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有妖
墨鶯從沒想過,自己的家,有一天會被濃濃的黑煙所淹沒。
事情還要回到半刻鐘前,她和墨白安全的通過城門,入了城。
抬眼就瞧見東邊天上飄著黑煙。
「欸,那邊是走水了嗎,怎麼濃煙滾滾的?」
「你還不知道啊?桂花巷那邊有邪祟,城老爺請了個到是在那邊驅邪呢!」
「驅邪這麼大動靜?」
「我聽說邪祟怕火……」
路邊聽見路人的對話,墨鶯面色霎時泛白,拉起墨白的手便往桂花巷的方向飛奔,回來時省下的力氣,全用在飛奔上了。
「哈~哈~哈~哈……嘔……」
桂花巷前,墨鶯猛地停下腳步,捏著鼻子,眯起眼朝桂花巷裡看。
「好……好臭……」
還沒進去便被這滔天的焦糊臭味給熏的反胃,墨鶯站在巷口,嘴角泛白。
焦急,迷惘,無助,在一瞬間充斥她的心扉,銀子還藏在床頭下呢!
「好……臭。」
墨白皺起眉頭,這股味道比螺螄粉還臭,臭也就算了,還特別沖鼻。
「對了,護身符!」
墨白的聲音讓墨鶯一個激靈,靈光一閃,她從懷中取出「護身符」,直接拍在腦門上,回過頭對墨白說道:「小白,你在這兒等我,我馬上就回來!」
墨白點頭:「嗯。」
婦人和男人剛好從巷子內走出。
「欸,那不是墨家的娃娃嗎?今天咋滴這麼早就回來嘍?」
「害,回來的不是時候啊,那道人似乎已經朝她家去嘍。」
「莫說了莫說了,快點帶窩去買房!」
「唉,咱們先商量個事兒,留點兒小錢給我買酒喝,中不?」
「滾,你給老娘滾!」
一把奪過錢袋,婦人大步流星的離開桂花巷,她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入住內城三環新房了。
————
道人的奇葩驅邪進行的熱火朝天,瘦捕快小聲問胖捕快:「欸,胖子,你說這道士手裡拿著的到底是什麼啊?怎麼燒起來味這麼大?和你的鞋有的一拼。」
胖捕快詫異的看著瘦捕快,「你特么怎麼知道我鞋臭,你聞過?」
瘦捕快「嘿嘿」笑道:「你那腳我可不敢聞,到是苦了花樓里的姑娘,得忍著味對你眉開眼笑的。」
胖捕快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臉,有一說一花樓里的好姑娘素質是真的高。
職業素養好,不矯情。
比某些母老虎好多了。
胖捕快撇了眼瘦捕快,回答他的問題,說道:「你要是對這味感興趣,可以過去問問道長。」
瘦捕快面色變化了一瞬,連忙擺著手拒絕,隔著這麼遠都受不住,靠近,不得昏死?
他看向秦梵,好奇問道:「頭兒,你知道這道士是從哪來的嗎?」
秦梵神色涼薄,心中吐槽兩個跟班是同道中人,慶幸自己有錢,有前世詩詞可抄,能夠挪用公道設立私人車道。
他道:「不清楚,並沒有人跟我說。」
能告訴他的人早就被熏跑了,只留下一個爛攤子丟給他。
「我們站這麼遠都受不了,他可是拿在手裡啊,」瘦捕快嘖嘖稱奇:「真不知道他是怎麼忍受得了的。」
「習以為常了吧?」胖捕快道:「這道士應該經常幹這種事兒,你看他剛剛逃跑的模樣,是多少次實戰才能有的靈活啊,估計鼻子早就聞不到味了。」
秦梵撇了眼身旁的瘦胖二捕快,覺得後者說的不錯,但最後一句不一定。
花樓里的好姑娘,第一次覺得臟,下不了口,次數多了,一滴都不剩。
能說是不髒了嗎?
只是不再那麼敏感了而已。
胖捕快忽覺一陣頭暈目眩,身形向後踉蹌了幾步,扶額道:「不行了,我得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這就不行了?」瘦捕快嗤笑一聲。
秦梵回頭看了眼胖捕快,後者面色微白,嘴唇已經沒了血色,一副病態缺氧的模樣:「受不了了就出去轉轉休息會兒吧,記得回來。」
瘦捕快眼睛轉了轉,「頭兒,我去照顧那小子!」
胖捕快:「……」
秦梵笑了笑,沒有說什麼,任由瘦捕快跟著胖捕快一同出去摸魚。
瘦捕快小跑著跟上離去的胖捕快,做著樣子的攙扶著他。
胖捕快撇了眼殷勤的瘦捕快,抿起嘴不說話。
是兄弟,花樓一起逛,摸魚一起摸。
「嗬~嗬~嗬~」
一道黑影飛過。
「嗯?」「嗯?」
「剛剛是不是跑過去什麼?」
瘦捕快回頭看去,視線里,麻衣女孩推開圍觀的人群,飛似的朝正在冒煙的屋子衝去。
眼看墨鶯已經衝進了屋,人群中圍觀的秦梵這才回過神來。
墨姑娘!?
