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鄉心安處 第七章 青蘆灣殺局
燕懷信看著眼前的這支黑色勁旅,心中的大石頭總算是放下了,剛才的圍攻造成的心理陰影也算是消弭了大半了,看到騎將將要下馬,馬上迎過去說道:「哎呦,小將軍你們可來了。」
下馬的騎士愣了愣,馬上抱拳回道:「將軍折殺小人了,小人只是一個小小的百人隊長罷了。統領有令,讓小人與將軍見面之後,確認信物無誤之後聽從將軍調遣。將軍,還麻煩將您的信物拿出來,好讓屬下放心。」騎士說完便將手伸進了懷中,取出一個錦布包裹的物件。
燕懷信聞言一定神,再看其餘幽影衛隱隱成為一個包圍態勢,且兵器在手處於戰鬥狀態。自己也是大意了,光想著自己能認出來幽影衛的的獨特裝束和裝備,倒不存在造假一說,大靕境內沒有一家勢力可以仿製出來幽影衛的裝備,就算你搶了去也研製不出來,因為裝備所需鍛造手段的符籙秘法被皇室牢牢掌握在手中。退一步講,就算是有人手眼通天,鍛造能力冠絕大靕甚至於大千世界,符籙之道爐火純青,那麼這樣的人或勢力失心瘋了去搞幽影衛的裝備。
燕懷信返回車廂那一霎那,吳玄華的感知瞬間收到了如潮水般的示警,再看那一百幽影衛,各個手弩上箭對準了在場的每一個人。而在場的其他軍士也都是條件反射的握緊了兵器,火藥味兒十足,一言不合就是一場廝殺了。
好在燕懷信走出車廂后拿著一個相同款式的錦布包裹的物件兒,殺意稍稍淡了那麼一些,幽影衛的手中兵器卻始終端著。直到為首百人隊長確認信物為真之後,一個手勢身後幽影衛才放下兵器。在場的眾軍士這才發覺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有些汗濕,而吳玄華的手中緊扣著的救命符也悄然放下。
燕懷信好似很滿意剛才場中眾人的表現,對著百人隊長笑言道:「小將軍,你們統領還有其他吩咐沒有?」
百人隊長回道:「燕將軍見諒,小人是見過將軍容貌的,可是怕有人易容冒充,不得已才讓如此作為,請您海涵。另外也請小公子見諒,指責在身。」說完先向著吳玄華拱手一禮,再向著燕懷信拱手一禮。
吳玄華這會兒很好奇幽影衛的制式兵器,一雙眼睛早就黏上去了,聽到隊長的歉意,擺擺手笑了一下,轉身繼續研究兵器去了。燕懷信則是摟著隊長的肩膀說道:「小意思,小意思,都是自家人,不打緊。小將軍有沒有興趣到我帳下做個偏將啊?」
百人隊長聞言馬上掙脫,前行一步回身一揖到底,對著燕懷信說道:「將軍莫要戲言,小人承蒙統領厚愛,擔任百人隊長一職,已經深感無力,統領的恩情還未還萬萬不會考慮他處。」
燕懷信趕忙將隊長扶起來,笑罵道:「好個黑烏龜,把手下調教的這麼忠心,挖了好幾次了都挖不出來一個。」
隊長聞言一臉難受,感情您之前就找過其他人啊,自己這是無妄之災啊,身後那群崽子們回去之後肯定打小報告,說自己意志不堅定鬧著要重選隊長了。
燕懷信走到自家軍士那裡拍了拍一個人肩膀,問道:「如何?感受到差距了嗎?」
軍士立刻回道:「死戰而已。」說完咧嘴笑了,隨即引來一片笑聲。
燕懷信笑道:「好樣的,幽影衛強歸強,但是想讓咱們束手就擒還做不到,咱們邊軍可不是孬種。大不了干他娘的,人死鳥朝天。」
哈哈哈哈哈,一陣陣的笑聲讓剛才同袍死亡的悲傷再次淡了一些。邊軍嘛,不是死亡就是走在死亡的路上,即便這幽影衛是自己人,真幹起來大不了把老子砍翻,砍不死的咬也咬你一口。
