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五十回陳元帥大戰泰州 陳王爺箭射蘇麟
詩曰:
百丈牽江色,孤舟泛日斜。
興來猶杖履,月斷更雲沙。
山鬼迷春竹,湘娥倚暮花。
湖南清絕地,萬古一長嗟。
這二人你來我往,鬥了三個時辰,一百回合,不分上下。殷玉清大叫一聲:「看刀!」就奔陳元帥砍過來。陳元帥單手刀,右手握定中心桿,人往右閃身,左手腕兒一捻,在刀繆子後頭把刀桿撰住,右手刀擱在槍桿上往外滑,叫一聲:「撒手!」殷玉清丟了刀,跳下馬來,拜服陳稜。陳稜道:「三位好漢,就隨本帥一同前去,殺賊報國。」三人大喜,休息一日,次日會和陳察軍,一同來到泰州。袁洪見陳稜來此,拜別眾人,仍回天界,此話不表。
卻說陳稜到任,詢問袁洪之布置。元文都道:「袁洪星君吩咐多備滾木,守備城池,不領我等出戰。」陳稜道:「袁洪星君真有大將之材,那十我等人少,不該出戰。如今李世民糧草消耗不少,繼續消耗,與他不利,就必故作退兵之貌,引誘我等。我等可將計就計,反殺了這廝,這叫以致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遂道:「東方朗將軍有見識,為主將;西門夽、王雄誕二人為副將,等那李世民拔營撤退,前去追殺。」三人得令,自去準備。
再說李世民被隋軍拖的心慌意亂,糧草將要告罄,只好下令退軍,令麾下大將在險要之地埋伏。東方朗、西門夽、王雄誕提兵,星夜來追殺李世民,不日來到西灝山地界。東方朗望見山勢險惡,樹木叢雜,恐有埋伏,傳令收住兵馬,且紮下營寨。東方朗親帶數十騎哨探,望見那山谷中隱隱有殺氣。東方朗道:「二位,裡面必有伏兵,休要過去。」王雄誕道:「既有伏兵,為何不殺出來?」東方朗道:「他待我們過去,便來抄我後路,劫我輜重也。今休使他出來,我便引兵堵住谷口,把守各處險路,捫殺這廝們。」東方朗便回營點齊人馬,殺奔谷口來。
卻說秦懷玉同柴立武通領兵埋伏谷內,探馬來報:「有隋軍從大路上來,打著東方朗旗號,將要到此。」秦懷玉便親自爬上高阜處探望,只見東方朗遠遠的就空闊處屯住,又見有數十騎哨探了便回。忙下來對柴立武道:「此計被賊人猜破也。這廝不肯前進,必來封我谷口。我等不如提兵出谷去,安營布陣,與他廝殺。若待他封住,只怕進退不得,老大吃虧。」柴立武道:「不得主公將令,怎好造次的?」秦懷玉說道:「若稟了再行,豈不誤事?如今是一面稟,一面做,機會不可失。」秦懷玉便同柴立武提軍出谷外安營,一面將改計之事飛報李世民。等得東方朗大隊殺未,秦懷玉安營已畢,布陣等待。
東方朗一見此情此景,吃了一驚,心中忖道:「這廝真有先見之明。」便擺開陣勢,大叫道:「喚李世民出來!」秦懷玉縱馬橫槍出陣,喝道:「什麼臭賊,敢來欺人!」東方朗道:「你是何人?」秦懷玉道:「小爺秦懷玉是也,特來取你性命。」東方朗道:「乳臭小兒,非吾敵手,叫你家元帥李世民出來納命罷。」秦懷玉大怒,拍馬舞槍,直取東方朗,東方朗見了,舉槍相迎。秦懷玉武藝到底敵不過東方朗,戰到三十合,漸漸氣力不加,槍法散亂。柴立武通見了,驟馬挺戟,前來夾攻。王雄誕飛馬來迎,敵住柴立武。西門夽便從斜刺里闖入唐軍軍陣來。秦懷玉恐陣內有失,不敢戀戰,撥馬便回。東方朗隨後追來。柴立武也恐秦懷玉有失,撇了王雄誕便回。隋兵勢大,一擁殺上,唐軍抵敵不住,陣勢大亂。
