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穹流火

第七章 天穹流火

雪滿樓。

今夜,花魁雪融姬一曲畢后便匆匆離去,留下看台下一群人嘆息不已。

「雪花魁的曲兒越來越短了。」

「是啊是啊,今天只彈了一曲,而且雪花魁好久沒起舞了。」

「雪姑娘,你不要走,沒有你的曲聲,我該怎麼活呀!」

看客神情各異,如今每天最多只能見雪融姬一刻鐘,很是難受。

「說的好像雪姑娘留在這裡,你們就有機會似的。」有衣著華麗錦袍的富家子弟開地圖炮嘲諷。

眾看客朝跳出來的刺頭投去足以殺死人的眼神。

不會說話別說話行不?

是缺少社會的毒打了,還是怎滴?

「欸,不巧,我江流年就是個直腸子,有什麼就說什麼,」富家子弟叫囂道:「不服啊,不服來打我呀!」

「……」眾看客沉默。

江流年,將軍府的人……惹不起。

「呵,一群垃圾。」

無人敢站起和他對噴,這讓江流年感到十分無趣,靠在太師椅上翹著二郎腿,「欸?我那秦梵大兄弟今天怎麼沒來呢,一日不見,我有些想他了。」

一旁,跟隨的僕人低聲道:「少爺,今天桂花巷那邊不是發生命案了嗎,秦大俠是這次事情的主事人,現在正忙著呢。」

「啊,也對,」江流年剝了顆葡萄,朝空中一丟,精準的落入嘴中,「是不是有邪祟作亂?官府請了個道士來作法?」

「是的,少爺。」

「有意思……」江流年站起身,眼神睥睨,鼻孔朝天,鄙視在場的所有人,負手離去,高聲道:「回了!」

今夜也是無趣的一晚。

————

裝點精緻的廂房裡,雪融姬拔下雲鬢上的玉簪,將其隨意的丟到一旁,退下披肩的青紗,露出精緻的鎖骨,豐滿的雪膩間,深淵般的溝壑引人入勝。

坐在桌前,她端起雕刻著花紋的茶杯,輕輕抿了口。

「還沒找到小九嗎?」她的神情略顯不悅,眉宇間盡顯威嚴。

「回主子,還沒找到。」婢女回道。

「城東桂花巷那邊,確定不是小九做的?」

「不是它,雖然那裡有它的味道,但在那個死掉的人族身上,並沒有它的氣味。」

「如此就好……」

雪融姬揉了揉眉心,嫵媚的面容氣色些許迴轉,嬌艷欲滴的紅唇輕啟:「再多派些人出去找,天亮之前,活要見妖,死要見屍。」

「是,主子!」

一位婢女剛剛退下,屋外便又有一個婢女急匆匆的走了進來。

「主子,神仙大人來了。」

「仙哥哥!」雪融姬應聲坐起,飛快的跑到梳妝鏡前看了眼自己的妝容。

剛剛離開廂房,欲要下達指令加派人手的婢女愣在了原地,視線里,一隻白狐朝她這邊飛……

不,準確說是丟了過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句不冷不熱的話語:「看好它。」

將白狐丟給婢女看管,墨白直徑走入雪融姬的廂房,雪融姬聞聲,欣喜的起身相迎。

「仙哥哥,你來了?」嬌媚動人的面容絲毫沒有透露出威嚴的跡象,紅潤的嘴唇還未開啟就先聽到了她的笑聲。

墨白抱起雪融姬便往桌上放。

「仙哥哥……等、等一下,奴家還沒沐浴……嗯~」

屋外,婢女有序的退避。

廂房內,茶器摔碎的聲音傳出,緊接著桌子撞擊的「哐哐」聲響起。

這個聲音持續了將近半個時辰。

雪融姬身子癱軟的躺在圓桌上,嫵媚的面容酡紅如醉,她的頭髮凌亂,眼神迷離,柔嫩的嬌軀顫顫巍巍,小腹起伏不定,潔白如雪的肌膚上泌著一層香津。

嬌嫩的玉軀被抱起,很快,廂房裡又傳出「嘩啦啦」的水聲。

……

「仙哥哥,你身上怎麼涼涼的?」

慵懶的趴在墨白懷中,雪融姬面上帶著一抹俏麗的熏紅。

墨白沒有說話,安靜的泡了半刻鐘的澡,隨後抱起雪融姬朝床鋪走去。

清風拂過,吹滅了廂房內的大部分燭火,唯留床前一隻默默燃燒。

燭光如豆,靜謐燃燒,帷幔的影子投在牆上,似是被風吹拂,撫動不停。

木床發出急促的吱呀聲響,配合美人逐漸混亂的喘息聲,直上天籟。

……

「小九大人,您可不許再亂跑了,小的都快被您嚇死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這不在這兒嗎?