他面色變化一瞬,管不得那麼多,捏住鼻子也朝那邊衝去。
————
時間回到現在,墨鶯停在屋前,看了眼屋內滾滾而出的濃煙。
沒有猶豫,她直接沖了進去。
「怎麼有股騷狐狸味。」
屋子裡,揮舞著乾草的道人揉了揉鼻子,他的目光頓時犀利起來,眉眼似鷹的在屋內四下巡視。
「砰~」正此時,墨鶯闖入。
道人愣在原地,驚疑不定。
貼、貼著符的!會飛!
……飛僵!?
額滴個娘嘞~!
道人手腳一軟,兩眼一翻,暈了過去,手裡的乾草掉落在地。
墨鶯沒有看見暈倒的道人,她飛似的跑到床炕上,從枕頭下拿出一個木盒子,抱進懷裡后,頭也不抬的朝屋外衝去。
由於低著頭,她沒看見,一道白影一閃而過依附到了她身上。
暈倒的道人同樣沒看見。
晚來一步的秦梵剛跑到門口,便被往外跑的墨鶯撞了下,失衡的一瞬,他下意識的喊出聲:「墨姑娘!」
伸出手想要抓住奔跑的墨鶯。
墨鶯的身姿卻宛如鬼魅。
竟是讓他抓了個空。
怎麼會?
秦梵瞪大了眼睛,這身軀的原主可是自小習武,功夫了得,就算他穿越時間不久,現在也能發揮四成實力。
可他現在竟然連一個小姑娘都抓不住!
……這原主,真特么弱!
暗罵一聲,秦梵朝屋內看去,發現道人竟然暈倒在地。
他面色猶豫了一瞬,隨即封住口鼻,跑進屋將暈倒的道人拖了出來。
「嗯?」
掉落在地的乾草還在冒著煙。
秦梵皺起眉,在乾草上踩了幾腳。
苦難的源泉,被他用腳撲滅。
————
桂花巷口,趙青松與墨白並肩而立。
趙青松:「事情差不多就是這樣。」
墨白歪頭:「邪祟?」
趙青松點頭:「嗯,那道人是這樣說的,在加上前陣子城裡流傳的紅眼怪作亂,很難不讓人信服。」
「……」墨白語凝。
趙青松看了眼墨白,斟酌一番,說道:「早上有兩個人來我這邊,其中一個看中了你寫的字,我送了對方一張。」
墨白歪了歪頭,「要,再寫一遍嗎?」
趙青松笑了笑,面色鬆弛下來,「不用不用,我給的是你上次練的隨筆。」
他原本還擔心自己擅自將墨白的寫的東西送給別人,會令他不快,不過現在看來,墨白似乎並不是很在意。
趙青松心中忽的有些感慨,『或許在本人眼裡,那些真的就只是一些普通的字跡而已。』
「對了,我可能要離開涼都了。」
趙青松突的提起此事,面色平靜,宛如一潭湖水。
「?」
趙青松眯起眼,清明的眼眸中有那麼一瞬變得朦朧,他長嘆一口氣,緩緩開口問墨白:「墨公子,你知道當今天下是怎樣的天下嗎?」
墨白歪了歪頭,精緻的面容帶著初生嬰兒的稚嫩感,單純,乾淨。
「漠北,焱國……涼都城是個好地方啊。」
趙青松頓了頓,他不清楚墨白聽不聽得懂,但有些話,他只能和這位相識不久,與世間顯得格格不入的美公子說說了。
「焱國正在坐向深淵,有人邀請我一同去拯救它,」說道這裡趙青松笑出了聲,譏諷道:「世人總用華麗的辭藻和崇高的信仰來掩蓋自己的私心。」
他笑著,像在笑世人,像在笑自己。
「誰都一樣,我也不除外。」
「小白~」
遠處,墨鶯朝這邊跑來,額上的「護身符」一搖一晃的。
趙青松長舒一口氣,少掃去面上的陰霾,恢復儒和的模樣。
「墨姑娘,跑的這麼急,是回去拿什麼了啊?」
「大夫子!」墨鶯停在墨白身旁,將護身符取下收入懷中,再從懷裡拿出木盒,問道:「您怎麼在這兒?」
趙青松看了眼護身符,又看了眼木盒,笑道:「裡面那麼大的味道,就算是我,也遭不住啊。」
察覺到趙青松看向木盒的視線,墨鶯拍了拍盒子,大方的解釋道:「這是我爹留下的盒子。」
「是這樣啊。」趙青松心中感慨:『墨鶯姑娘可真是孝順的孩子,剛回來就馬不停蹄的回家搶救父親留下的東西。』
「用來裝錢挺方便的。」
「……」
「噗,哈哈哈,哈哈哈。」
「大夫子,你怎麼了?⊙_⊙」
「沒事沒事,只是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罷了,多謝墨姑娘替我解惑。」
「欸()?」
「呵呵呵,京城啊,忽然有些迫不及待了。」