東方朗正追趕得緊,只見山腳邊喊殺聲大振,一彪軍殺來,為首大將正是柴哲威。柴哲威挺戟飛馬,大喝:「東方朗背道鼠子,焉敢猖獗!」東方朗見了,更不答話,輪槍來迎。秦懷玉轉身來敵住王雄誕,柴立武通亦轉身來敵住西門夽。看看戰到分際,柴立武賣個破綻,抽出八楞虎眼鋼鞭,橫掃過去,西門夽急忙躲閃,正中頭盔,打得頭盔飛去,頭髮披散。西門夽飛馬取了盔,整理一番,來斗柴立武。柴立武大喝一聲,這條戟掛著風就下來,西門夽橫棍斜著一掛,把戟掛出去,還是後手變先手,搖棍就奔柴立武,柴立武忙立架掛棍,「噶啷」一聲,把刀頭繃開了。一來一往,鬥了七十回合,不見輸贏。二馬衝鋒過鐙,西門夽手提棍纂,棍一轉環,正砸柴立武的頭頂,柴立武欲再斜身橫戟招架,來不及了,棍打下來,這手叫轉環棍。打得柴立武滿嘴噴紅,斷了兩根肋骨,跌下馬去,唐軍急忙救回。
且說柴哲威大展神威,酣戰東方朗,鬥了五十多合,不分勝負。柴哲威大叫一聲,劈面一戟扎來。東方朗合槍往外一掛,掛出架去,後手變先手,搖槍奔柴哲威脖項,他立架一綳,戟頭繃開。二馬衝鋒過鐙,東方朗推槍纂,獻槍頭,大閃身,槍挑柴哲威後背,這一手名為抹鰍槍。柴哲威雖然有寶甲利害,也受了內傷,回馬就走。
那邊秦懷玉情急眼紅,大叫一聲,黃金槍蓋下來了。王雄誕鉞戟一橫,接他這槍,將要砸上,不等砸實了,戟一歪,把力卸了,隨著後手變先手,戟頭一轉,力劈華山勢,就奔頭頂。秦懷玉連忙閃過,鬥了一二十回合,兩軍混戰。東方朗追了柴哲威一陣,勒馬便回,來助王雄誕一同夾攻秦懷玉。秦懷玉抵敵不住,收兵便回。又遇張士貴從橫頭衝殺過來,合兵一處,殺退東方朗和王雄誕,方收兵回營。王雄誕道:「其實不必將軍來,我是有心活捉秦懷玉的。」東方朗道:「那廝十惡不赦,不必要活的,殺了就是。」王雄誕道:「可惜走了這廝。」
原來李世民正要來接應秦懷玉,又聞知東方朗竟識破伏兵,秦懷玉改計而行。李世民大怒,令何宗憲緊緊扼住自家陣腳,令柴哲威同張士貴來策應,恰好遇著東方朗,遂大殺一陣。雖然殺退東方朗,也傷了一萬唐兵。秦懷玉上帳,請違令之罪。李世民道:「此非你罪,教你獨領兵馬,原要相機行事。今計已漏泄,速宜改圖才是,與其保守將令而敗,何如不遵將令而勝,此是一時從權。日後若無故更換本帥的號令,定按軍法。」李世民謂眾將道:「東方朗賊子,真本帥敵手。」又聞柴立武傷了,吩咐送回長安養傷,不必再來交戰。張士貴道:「這個不難,來日交逢,當用拖刀計勝他。」柴哲威道:「東方朗是蒲州名將,豈不識拖刀之計么?小將有件兵器,暗助張老將軍,決定勝他。」張士貴道:「敢是你的流星飛錘么?」柴哲威道:「正是。小將不敢誇口,這飛錘端的百發百中。來日老將軍與他交鋒,假用拖刀計誘他追殺來,待小將隱在旗門邊,用飛錘打死這賊就是。」張士貴道:「此計也好。明日我能斬那廝更妙,如斬他不得,便用你計。」
那夜朔風凜冽,天氣甚冷,半空中降下一天冰雹來,繼而轉為大雨。李世民教各營加意防守,恐隋兵乘大雪來劫營,並知會風會,一體小心。那王雄誕果然勸東方朗劫天彪的營,東方朗笑道:「王將軍休看得李世民如此好欺,此人只好用正兵勝他。」王雄誕不信,自己冒著大雨去巡哨一回,果然見李世民壁壘精嚴,料想難攻,只得回營去。
