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12 很苦 很疼
陸晴忽的站起來,走到秋若若的面前,狠狠地掐住她的胳膊。她的眼睛就像是一條吐著毒液的毒蛇,恨不得將秋若若直接咬死!
這是她仇人的女兒,卻又是她兒子的妻子,這世間最狗血的慘劇,發生在她陸晴的身上!
「你撒謊!你騙人!我媽媽不是這樣的人,這些,這些根本就不能說明什麼!」
「你不能這麼說她!我不許你這麼說她!!」
秋若若的聲音在發抖,她不相信,不能相信!
可是媽媽為什麼從來沒有跟她說起過?為什麼不告訴她,那個曾經給她買水彩筆的叔叔,就是駱翰生的父親?
「秋若若,你這樣,讓我覺得很痛快!你知道嗎,我早就想把這些東西拿出來了,但我不會給任何人看,抹黑那個賤女人,就等於抹黑我的丈夫,就等於是在侮辱我作為一個女人的尊嚴!」
「但是這些東西沒有人分享,真的是很難受,我就想,該給誰看好呢?我想來想去,覺得你是最好的人選了!怎麼樣?!看著自己最信任的人竟然有這樣不為人知的一面,這種感覺,是不是很奇妙?」
陸晴已經有些不正常了,她這些年一直是這樣的狀態。豪門世家的名頭對她而言是耀眼的光環,也是一把無情的枷鎖。
她必須要維持自己的聲譽,維護駱家的顏面,她把自己活成了兩個分裂的個體,一個用盡全力的恨著自己的丈夫,一個卻要扮演對自己婚姻深信不疑的豪門太太。
這樣的日子太難熬了,她要讓秋若若陪她一起!
「秋若若,別怪我,要怪就怪自己的命吧,誰讓那個賤女人是你媽呢!」
陸晴的臉上,又恢復了那個一絲不苟的神色,豪門世家太太本應該有的表情。
她抬手攏了攏有些散亂的頭髮,看著癱倒在地上的秋若若。
「那個賤人要死也不放過我的丈夫,她欠駱家一條命!這條命就得由你來替她還!秋若若,你最好給我老實聽話,給我生個孫子出來,駱家就是你一輩子的牢籠,我要你永遠都活在愧疚與自責中!」
折磨一個人的方法太多了,精神上的摧殘才是最殘忍的。
陸晴走了,留下秋若若一個人。
她的目的達到了。
秋若若很痛苦。
那些一直被掩蓋的東西,被人刻意的掀開一個角,讓她自己陷進迷惑與懷疑的漩渦,越陷越深,痛苦將永遠伴隨著她。
事後秋若若想,為什麼要把她帶來這個遠郊的別墅呢?啊……大概是陸晴早就知道,駱翰生把她趕出了御瓊灣,而她現在住的房子,是媽媽留給她的,驕傲如陸晴,又怎麼會踏足那個地方呢?
而老宅,的確,老宅里沒有人喜歡秋若若,就連下人,都會分場合的給她臉色看。
但是駱家老爺子對秋若若很好,有他在,陸晴不能把她怎麼樣。
然而這就是一場註定發生在陰暗中的角逐,陸晴將自己背負的所有痛苦全都轉嫁到了秋若若的身上。
那一晚,她在別墅頂層的閣樓里抱緊自己的身體,讓黑夜無情的將她埋沒,任冷風將她狠狠的吹透。
她的人生已經滿是瘡痍,但至少在這之前,她還有一個信仰。
而現在,那個信仰在以不可控的速度坍塌,她用盡全力的想要彌補,卻發現自己所做的都是徒勞。
第二天清晨的時候,樓下傳來聲響,秋若若順著樓梯走下去,一眼便看見剛剛從大門口進來的女人。
「少夫人。」
那人看著面生的很,應該是陸晴專門雇來的,對秋若若進行所謂的「照顧」。
折騰了一天一夜,秋若若的臉色很差,衣服皺皺巴巴的,單單隻是看著,難免會讓人想歪,可那個女人根本沒有多看她一眼,而是提著手裡的東西,直接去了廚房。
不多時,便傳出飯香。
那女人端著一個砂鍋走出來,裡邊應該是白粥。
她看著秋若若坐在那兒,那麼單薄的一個人兒,兩隻眼睛腫得像是核桃,形容憔悴,讓人忍不住心疼。
但豪門裡頭的規矩多,見不得光的事兒也多,她只是一個替人做事的,只要盡好自己的本分就是了。
「少夫人,吃點東西吧。」
秋若若抬起頭,對她說了進門之後的第一句話。
「她讓你來看著我?」
那女人抿了抿唇,說:「夫人只說,少夫人是個懂事的,不用誰看著,自然就能盡到駱家媳婦的本分,雖然有時候也會使點兒小性子,但還有福利院的那些孩子等著少夫人接濟呢,想來也做不出什麼過分的事。」
什麼?!
福利院的孩子!
陸晴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福利院的事,自從秋雅琴去世之後,秋若若一直是暗中接濟,就連駱翰生她都瞞得好好的,陸晴是從哪兒知道的!
