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男人有啥好看的
大清早,上學的學童路過桂花巷口,忽然瞧見巷口處站著一位發獃的背劍道人。
學童驚怕的抬起手抱著腦袋,吶喊道:「娘嘞,那擱龜王八道士又來嘍!」
一石激起千層浪,寂靜的桂花巷裡,無數蒙著口鼻的居民探出頭來。
有些甚至赤裸著上身。
道人疑惑的看著他們,下一瞬,他們手中忽的多出了鐵鍬、鋤頭以及各色各樣的「兇器」。
道人面色發白,嘴唇哆嗦一下,著實被這陣勢嚇的不輕。
雖然現在那些拿起「兇器」的居民們還沒動,但道人明白,只要他敢往桂花巷內多走一步,迎接他的,將是無數天降的「正義制裁」。
唏噓一聲,道人搖了搖頭,背影落寞的離去。
「欸,他咋滴走嘍?」抱頭吶喊的學童眼珠子瞪大了,摸了摸凍紅的鼻子,困惑的看著遠去的道人背影,「算了算了,上學去嘍~」
前往桂花巷的秦梵剛好撞上了打道回府的道人。
「道長,您這是怎麼了?」雖然道人給他的印象十分不好,但為了加錢,秦梵依舊是硬著頭皮上前詢問。
「欸,那裡的人不歡迎我。」道人垂頭喪氣。
巧了,我也不歡迎你。
秦梵在心中吐槽,嘴上道:「道長不用擔心,有我代表官府陪同您,桂花巷那邊的居民不敢造次。」
我信你個鬼!
昨天我就差點沒命了!
「不用了,邪祟消失了。」
道人長吁了口氣,語氣冷淡,緩緩道:「現在已經不在桂花巷裡面了。」
「什麼!?」瘦捕快驚恐,「那這該如何是好?」
道人撇了眼瘦捕快,不知何意的嗤笑一聲,丟下一字:「等。」
然後頭也不回的離去了。
「等?」「等啥?」
胖捕快與瘦捕快二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等?」秦梵獃滯了會兒,腦子裡閃過一道靈光,他的面色微白,神色悲哀。
等什麼?
等下一個死人。
……
在客棧里睡了一晚,醒來后吃罷墨白買的早餐,墨鶯站起身長長的伸了個懶腰。
嗯~
雖然沒有自家的土炕睡的舒服,但還是勉勉強強可以吧。
墨鶯:「小白,我們回去吧。」
過了一晚上,家裡的味道應該已經消了,回去之後還得挑桶水,把地洗一遍。
牽著墨白下了樓,墨鶯對著櫃檯處的白髮老人打招呼:「桂爺早!」
桂爺抬起頭淡淡的回應一聲:「嗯。」
客棧里,有幾桌吃早茶的人。
一餐桌上,僕人猛地倒吸一口涼氣:「嘶~老爺快看!」
公孫長權不解:「看啥?」
僕人:「男人!」
公孫長權面露不屑,回頭朝僕人手指的方向看去,「男人有啥好……嘶~」
客棧的空氣溫度上升了幾分。
公孫長權驚疑不定。
這、這世間怎會有長的如此好看的男人!
這白如初雪的肌膚,這精緻嬌柔的臉蛋,這柔美羸弱的氣質。
怎特娘不是個女的!
感慨與白衣男子的盛世美顏,公孫長權略顯憤恨的錘了錘桌子。
察覺到令人不適的目光,墨白歪了歪頭,困惑的看向餐桌上用餐的主僕二人,那二人眼中閃著吃人的光澤,望向這邊,嘴巴微張,窩窩頭擱在嘴邊遲遲未動,就差口水流出來。
墨白朝墨鶯身後縮了縮,躲避著那令人不適的目光。
「小白?」突如其來的貼近嚇了墨鶯一跳,偷窺的主僕二人視線轉移,自然而然的落在她身上。
一股被看透看穿的不適感傳遍全身,墨鶯同樣發現了不遠處用餐的主僕二人,她的身子僵硬,害怕的朝墨白的懷裡縮去。
二人一靠前一后縮,前胸貼後背的直接靠在了一起。
嗯~小白的身子怎麼涼涼?
是因為昨天泡了寒水嗎?
溫的……寒水。
墨鶯腦子裡胡思亂想著。二人的舉動自然是落到了偷窺的主僕二人眼中。
「咳……老爺……」僕人尷尬的收回眼,咬了口窩窩頭,小聲道:「你好像嚇到他們了。」
「嘿,你小子,怎麼惡人先告狀!」公孫長權吹鬍子瞪眼。
「小、小白,」墨鶯害怕的抓緊了墨白的手,墨白低眉看了眼她,姑娘緊張的模樣有些可愛。
輕輕環住姑娘,墨白帶著她出了客棧,直到走遠了,身後再也看不見客棧的影子,方才鬆開。
墨鶯后怕:「小白,那兩個人好可怕。」
墨白:「嗯。」
眼神跟貪狼似的,能吃人。
墨鶯道:「眼睛跟吃人的老虎一樣。」
墨白點頭:「嗯嗯。」
墨鶯疑惑不解:「他們看我幹嘛,我身上有什麼好看的嗎?」
「……」
「我長的這麼安全……難不成他們想劫財?」
「?」
墨白困惑的眨了眨眼睛。
「膚白貌美,明眸善睞」,用在現在的墨鶯身上絕對是可行的,怎麼就長的安全了?