那雨接連下了兩日,不能開兵,第三日,天色晴霽,張士貴正要出戰,轅門上來報:「東方朗領軍廝殺,口出狂言。」張士貴大怒,霍的提刀上馬,帶手下五百名砍刀手出營迎敵,就沙場上擺開。柴哲威見了,亦提戟上馬,腰帶三個飛錘,緊緊隨在後面。東方朗橫刀躍馬,高叫:「張士貴匹夫,今日必死吾手!」張士貴一馬飛出,大罵:「無恥禽獸,萬死猶輕,可惜我這口青龍寶刀,卻砍你這狗頭!」揮刀直取東方朗。東方朗大怒,舞槍相迎。
看看將要碰面,東方朗大叫一聲,這槍掛著風聲下來。張士貴單手攥中心桿,用刀頭迎他這槍,一見響聲,刀頭往下一聾拉,把槍的力卸了。張士貴左手找刀底把,後手改先手,搖刀就掃,東方朗立槍一綳,二馬衝鋒剛過鐙,張士貴一個反臂倒劈山,東方朗一槍打在一邊。兩馬相交,鬥了六十回合,只見一片寒光托住兩條殺氣,正是銅缸遇著鐵瓮,毫無半點軟硬。兩軍看得盡皆駭然。此時柴哲威已隱在牙旗邊,右手倒提著那顆流星飛錘,眼睜睜只摽著東方朗。王雄誕、西門夽也恐東方朗有失,都縱馬到界限上防護。張士貴、東方朗又戰夠多時,大約已是一百餘合。張士貴生恐馬乏,只得虛掩一刀,詐敗回陣。東方朗大叫道:「好老匹夫,休使拖刀計,我豈懼你!」驟馬追來。柴哲威在旗門邊等夠多時,見東方朗追來,覷得親切,遂運動猿臂,一飛錘抨去。喝一聲:「著!」東方朗只顧張士貴的拖刀計,不防還有人暗算,只見銅環響亮,飛錘早到,驚得目瞪口呆,刀往上一滑,急閃不迭,無意反擋了一下,胸坎邊上打個正著。東方朗幾乎墜地,回馬便走。張士貴勒回馬追來,王雄誕、西門夽殺出,死命敵住,救回東方朗。柴哲威驅兵掩殺,五百砍刀手奮勇殺上,隋兵無心廝殺,盡皆逃走,吃唐兵殺死無數,滿地都是紅水。唐兵齊掌得勝鼓回營。
卻說東方朗中傷敗回,忙叫手下人卸甲,胸前掩心的甲葉幾乎碎了,傷痕甚重,吐血不止。西門夽、王雄誕都急得手足無措,灑淚悲哭。東方朗喝道:「你們休這般婦人腔!我誤中賊人好計,死則死耳,軍中事要緊,速去彈壓,休教軍心慌亂。快去報陳稜陳元帥。」說罷,昏暈了去,半晌方才蘇醒。王雄誕忙叫隨營醫士調治。東方朗又道:「張士貴那廝知我受傷,必來攻營。索性將機就計,詐稱我死,揚幡舉哀,誘他來劫寨罷。即使那廝多謀料得,亦教他不敢正覷我也。」西門夽聞說,交代王雄誕一番,眾軍都依計而行,一面飛報陳稜。張士貴果然哨探數次,見得是詐計,不敢來攻。不數日,北冥羽親帶精兵五千,星夜趕來救援。北冥羽見東方朗病重,忙叫用暖轎送回泰州城將息,便教去搦戰。
早有細作報知李世民,說北冥羽帶五千兵親到。眾將道:「北冥羽這廝多謀,賊兵又增添,元帥須要仔細。」李世民綽著美髯笑道:「此等鼠賊,何足道哉!這賊恐巢穴有失,利在速戰。現在天色將要嚴寒,本帥只守住險要,不與他戰是了。待父皇再派援軍渡過長江,那廝腹背受敵,勢必瓦解冰消,北冥羽勢孤,必為本帥擒。那時直搗泰州,易如破竹也。」正說間,有來報有隋將挑戰,李世民只教堅守。