「京城,大夫子,你要去京城嗎?」
「嗯,我打算離開涼都了,」趙青松將自己打算離開的事情又說了一遍,「可能是來年開春,也有可能幾天後就走。」
「那私塾怎麼辦?」
墨鶯眨了眨眼睛,雖然這件事情與她無關,但一想到今後那個有著青衫先生的私塾再也看不到了,總覺得會有些寂寞。
「大夫子有告訴他們你要走了嗎?」
「私塾啊,再過幾天就要停課放假了,」趙青松道,「下學期只能停辦了,明天和他們說一下吧。」
桂花巷內,煙氣逐漸淡去,灰濛濛的煙氣飄散在黑壓壓的天際。
一片雪花飄搖落下。
一場大雪撒向人間。
墨鶯家正好是驅邪的最後一間屋子,道人暈倒了,秦梵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帶著暈厥的道人回了官府,桂花巷驅邪一事便暫時擱置了起來。
雖然臭味的源泉被掐滅,但是殘留下來的餘味依舊縈繞在空氣中,久久不散,即使是天空中降下一場大雪,也不能將它徹底清洗。
桂花巷裡的居民無奈的蒙著口鼻,度過了煎熬的一天。
墨鶯和墨白除外。
墨鶯原本是準備回家住的,雖然味道是大了點,但還是可以忍受的。
直到她看見了掉在地上,被踩扁了的乾草,那乾草黑不溜秋的,隱約間還有一股怪味散出。
沒得辦法,家裡不能住了,她只能帶著墨白前往桂爺的客棧留宿一晚。
之所以選擇桂爺的,是因為這裡便宜,而且和掌柜的認識,安全一些。
入夜了,天上飄著雪花。
「這床好小。」
拍了拍客房裡的木製床鋪,墨鶯幽幽抱怨著,這木床要比家裡的土炕小一大半。
到了該睡覺的時候,墨鶯看向墨白,問道:「小白,你要外面還是裡面?」
墨白歪著頭,指了指木床外側。
墨鶯:「好吧,那我睡裡面。」
床雖然小,空間還是夠睡兩個人睡的,而且足以支撐超過兩個人的重量,不用擔心塌掉。
墨鶯屬於那種倒頭就能睡的,衣服都沒脫,縮在床內沿就睡著了。
墨白走到床邊坐下,手掌伸到墨鶯身前,對著空氣扯拽一下,一隻白狐出現在他手中。
「嚶~神仙大人,不要殺我!」
墨白掐住白狐命運的脖頸,面色認真的甩了甩,確認它並沒有做對墨鶯有害的事情,方才鬆了松指尖的力道。
「你,殺人了?」
「嚶~我、我沒有!」
「劉二狗的,父親。」
「……」
墨白捏緊了手指。
白狐張大了嘴巴,舌頭僵硬的吐了出來,在空中胡亂撲騰著後腿,眼睛逐漸迷離,眼神痛苦著。
「神、仙、大、人、我、說,我、什、么、都、說。」它掙扎著求饒。
「咳……嗬……嗬……」
脖頸處的劇痛消失,窒息感褪去,白狐乾咳著邊喘粗氣邊道:
「神仙大人,我真的沒想殺人。
我只是用幻術迷住了那傢伙,想偷吸一點精氣,我都還沒下口,他自己就莫名其妙的死了。
我真的冤枉啊!
本來當時我想跑路的,結果突然間被人給打暈了,醒過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被一陣惡臭的煙霧包圍。
然後這姑娘就衝進來了,我順勢依附在她身上逃了出來。
我沒有對她做任何事情!
真的,我用我的狐狸皮保證!」
白狐說著說著聲音里泛起了哭腔。
「神仙大人我真的冤啊,我就只是想跑出來玩玩而已,誰知道倒霉撞見這種事兒啊!」
墨白皺了皺眉,心裡的某個聲音告訴他,這白狐並沒有撒謊。
「城裡,有妖。」
「?」白狐沒明白墨白什麼意思,小心翼翼的糾正道:「神仙大人,涼都城裡一直有妖的,您不是還很喜歡娘娘嗎?」
「作亂的妖,該死。」墨白聲音冷淡。
「嚶~」白狐嚶嚀一聲,它能感覺到一股冰寒的氣息由墨白身體里散發出,命運的脖頸還被抓著的,它不敢吱聲。
墨白低頭看了眼熟睡的墨鶯。
白狐並不會說人話,只會嚶嚶嚶的叫喚,墨白是用神識和它交流的。
不過沒有把墨鶯吵醒,也有墨白一直壓迫著白狐不讓它大聲叫喚的原因。
「神、神仙大人,你要去哪?」
「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