人,走時只剩下不到二十人,丟下將近五十具屍體之後退去了,燕懷信這邊也損失了十幾個軍士,剩下的也都帶著輕重不一的傷。
在確認黑衣人都退去之後,燕懷信開始指揮眾人打掃戰場,將自己的袍澤屍身收攏起來,挖了一個大坑合葬在了一起。吳玄華雖然小也幫著幹了不少活兒,也沒怕血污和死屍,幫著記錄死去軍士的名單,將他們牢牢記在了心裡,戰陣廝殺在十歲的吳玄華眼前初步顯露出來殘酷的一面。
燕懷信整理完之後,讓吳玄華進入馬車馬上離開此地,而且傳信幽影衛進行接應,既然已經暴露了,敵人已經進攻了就沒必要藏著掖著了。
在離這小山坳差不多五裡外的密林中,一隊百人左右的軍隊在休憩著,人人著黑甲,坐騎也都是黑色,正是大崝王朝赫赫有名的幽影衛,總數差不多在五千,這次派了一百人來接應自己的兒子,可見皇帝的重視。
一張秘符在這隊幽影衛的隊長手中化為灰燼,一個手勢眾人立刻翻身上馬,向著吳玄華馬車的方向奔襲而去。
燕懷信在大路旁等待著幽影衛的到來,按照既定計劃,一旦開始遇襲就不再刻意低調,反而開始高調的出現在各方勢力眼中,並且亮名身份要各方勢力給予幫助。
小半個時辰之後大地開始慢慢震動,一隊黑色勁旅慢慢映入吳玄華眼底,燕懷信也大大的舒了一口氣,以為可以高枕無憂了,卻不曾想真正的殺機就在前方的必經之地—青蘆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