次日,北冥羽又叫西門夽、王雄誕挑戰,李世民又不出。一連三日,北冥羽對眾將軍道:「這廝不肯出戰,無非要等後面再派援軍來,教我腹背受敵。我若棄此而去,不但清真山不保,那廝若得了清真山,長驅直入,為患不小。我又不得元帥消息,不得不與他速戰也。」沉吟半晌,若有所思,問左右道:「這廝糧草往那條道路運解,是否由長德嶺?」做細的稟道:「探得他糧草從青龍汛、高粱屯運解,不經長的嶺。」北冥羽使喚西門夽與王雄誕吩咐道:「你二人分領兩枝人馬,虛張聲勢,去青龍汛劫糧。他若來救,你二人於半路上如此如此,休得有誤。」二人領計去了。有一思索道:「李世民若自去救,本將軍親自去攻他營寨,隨後掩殺,奪他的險要。」
李世民連守三日,忽有伏路兵來報:「有一彪賊兵抹過桃花山,殺奔高粱屯去。」李世民道:「這廝見我堅守不出,卻去絕我糧道。那裡有安殿寶領兵策應,但亦不可託大。」便教柴哲威領一千兵去接應。柴哲威領命,帶了一千人馬飛投高粱屯來。將到半路,正是桃花山下,忽聽一聲炮響,一彪人馬殺出,迎面攔住去路。那隋將乃是西門夽,大叫道:「匹夫那裡走,糧草已被我取了。」柴哲威大怒,挺戟來戰。西門夽冷笑不止,舞動盤龍棍敵住。正酣戰間,唐軍后隊大亂,又一彪賊兵殺出,正是王雄誕。柴哲威大驚,首尾不能相顧,領敗兵殺開一條路便走。西門夽、王雄誕乘勢掩來,柴哲威搶過一根溪橋,唐軍擠不過,只好赴水逃命。隋兵齊放亂箭,唐兵吃受傷淹死無數。
柴哲威將敗殘兵馬拒住溪橋,正苦鬥之際,只見東北松林內飛出一枝兵馬,為首那員將,身披鐵葉甲,手提大刀,十分英雄,殺入隋兵,無人敢當,原來是淵蓋蘇文。隋兵大亂。眾唐軍大叫:「柴將軍,既有救兵,何不乘此與賊決一死戰!」柴哲威聞說,大吼一聲,便衝過溪橋,唐軍奮勇上前,亂殺隋兵。淵蓋蘇文正遇西門夽,戰到三十餘合,淵蓋蘇文抵敵不住,忙祭起飛刀。西門夽呼呼笑道:「我把你個無知鼠輩,此等破銅爛鐵,有何稀奇?」祭起雲麓燈,說道:「王靈官救我一救罷!」淵蓋蘇文抬頭一看,果然一員神將,十分威武雄壯,手提雙鞭,劈面就打。嚇得淵蓋蘇文丟了赤銅刀,轉身便走。王雄誕趁勢反殺,唐兵慘敗,死者數萬。西門夽、王雄誕得勝,掌鼓回兵,此話不表。
李世民見柴哲威戰敗,十分恐懼。正議論之間,忽報后軍前來,有突厥、百濟、吐谷渾三國,一同發糧支援唐軍戰隋。李世民問道:「主將是誰?」小卒道:「是忻州刺史、殿中少監,唐河上和駙馬都尉唐善識。」李世民大喜,出門來看二將,唐河上當先,怎樣打扮:
身高過丈,膀闊三停,半黑半黃一張陰陽臉,凶若瘟神,猛如太歲。頭戴迷魂陣奇兵盔,身披十面捱光甲,腰束一條獅蠻寶帶,外罩一領朝戀野花袍,足蹬一雙鴛鴦沙眠靴。坐下戰馬,日走千里,名曰綢繆毒砒駒。掌中一口斷蒙刀,重八十二斤。
身後唐善識,怎樣打扮:
身高七尺,相貌堂堂,白面紅唇,頷下無須,年輕輕輕,氣度不凡。頭戴心雪刃相侵盔,身披冰血九流甲,腰束獅蠻帶,外罩枉城管枯袍,足蹬七魄望鄉靴。坐下一匹千里添食毒鬼馬,掌中一口一百斤安國刀。
當下二將前來,李世民大喜,吩咐合兵一處,來戰隋軍。陳稜聽說,也吩咐大軍回來,合兵一處,接戰唐軍。李世民親領大軍,來斗陳稜。王雄誕請戰,陳稜不許。王雄誕說道:「父帥不願出戰,莫非有計?」陳稜道:「汝不必多問,本帥自有分曉。」城外唐河上當先,大罵道:「城裡的兒孫聽好,爺爺在城外看你們狼狽之形,你們要是還有一個狗膽,就出來一戰;如若不敢出戰,就馬上滾回你們的狗窩!」消息傳到城裡,西門夽大怒,這廝甚是可惡,早晚取他首級。東方朗獻計道:「元帥可守在城中,小將居城上。待李世民兵至,小將便舉白旗為號,於是卻按兵勿動;待他倦怠無備,小將卻舉起紅旗,元帥便下城擊之。乃是以逸待勞,必當取勝。」陳稜笑道:「東方將軍深諳兵法,此計與本帥想法不謀而合。」