「他們沒跟上來吧?」
墨白搖頭。
「那就好。」
墨鶯吁了口氣,拍了拍胸口,感慨道:「出門在外真的要時刻注意安全。」
她看著墨白,嚴肅的叮囑道:「特別是小白你,你長的這麼好看,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聽大人們說,有些有錢人家的老爺就喜歡你這樣白白嫩嫩的男孩子!」
墨白歪了歪頭,總覺得墨鶯的話里有地方不對勁。
……
天色尚早,街市上的行人零散稀少,冬天的太陽升起的較晚,此時恰好爬上城頭,溫和的日光撒入城內,驅散冬日的死寂,賦予城市嶄新的活力。
路邊早點攤位,支起的棚子里,聚在一起過早的居民在一片片升騰的白氣中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著,討論的內容無他是有關桂花巷與昨夜北邊耀眼的火燒雲。
墨鶯聽的細細碎碎,問墨白:「火燒雲,什麼火燒雲?昨晚有火燒雲嗎?」
墨白沉默,屋內到是有粉天紅雲,屋外,他沒注意……
推著小車的商販在一處空曠到街道旁停下,支愣起招牌,將各種各樣新奇古怪的玩物擺放好。
「嘿,今兒來的早,搶到了個不錯的位置。」
墨鶯墨白二人恰巧經過。
墨白瞧見商販從小車裡翻出一個帶紅色花紋的白面具,掛了上去。
他停下腳步,拉住墨鶯。
「小白?」
「面具。」
「你想要嗎?」
「嗯。」
墨鶯側過身看了眼商販小車上高掛著的白色花紋面具,看起來挺漂亮的。
小白實在是太引人注目了,確實得給他買個面具擋一下臉。
希望不要太貴。
商販早就注意到停下腳步的二人,目光落在墨白面上停頓了好一會兒,直到墨鶯來到攤位前擋住了他的視線,他才堪堪回過神,尷尬的將手中的牽線木偶擺放好,問道:「這位小姐,有什麼想要的嗎?」
「這個面具怎麼買?」
「您問的這個嗎?」商販將掛著的白面具取下,「不貴,八文錢。」
八文?
不貴嗎?
都可以去吃一碗雲吞了!
看了眼商販手裡拿著的面具,又回頭看了眼期待著的墨白,墨鶯咬了咬牙,付錢將面具買下。
「謝謝惠顧,客人您看還看中了什麼其他的?」
「不了,」墨鶯拿過面具,明確拒絕道:「我只要這個面具。」
回過身,她把面具遞給墨白。
白色的底色,左臉側上紅色花紋。
是個很普通的面具。
墨白接過面具,並沒有第一時間帶在臉上,而是將目光投向商販新擺好的牽線木偶上。
「這位公子,可是看上了?」
商販眯起眼,目光越過墨鶯落在墨白身上,他提起木棍用絲線操縱著人偶做出動作,揮手,突刺,鼓掌,翻跟頭。
沒有生命的人偶在絲線的操縱下,做出了靈活生動的動作。
「小白?」墨鶯喊了聲他,她發現墨白看入神了,如果墨白想要再買個牽線木偶……雖然不是不可以,但她會很肉疼。
「嗯,」墨鶯的呼喊起到了作用,墨白從出神的狀態中回歸,淡淡的撇了眼商販手中操縱的牽線木偶,以及那操縱木偶的細線,「回去吧。」
「欸,公子您不要嗎?很便宜的,兩串銅錢!」商販試圖挽留。
兩串銅錢?
你擱這兒搶劫呢!
墨鶯驚愕的瞪大了眼睛,確定墨白沒有對牽線木偶起心思,拉著他快速離去,溜之大吉。
回到了家中,墨鶯提起水桶便出了門,「小白,你在家裡好好待著,我馬上回來。」
墨白坐在土炕上,看了眼地上烏黑的印記,普通的清水能擦乾淨嗎?