「她調查我!」秋若若氣憤的站起來,「我是做了什麼對不起駱家的事?要她一個當婆婆的來調查我?!」
那女人道:「這個,少夫人還是自己去問夫人吧。」
說完,那女人把砂鍋放在飯桌上,恭恭敬敬退到一邊,低眉垂眼的,等著秋若若吃飯。
秋若若氣都氣飽了!轉身就走。
秋若若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離開別墅的,她走了好久好久的路,才打到一輛車,司機問她要去哪裡,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最後她想起來那個遊樂場,那是她最近一次,笑的最開心的地方。
「去懷江路,仁安大廈的附近,有個遊樂場。」
「啊!那兒啊,我知道那裡,以前我家就住那兒!哈哈哈哈!誒?小姑娘,你也住那邊啊!」
司機大概是看秋若若的狀態不對勁,所以生拉硬扯的跟她說了一路的話,直到最後把秋若若放下車,看她真的是往人還算多的遊樂場走去,才放心的調轉車頭,走了。
陸晴完全沒有限制她的自由,因為不需要,她已經把秋若若調查的一清二楚,手裡攥著秋若若現在唯一在乎的東西,根本就不怕她不聽話。
從這一點上看,陸晴真不愧是駱翰生的親媽!
當年駱翰生也是這麼一點點把她哄到手上,疼她寵她,讓她片刻都離不了,最後出了那件事,他明明恨透了她,卻還是用外婆做要挾,吃准了秋若若不會放著外婆不管。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秋若若會在秋家破敗的第一天就拉著媽媽和外婆走人,遠離臨城這個地方,遠離駱翰生,遠離駱家。
可現在一切都晚了。
秋天晌午的陽光算是充裕,照在地上明晃晃的,讓人忍不住貪心這點兒明媚。
秋若若此刻渾身上下都是冷的,從昨天到現在,她太需要讓自己暖起來。
可她在遊樂場坐了好一會兒,還是覺得冷,手腳冰涼,心裡也像是揣了個冰坨子。
她緩緩抬起頭,遲鈍的以為自己是不是坐錯了地方,是不是太陽已經跑了,她沒能追上?
等到頭仰起來她才覺出自己暈,頭重腳輕的就要往地上栽。
閉上眼睛之前她聽見好像有人叫她,可究竟是誰,已經不知道了。
「翰生,翰生哥哥……你放過我,放過我……不是媽媽的錯,她不是……」
噩夢緊緊地纏著她,半真半假,半實半虛,她恍惚中知道這是夢,卻又覺得這夢境無比的真實,每一個畫面,每一個人,都令她疼的想哭。
「若若,媽媽對不起你,什麼都沒守住,現在連一個完整的家都給不了你,以後就我們母女兩個人,還有外婆,日子可能會不好過,但是媽媽會給你最好的,若若,不要怕……」
那是在米成林出軌,並且設計將秋家的財產全部轉移之後,秋雅琴帶著秋若若被掃地出門,曾經那麼溫柔嫻靜的婦人,卻要經歷那樣一場低俗狗血的財產爭奪戰。
最後秋雅琴還是敗得徹底,她怎麼能算得過米成林那個無恥之徒?
當時秋雅琴抱著秋若若哭,她自己已經害怕的不行,卻還想著要安慰自己的女兒。
「媽,你別哭了,我什麼都不想要,我就想你跟外婆都好好的……」
夢裡的秋若若忍著沒讓自己掉眼淚,可是夢中的秋若若,已經淚濕滿腮。
蘇晨站在床邊,拿著手絹幫她擦眼淚,擦掉了又流出來,流出來又擦掉,他有點兒不明白,這個小秋阿姨,怎麼這麼愛哭?
「外婆,小秋阿姨怎麼總是哭?」
蘇姨拍了拍他的頭,嘆口氣:「因為她心裡太苦了,晨晨,你小秋阿姨過得很苦很苦。」
「很苦是什麼意思?很疼嗎?就像媽媽一樣嗎?」
蘇晨看見過自己的媽媽病卧床榻,疼起來的時候,就會流眼淚。
所以很苦,就是很疼的意思?
「那不一樣。」蘇姨搖搖頭,看著秋若若,嘆口氣:「她比你媽媽還要苦,你媽媽已經解脫了,可是她還沒有。」
蘇晨點點頭,繼續用手絹幫秋若若擦淚。
天都擦黑了,有人來敲門。
進來的人二話不說就往二樓去,蘇姨被嚇了一跳,剛要喊人,卻發現為首的那個女人,她是見過的。
她把蘇晨拉到自己身邊,沒由來的心裡發虛。
「我來帶少夫人走。」
那個人面無表情,但氣勢逼人,說話冷冷的。
「可她還沒有醒,她發燒了,高燒,需要好好休息。」
蘇姨隱約覺得秋若若被他們帶走一定會受罪,她想攔著。
但什麼理由都對駱家的人無效,那人走到秋若若跟前,看了一眼,直接上手把人給拽起來了。
蘇姨已經嚇呆了!下意識的摟緊想要衝過去的蘇晨。
「你,你們怎麼能這樣!」蘇姨大聲喊。
秋若若被她粗魯的動作弄醒,但意識混沌,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只能勉強看清眼前的人。
「蘇姨?」
「小秋,你……」
蘇姨想要過來扶她,卻被旁邊的人給攔住了。
「少夫人,我是來接你的。」
秋若若抬起頭,看清對方后,苦澀的扯了下嘴角。
「你家夫人還怕我會跑么?」
陸晴不是什麼都不怕么,她手上的籌碼那麼多,怎麼會怕勢單力薄的秋若若呢?
「當然不怕,只是天黑了,少夫人一個人在外頭,總會玷污了駱家的名聲,這個,夫人還是在乎的。」
那人也不留情面,說出來的話比冷水還要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