東方朗得令,遂上城舉起白旗。任從唐河上百般辱罵,陳稜只不出戰。唐河上罵不動隋軍,回見李世民,說明此事。張志龍道:「唐將軍,你這些詞語過於老舊,罵不動的,看我去罵他。」接了唐河上,來到陣前,大罵道:「陳稜,人人都說你是一個好漢,小爺來看,你不過是個烏龜,只會在殼啃仔,就是南山的兩隻公羊有了小羊,你也不出來蹬腿!」一連罵了半個時辰,也沒一人出來。唐河上笑道:「你這些詞,也不見得如何高明。罷了,還是換我來罷。」一連罵到午時以後,唐軍累的四肢無力,東方朗見唐兵倦怠,銳氣已墮許多,多下馬坐息,乃將紅旗招展,鼓角齊鳴,喊聲大震,王雄誕一馬當先,馳下山來,猶如天崩地塌之勢。唐河上斷蒙刀一擺,舉火燒天勢砍下來,王雄誕合鉞戟愣掛,左手找底把,把斷蒙刀壓住,震得那唐河上雙手流血。王雄誕跟著把鉞戟就掃,唐河上抽刀一綳,把鉞戟綳出去,自己虎口也震開了。二馬衝鋒過陣,王雄誕反臂一戟,唐河上再想懸檔換腰招戟,來不及了,正打在唐河上後腦海上,人死馬落荒。後人有詩讚王雄誕曰:
蒼頭臨大敵,將軍逞神威。
力趁雕弓發,風迎雪刃揮。
雄聲如虎吼,駿馬似龍飛。
獻馘功勛重,開疆展帝畿。
當下王雄誕斬了唐河上,李崇義忙飛馬上前,攔住王雄誕。王雄誕也不答話,照面就刺。李崇義把兵刃來迎。二人你來我往,大戰五十回合,王雄誕大叫一聲,將李崇義斬於馬下。柴哲威、秦懷玉護住李世民,往外就走。尉遲寶林、尉遲寶慶兄弟上前,攔住王雄誕。王雄誕一看,尉遲寶林怎樣打扮:
身高七尺五寸,面如鍋底,發似硃砂,胸前寬,背膀厚,悍丈魁梧。頭戴烏金盔,身披熟銅連環甲,腰束獅蠻帶,外罩一領粉飾黑袍,足蹬一雙紅底快靴。腰懸一對水磨竹節鋼鞭,坐下一匹烏雲戰馬,掌中一桿烏龍槍,重一百斤。
王雄誕喝道:「來者何人?」尉遲寶林道:「小爺乃是大將軍尉遲恭之子,尉遲寶林是也。你又是誰?」王雄誕道:「吾乃是大隋正四品下鎮海大將軍——王雄誕是也。」尉遲寶林道:「你就是王雄誕?來得好,我早就想和你單打獨鬥了。」王雄誕問道:「你認得我?」尉遲寶林道:「本來不認得,只是你在黃天盪自報家門,所以認得,看來你如今升官發財了。」王雄誕笑道:「我說你為什麼認得我,原來如此。你不是要和我單打獨鬥么?不要走,看鉞戟的利害!」尉遲寶林喝道:「不要走,看鞭!」把槍插在一邊,一對虎眼鞭掄起來,直奔王雄誕的頭頂。王雄誕往右閃身,躲開左手鞭,鉞戟掛他的右手鞭去。尉遲寶林措手不及,右手鞭就飛了。這一番單鞭對鉞戟,鬥了二十幾個回合,尉遲寶林抵擋不住王雄誕,回馬就走。王雄誕笑道:「你這樣的武功也來和我單打獨鬥么?」尉遲寶慶見大哥敗了,忙飛馬護住,二兄弟一起逃生。王雄誕正要追趕,東方朗趕來,說道:「將軍,窮寇莫追,我們已經打贏了,可以撤回去了。」王雄誕道:「也罷,先饒了他們。」於是二將回城,此話不表。