他不清楚。
等墨鶯提水回來試過了就知道了,如果擦不幹凈,他再洗一下。
姑娘閑著也是閑著,與其讓她坐在屋子裡盯著自己發獃,不如讓她找點事情做,光陰不虛度。
將面具放在一旁,墨白從袖子里取出手辦龍人,擱在土炕上。
外層的湛藍色寒冰沒有融化,依舊存在著,透過冰層,墨白仔細打量著手辦大小的龍人。
白色的犄角,矯健的尾巴,身前的一對糰子圓鼓鼓的,腿部修長矯健,腹部有明顯的馬甲線,小蠻腰,美翹臀。
盯著手辦龍人腹下的三角區域看了會兒,墨白扣了扣腦袋。
白白的,一線天。
怪好看的。
可惜是個死龍。
「嘿咻~」
墨鶯提著一桶水回來了,拿起抹布蘸了蘸水,趴在地上擦拭著地面。
累了抬頭擦拭汗水,她問墨白:「小白,你要這個母龍人幹嘛?她都已經死了,有什麼用嗎?」
墨白頭看著洗地的墨鶯。
自己是出於什麼目的上山找這個死掉的女龍人呢?
八成是吃吧。
雖然死了很久,但母龍人體內的殘餘能量還是很多的,吸收掉的話,可以回復一些力量。
墨白如實告訴了她。
(川,吃?
墨鶯瞠目結舌。
「嗯,」墨白緩緩的點著頭,用純真的表情說出可怕的話:「龍脊,好吃。」
似是勾起了某種回憶,他面色回味的舔了舔嘴角。
墨鶯驚愕的愣在原地,手裡的抹布都凝冰了。
「小白想怎能吃?」喉嚨滾了滾,墨鶯試探的問道。
墨白歪著腦袋,看了眼擱在一旁的手辦龍人,如果墨鶯在今早之前問他,他當場就能給墨鶯展示一下什麼是「三口一隻龍」。
但現在,相比起暴殄天物的吃掉這隻白龍,好像有其他更好的用途。
「小白?」
「嗯,不吃了。」
「欸,為什麼?」
墨白沒有說話,解釋起來太麻煩了,乾脆等做好了直接展示給墨鶯看。
……
白雪覆蓋的桂花巷,昨日的命案似乎並未影響到居民的日常。
老人們該閑聊的閑聊,大人們該工作的工作,孩子們該上學的上學。
劉家男人的死樣甚至成了街坊鄰居口中嗤笑譏諷的笑談。
私塾里,短暫的課間。
「喂,二狗,你爹死了,你咋一點都不傷心?」
「傷心啥呀?他就會喝酒賭博,每次回家都是搶錢的。」
「可他是你爹啊!」
「我覺得二叔比他對我好。」
「啥?」
「沒什麼,雖然不傷心,但總歸還是有點寂寞的,畢竟今後再也見不到他活蹦亂跳的模樣了。」
「……」同伴覺得這個話題無法再說下去,換了個話題道:「先生要走了。」
劉二狗瞪眼,「先生這不還精神著嗎,怎麼就要走了?」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你今天來的晚不知道,先生說自己要離開涼都回京城去了,私塾來年就不辦了。」
「先生要去京城?」
「對啊,最晚來年開春就走。」
「是嗎。」
「你的反應怎麼這麼淡啊?」
同伴疑惑道:「如果來年請不到新的教書先生,我們就得去學塾上課了,去那邊要跑老遠的,最重要的是到那裡我們可能就要分開了。」
劉二狗看著眼神飄忽不定的同伴,目光越過數人,落到穿著紅色棉襖的姑娘身上,直言不諱道:「是你要和小桃花分開了吧?」
「你……不是,」同伴惱羞,「你怎麼胡說八道!」
「柱子,聽我一句勸,將軍府的千金,咱們這些平民百姓,高攀不起。」
「你有病吧?不和你說話了!」
……
又是一夜雪。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中,冰冷刺骨的寒風滲透進每一個街坊小巷。
女人蜷縮著身子躲在牆角,秀氣的小白花鞋上沾滿泥濘,凌亂的頭髮蓬蒿髒亂,許久未曾打理。
她衣不蔽體,身上青一塊紫一塊,原本華貴的衣裳破爛襤褸,似是被人暴力的撕扯過。
破爛成條的衣裳擋不住冬日的嚴寒,無情的寒風剝奪著她最後的體溫。
無人的巷內牆角,殘缺不全的花兒在冷酷無情的寒風中,折斷了枝梗,落下它最後的花瓣。
血色的迷霧緩緩在其周生縈繞,血霧逐漸融入女人的身軀。
夜色里,死去的女人站了起來。
她一身紅衣,形如厲鬼。
……
雪滿樓,嘴角流著口水的白狐狐軀一顫,它爬起身,渾身毛髮聳立,警惕的看向主子的廂房,齜牙咧嘴。
廂房內,翻雲覆雨中的二人猛的停下,墨白拉起被褥,遮擋住雪融姬雪白如玉的嬌軀。
他看向廂房裡的不速之客,波瀾不驚的面容上第一次展露不快的情緒。
「抱歉,打擾到你們倆了。」
來者面色略顯玩味,轉過身去,幽幽道:「聽說你們在找我?
剛好,我也有事想找你們。
不如,我們來做一筆交易。
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