與幽影衛會和之後,接下來的路途勢必會安穩一些,因此燕懷信的心神不再那麼緊張,轉而開始與部下和幽影衛隊長聊天解悶。這樣一來,吳玄華就又自己坐在馬車裡無聊了,沿途買的書籍還規規整整的擺在一旁,翻是翻過了一些,可也沒看到心裡去,先生只是讓他看書也沒告訴他為了什麼去看書,看書能獲得什麼,靠自己悟?笑話,自己要是悟性好的話,能被先生老說自己這坨泥巴不好糊上牆。
林中不遠處的韋真一看到山谷這邊的廝殺,料定不會有大問題,就選擇了作壁上觀不出手。等到事了,幽影衛與吳玄華會和之後更是長處了一口氣,但是也還是在他們離開后,對著幾個新墳塋默念了幾遍道家的往生咒。
吳玄華自從幽影衛來了之後就跟打了雞血似的,兩眼放光的打量著一眾幽影衛,從頭到腳,從鎧甲上的花紋到秘術烙印,使勁剮了一遍。吳玄華得益於先生顧清風的學識淵博,藏書豐厚,自打厚臉皮去打顧清風的秋風到正式被認為弟子,吳玄華的興趣就沒有變過,不喜歡那些大文豪的大道理,偏偏喜歡那些雜記。年齡稍微大了幾年,就又愛上了兵書和各種戰陣典籍,被先生領上修行路之後,更加偏愛道法,劍術也學過,被顧清風評價為「集天下劍術之大成」,也就是只要你吳玄華出劍,不傷著自己就算好的了,打人不成先傷己,誰能比過你。另外,吳玄華也對術數感興趣,經常比照著典籍進行推演,跟兵書和戰陣相得益彰。
吳玄華倒不是真的認為那些大文豪的道理不對,對自己沒好處,而是覺得都是躺在書本上的,心裡知道就行了,老是掛在嘴上天天打古腔,動不動一串大道理,很沒勁兒。行萬里路,真理自現,自己還是多出去走走,讓書本上的道理變得鮮活起來不好嗎?
這會兒看著鎧甲上的花紋以及秘書的溝壑,孩子心裡歡天喜地,要不是不好意思讓人家脫下衣服讓自己研究,估計早把一個幽影衛給扒光了。
至於武器方面更是精良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要不是一個國家還是不小的國度,是絕對打造不出來的。民間的財閥倒是有這份兒能力,可是太燒錢了,要這玩意兒幹什麼?在高人眼裡,那些神仙眼裡又是面子貨。可是這玩意兒,對於一個王朝來說可是必不可少的,裝備好於一般士兵,還可以打配合與高階修士戰鬥,衛戍皇室的軍隊沒有這些還真的不行,一般情況下面子裡子就都有了。
燕懷信早就注意到了吳玄華的神情了,想著要是到了京城倒是能讓你研究,可這會兒咱還沒脫離危險呢,雖說有幽影衛在危險小了不少,可是憑著這麼多年的直覺,危險還在而且鬧不好就得交代了,真讓您扒了幾個,萬一打起來白損失了。
心裡這麼想著的燕懷信靠近馬車說道:「公子,別看了脖子累不累?等咱回了京城各式鎧甲老燕給您都整上一套,可勁兒研究,這會兒還是休息吧,還得趕半天路呢。」
吳玄華把頭轉過來看著燕懷信說道:「當真?我回了京城您可得給我找來。」
燕懷信笑著承諾之後,吳玄華才把頭縮回了馬車。燕懷信看著吳玄華坐回馬車之後,心裡在想著另一件事情,小殿下明顯走上了修行路,這可是大事啊,不知道師承如何?要是差了就不好辦了,修士改換門庭是大忌。這個事情自己怎麼在石溪城就沒發現,老爺子也沒提過,要不是剛才發覺了小殿下這邊符籙的元氣波動,自己也會被蒙在鼓裡,這會兒再探查小殿下分明是一個普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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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鷙老者那晚在小山頂下打坐之後就沒再動過位置,除了靜修之外就在查看法盤上的信息,在看到手下人馬已經在青蘆灣集結之後才起身飛掠而去。在老者走後顧清風就顯現出了身形,嘴邊掛著冷笑,向著老者飛掠的方向伸出手掌一拉,陰鷙老者的身形頓時出現在了原地,身形還保持著空中飛掠的形態。這時陰鷙老者的面容驚恐到了極點,這一手可不是自己能抗衡的,十個自己也不行,頓時頭上冒起了細密的汗珠。