嗯,再往下一點。

用力啊,你沒吃飯嗎?」

白狐倒在桌子上,枕著婢女的胳膊享受著婢女的按摩。

張張小嘴就有水果與糕點送到嘴邊,要比她自己出去偷吃舒服多了。

我真傻,真的。

明明家裡這麼舒坦,非要作死出去溜達,差點把自己的小命勾搭進去了。

「小九大人,您方才說的事,是真的嗎?」婢女將剝好的青葡萄送到白狐嘴邊,「有妖搶了您的獵物,還打暈了您?」

白狐舔舐葡萄表層的水汁,小耳朵甩了甩,語氣不屑:

「那個不知死活的傢伙不講妖德。

偷襲我!

我大意了啊,沒有閃!

這才被他得逞,他要是敢和我正面來,我十招……不,五招就能把他打趴下!」

婢女們忍著笑,恭維道:「是是是,小九大人最厲害了!」

啊~果然還是這裡好。

說話好聽,個個都是奴才。

白狐小九愜意的抖著腿,對著婢女伸來的手吐出一口葡萄籽,「對了,神仙大人說城裡有該死的妖。」

「已經派人去查了,涼都城裡的妖一個都不會放過。」

「最好是這樣……」白狐小九縮了縮脖頸,回想起不久前自己被揪住命運,它就一陣后怕。

「不過……」婢女神色複雜,擔憂道:「對方既然敢在城裡下手,多半兒的可能是城外來的。」

「北邊?」

「嗯,」婢女猶豫的點了點頭,「極有可能。」

剝葡萄的婢女又送來一顆葡萄,白狐小九看了眼,耳朵轉了轉,如果真是打北邊來的,就麻煩了。

◇——◇

漠北之北,黑雲蔓延千里,霜凍的大地上,一望無際的冰雪封凍一切。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中,西方的天際亮起一點火光,那火光穿過雲層,頓時大亮,無盡的光澤與熾熱撒下,冰封的大地上,冰雪霎時融化。

天空被引燃,烈焰侵蝕著黑雲,以摧拉枯朽的趨勢向四方天穹蔓延,一片紅色的火海中,那最初的火光化作流星,拖拽著長長的火尾,砸向地面。

撞擊聲貫徹天穹,崩碎的餘震傳遞千里,死寂的大地之上,無數沉睡的生靈被驚醒,他們仰頭看向被烈火燃盡的天穹,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迫使他們匍匐在地。