顧清風收回手,老者跌落在了自己原來打坐的地方,馬上一個翻身跪伏在地,頭低的快插進地里去了,嘴上一言不發。顧清風看著這副做派,眼中閃現出不屑,連一絲反抗都不敢,骨頭軟到了這個境地,能修行到此境界也是難得了。
「你是什麼勢力?為什麼要針對那一行人?」
陰鷙老者鬆了一口氣恭敬說道:「回前輩的話,小人是救世議會的成員,奉上峰命令配合千山郡管事格殺那一行軍隊。並且,有明令不得傷害那個孩子的性命,要帶回總部發落。具體的事情那個管事應該更加清楚,小人只是過來解決天境高手,其他的小人就不知了。」
顧清風聽完之後感到不解,救世議會什麼東西?當初從來沒聽到過這個名字,看這老傢伙的樣子不像是核心成員,那麼就意味著這個組織可能有道境存在,有名有姓的道境存在自己都知道,為什麼沒聽過這個組織呢?難道是自己離開學宮之後新成立的?
「救世議會。你們什麼時候成立的?」
「回前輩的話,議會成立差不多一萬年了,會長和諸位大能小人沒見過,不過傳言會長大人是那傳說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道境存在。」說完老者就反應過來眼前這位就是道境存在呢,那一手時間和空間法則都用上了。
顧清風沉吟了一會兒,直接出手對老者展開搜魂,在察看了老者的記憶之後,頓時怒火中燒,這老東西奸淫擄掠無惡不作,萬死難贖。將老者送去見鬼之後,顧清風拿著法盤研究了半天,才發現精巧是精巧了點兒,不就是傳訊法器的簡化版嘛,華而不實。
顧清風向著青蘆灣的方向看去,心裡想到:小子,你先生把這個大麻煩弄去了,看你小子怎麼表現了,表現的好了送你點禮物。表現不好了的話,有你小子好受的,天天不學無術,憊懶成性不好好修行,看人家那個小姑娘比你小好幾歲,人家那實力實打實的超過你那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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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熱意未減分毫,白天卻是變得有些短了,一行人重新上了官道,大搖大擺的快速前行。時至黃昏,依稀可見前方一大片的蘆葦盪,隨著傍晚的微風緩緩搖動著,雖然還未達到「風飄細雪落如米,索索蕭蕭蘆葦間」的詩意境地,可是這一大片目之所及儘是翠綠的青帳也是蔚為壯觀了。
一炷香時間后,馬車停到了蘆葦盪邊,幽影衛已經開始查探地形,先前燕懷信和隊長都同意進入蘆葦盪中隱藏,可是吳玄華死活不同意,說溫良老爺爺說遇水而停,那不就是不能入水中,我們就在岸邊安營紮寨吧。
由於吳玄華的堅持,終於將營地扎在了岸邊。一百幽影衛和剩下的軍士按照防禦陣型安排,輪流守夜,篝火早已生好以退避野獸。因為王朝境內人口多的地方不會存在妖獸,所以倒是免了再祭出幾張符咒了。
蘆葦盪里的管事早就焦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法盤上一直沒有長老的回信,自己這邊倒是帶上了那位盈天境的高手,可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功虧一簣的話自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報,目標一行人在岸邊進行露營,不準備進入蘆葦盪。」