天空中,巨日燃燒,威嚴高傲的聲音如森古的鐘聲響徹整個雪原。

「我,就是太陽——!」

……

外海之外,有重巒疊嶂、起伏不定,是為仙山,名曰崑崙墟,天之柱於此,上通璇璣,下抵幽冥。

綿延無際的山脈之中,頂峰上,一座森古的宮殿矗立,大殿中,上有星海懸浮,無數星辰閃耀其中,飄渺的氣息縈繞在大殿內。

大殿正中,玉台之上,枯坐的白髮的老者緩緩睜開眼,混濁的眼眸泛起白色的光芒。

下一瞬,空明的鐘聲響徹崑崙,數到流光自四方八面飛速升起,不約而同,奔向頂峰而來。

「師叔。」

「師祖。」

「掌門。」

流光落在大殿中,化作數到身影。

玉台之上,白髮老人抬起枯瘦的手指,大殿上方瞬時萬千星辰閃耀。

「瀛洲有變,火焚蒼天,天穹流火,隕於極北,」他的嗓音飄忽不定,「大難將至……崑崙墟三代以下,即日起,奔赴瀛洲……入世待命。」

「領命!」眾人齊聲,隨後接連離去。

「雲熙,你留下。」

「是,師叔。」

大殿內,洛雲熙站在原地。

她穿著一身道服,身姿修長纖細。

烏黑靚麗的秀髮用一道巾束縛,白凈的臉蛋仿若瓷玉,五官清麗如畫。

一同前來的眾人相繼離去。

殿內只剩她與白髮老人。

玉台上,老人閉著眼,安靜了許久,一聲悠長蒼老的詢問聲傳出:「瀛洲如今可有人皇出世?」

洛雲熙面色平靜,嗓音清清冷冷,回道:「回師叔,瀛洲之地,中原尚在三分之勢。」

「是嗎……」老人似乎有些失望,沉默了許久都未出聲,他的氣息遊離,漂浮不定,似是睡著了。

「師叔?」

「嗯?」老人回過神,氣息趨於穩定,問道:「為何不見曦月?」

洛雲熙清冷的面容上浮現一絲陰翳,聲音低沉,略顯無力:「師尊三百年前於瀛洲斬白龍負傷,至今仍在閉關。」

「嗷、敖……」

「敖龍雨,她墮入魔道,已被師尊斬於劍下。」

「這樣啊,」老人說話有氣無力的,聲音中帶著感慨,「北海龍君?」

「死了,死於龍族內亂。」

「……」

白髮老人無言。

大夢百年,人間百變。

好事不來,壞事一堆。

真·像特么做夢一樣。

洛雲熙掃去面上的陰翳,清冷的嗓音中恢復了些生氣,問道:「師叔,我門下新入了一名弟子,入山不足二十載,此次出山入世,我可否帶她在身邊?」

「善。」

玉台上,老人閉上眼睛,一絲神韻融入天地。

……

瀛洲南疆,大澤深處,陰暗的地下宮殿,血色的池水中,一雙人影糾纏在一起,女人扭動著腰肢,含情脈脈的看著下方的男性人偶,血池中的池水漸漸漫過人偶的鼻孔將其淹沒。

女人站起身,扭著水蛇腰走到石桌前坐下,妖艷的身姿凝脂似雪,盈盈的細腰曲線誘人,修長的雙腿好似白蟒。

「靈兒。」

「宮主?」

「去北邊看看,見到什麼有趣的事情記下來,回來講給我聽。」

「是。」

◇——◇

漠北涼都,吃早茶的客人嘮嗑著。

「欸,昨晚你看到了嗎?」

「看到啥?」

「北邊,北邊的天燒起來了!」

「對對對,我也看到了,就像天上著火了一樣,我還以為是太陽升起來了。」

「我怎麼沒看到。」

「又是一個老實人?」

「嗯?」

「睡早了吧,你沒看到可惜了。」

「對,可惜了。」

晚睡的二人向早睡的那人投去同情的目光,搖著頭,也不知在嘆息什麼。

雲吞店鋪處,秦梵頂著一對黑眼圈出現在胖瘦二捕快面前。

瘦捕快撇了眼胖捕快,眼神示意他先開口,後者視若無睹,埋頭喝了口湯。

胖捕快不願當出頭鳥,瘦捕快只好自己出言關心秦梵,開玩笑道:「頭兒,您這是又到哪兒去顛鸞倒風了?」

秦梵瞪了眼瘦捕快,面色疲憊著,因為道人是他帶回去的,上面的人把照看道人的事情一股腦的全丟給了他。

那道人也是一身賤骨,皮癢的很。

一會兒嫌棄吃的不好,一會嫌棄睡的不好,跟個二大爺似的,把秦梵呼之來揮之去的,折騰了一宿。

若不是道人頭上有人,是官府的貴客,秦梵早就把他按在地上使勁摩擦,讓他體會到什麼是社會的殘忍!

哼了口氣,秦梵對著店鋪老闆喊道:「兩份混沌,一份打包!」

「好嘞,差爺您稍等!」

瘦捕快敏銳的察覺到秦梵的語氣裡帶著火氣,識相的沒再說話。

低頭喝湯的胖捕快忽然插嘴:「頭兒,給那道人帶早餐?」

秦梵面色一黑。

瘦捕快心中叫糟,暗地裡卻是偷著樂:『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胖捕快意識到自己失言,含著混沌的嘴巴哆嗦了一下。

餘光瞥見瘦捕快嘴角壓著的竊笑。

他深刻的意識到。

在你倒霉的時候。

笑你的。

笑的最歡的。

不是你的敵人。

而是你的兄弟。

秦梵沒有表現出憤怒的神情,也沒有破口大罵,混沌端上來后,囫圇吞棗的吃完,站起身,道:「走了!」

另一份混沌確實是給道人買的。

那道人一大早便往桂花巷跑去了。

走的時候嘴裡還嚷嚷著自己只是一時大意,要一雪前恥什麼鬼的。

道人去桂花巷自然是為了完成驅邪的最後一部分,秦梵作為官府指定的領事人,他必須過去看著。

一想到那種味道,就反胃……

『不行,我果然還是得和縣令老爺說說,幹活可以,但得加錢!』

心裡敲定主意,秦梵不再抑鬱,帶著兩個跟班筆直的朝城東桂花巷走去。

另一邊,抵達桂花巷的道人,木訥的站在巷口,他背負一柄桃木劍,腰間別著一袋糯米,仰頭看著天,眼神迷茫。

昨日清晰可見的邪祟之氣,此時此刻消失的無影無蹤。

邪祟,沒有固定形體的污穢之物,一般的邪祟是沒有形體的,想要移動只能依附在人的身上。

昨日桂花巷內全部都是他留下的特殊的煙味,邪祟一旦染上無論逃到哪裡都會留下特殊的痕迹,這也是為何他暈倒醒后沒有第一時間返回的原因。

當然也有部分其他原因。

出現了意料之外的殭屍。

他怕……不是,為了對付殭屍,他花了一晚上準備桃木劍和糯米去了。

但此時此刻,他卻找不到任何邪祟留下的蹤跡,眼前的桂花巷,清澈乾淨的如初雪一般!

「不可能啊。」

「怎麼會呢?」

「這不仙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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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生逐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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