聽著手下來報的信息,管事心中一陣煩躁,自己的好多手段都是在蘆葦盪中,包括最後玉石俱焚的火攻,得,都用不上了。那麼就只好強攻了,雖然會損失慘重,可是只要片刻盈天境的高手就能將那小孩兒搶到手,其他的留下殿後死多少?誰死?跟自己沒關係了,各安天命吧。
月黑風高殺人夜,月晦星稀。管事看天色差不多了,傳令下去開始進攻。弓箭齊放,一道道人影飛掠向搖動著火舌的營地。
營地這邊,吳玄華早早就進入馬車休息了,隊長和燕懷信則有點憂愁,看著地形,要是這裡設置了機關和軍事大殺器,自己這個防禦就顯得薄弱了,可是沒辦法小殿下死活不進入蘆葦盪,只能這樣了。
兩人對視一下各自苦笑,剛要出聲,就聽到箭矢破風的聲音,緊隨其後的是營地值夜守衛的示警,兩人彈射而起各自朝著自己的指揮位置跑去。
兩波箭雨下,傷了幾個來不及躲避的軍士。幾柄長矛刺穿外圍的簡易防禦盾之後就再無功,隨後而來的黑衣蒙面人就跟幽影衛與軍士展開了廝殺。
吳玄華在聽到示警之後就打開暗門躲到了馬車底下,這會兒安靜的看著。燕懷信只是路過讓他藏好就離開了,二十位幽影衛在另一輛馬車邊做障眼法,這邊只有幾位忠心的軍中高手守護。果然,那邊的馬車在一道刺眼的術法下四分五裂,周邊的幽影衛也被震開,高手來襲。
突然一道厲嘯:「蠢貨,不得殺了那個孩子,要活口。」
一道人影簡單檢查了一下就撲向了吳玄華所在的馬車。一道人影閃過,幾個軍士就身首分離,連敵人都沒看清。吳玄華大氣也不敢出,緊扣手中符篆,正準備祭出。
「燕將軍,韋某在此休要慌亂。賊子,吃道爺一符。」話音剛落就見到一道火龍攻伐而來,那道黑衣人影躲避之後,吳玄華就看見自己身前多了一個人,道人裝束,手拿法劍,鬚髮皆張。燕懷信聞訊早已趕來,一看是韋真一到來,頓時鬆了口氣,說道:「韋供奉,保護公子要緊。」
「放心,貧道死也會護住小公子。你們趕緊肅清來襲人員,這邊你不用管了,幫不上忙。」韋真一手捏法訣對著燕懷信說道。
「呵呵,我說為什麼地三十七沒有音訊了,死在你手裡了吧?」黑衣人向著韋真一問道。
「哦?你說的是那隻地老鼠嗎?那不趕好,死在道爺手裡了。」
黑衣人笑了笑繼續說道:「不用試圖激怒我,我跟他不熟,我有我的任務。我勸你離開,你一個怒海境擋不住我,我不想受傷,你也不想死吧?」
韋真一心頭大驚,不好碰上「前輩」了,這次不拚命不行了,道主保佑啊。心裡這般想著,手中已經換了皇帝賞賜的高級符篆。大喝一聲祭出一道符篆向著黑衣人攻去,法劍上抖動幾道劍花刺出。
黑衣人一邊閃避一邊再次語言上勸韋真一停手,可是隨著自己差點受傷之後,就打出了真火,下決心要將韋真一格殺。如此一來,韋真一壓力大增,在黑衣人的攻勢下不久就添了傷痕。當然自己祭出的符篆同樣讓黑衣人不好受,可是對方是盈天境啊,就是初入也是盈天境。
再看營地的廝殺,雖然看似佔了上風,自己這邊只要落敗就功虧一簣,小殿下要是被抓,他們哪個都逃不了干係。
韋真一一咬牙,全力催動元氣,不要命似的灌注進法劍,攻伐也變得更加凌厲。黑衣人一時間也感受到了壓迫,只能左支右擋,料定韋真一不能長久之後只是硬抗,選擇以傷換死。
管事看著馬車那邊自己一方佔了上風放心不少,雖然自己這次的屬下剩不下幾個,可是完成了任務就能升遷了,再招兵買馬就是,反正人命不值錢,自己拿到的好處才是實在的。
百人隊長和燕懷信看著馬車那邊的情形,急怒交加,誰曾想對方出動了盈天境的高手,營地戰局雖好憂心不減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