卻說李世民收回敗兵,問眾人道:「今日之敗,是那一個出謀劃策的?」秦懷玉道:「是東方朗那廝。」李世民道:「先斬了這廝,再做打算不遲。」秦懷玉道:「末將願去斬了這廝。」李世民道:「糊塗!東方朗武藝高強,一個元文都你尚且戰不過,如何殺東方朗?」柴哲威道:「元文都有法劍在手,其實威脅比東方朗更大的。」李世民問道:「有何妙計,能殺元文都?」柴哲威道:「那廝急切不能殺了,須得徐圖漸漸也。」李世民說道:「伐隋大業,怎能一拖再拖?本帥修書一封,先送與陳稜來看。」當下發書,送與陳稜。
再說東方朗服了丹藥,傷勢好轉,陳稜聞說大喜,安排眾將見面,商議大事。正說話間,忽報有李世民書信帶轉。陳稜喚入問道:「那李世民如何?」下書人稟道:「我家秦王元帥知道陳元帥的本事,故而發書一封,送與陳元帥。希望陳元帥好好考慮,不要一時失足成千古恨也。」陳稜道:「你們元帥也是皇上宗親,無故反叛,罪不容誅。本帥且看你書信如何,再做打算不遲。」看那信面封皮上,寫得甚是謙卑,卻也歡喜。當時拆信與眾將軍同目觀看,只見上面寫道:
「總督大唐、百濟、哈密三國都元帥秦王李世民,謹覆書於大隋兵馬都元帥陳元帥閣下:嘗聞古人有言:浩浩陽陽移,年命如朝露。萬歲更相送,賢聖莫能度。撫易盡之光陰,而不於其間作消遣法者,愚人也。世民有生之後,虎豹其姿,豺狼其性,目盡圖書,心通鬼物。幸生當盛時,光天化日之下,為無可為,遂移情方外,從事於導引辟穀,與夫朝菌蟪蛄度長絜大,不過一消遣法也。既而見忤於當道,遂潛伏爪牙,苟全性命。不意元帥方快心於泰州之野,蚩尤橫飛,驚霆不測,地軸震蕩,百川亂流,巔無安巢,淵無恬鱗,俾世民失其棲遲,於是嘯聚關前,為通逃淵藪,膾肝殺越,行所無事。世民知此為終南捷徑,而逆天害道,公然行之者,亦不過為消遣法也。世民既有江北萬里江山,而元帥之泰州城當我咽喉,世民規取形勢,欲戎馬出入之利,是以襲而取之。卧榻之下,原非人酣睡地,不足問也。雖然,往訓有言:不背所事曰忠,行而宜之曰義。又曰:智足以欺王公,而不足以欺豚魚;忠義足以感天地泣鬼神,而不足以動盜賊之心。何則?盜賊、忠義之不相蒙,猶冰炭之不相入也。世民與元帥同為跋扈飛揚,千載定論,莫不共見為劇賊渠魁,亦何所用其深諱?以賊取賊,不得為竊;以盜攻盜,不得為討。天下本非楊隋所固有,世民取之不為貪,而元帥不怒不為厚也。唐堯天子未嘗以征伐命元帥,而元帥私自發難於世民不為順,而吾悉力拒戰不為過也。方今李唐無東周之衰,而元帥欲以匹夫行威文庄穆之事,世民竊疑之。夫天下莫恥於惡其名而好其實,又莫恥於無其實而竊其名。元帥忠義之名滿天下,而不察殺人亡命,有司所宜問,無故而欲效法黃巢;血染潯陽,世人所宜駭,乃飲怨銜毒,報復盡情,行而宜之之說安在?如是而猶自稱為忠義,世民雖愚,斷不能受元帥教也。且夫世民所為,非不大類元帥,然逆料天下後世,必薄責世民,而厚疑元帥者,何哉?世民不敢樹忠義之望,而元帥不肯受盜賊之名也。無鹽自慚媸陋,人皆諒之;夏姬自伐貞節,適足為人笑耳!假使元帥果能鼓行而東,世民束手就戮,夫復何言。若乃假忠義之名,徘徊觀望,必有先元帥而為之者。元帥自顧不暇,奚暇為世民借耶?兩相攻殺,彼此無名,亦一消遣法也。或勝或負,等諸觸蠻之得失。所謂盜弄演池,無足重輕者,何用假朝廷,說忠義,陳天道,如此驚天動地為也?謹復左右,其熟圖之。」
陳稜看罷大怒,東方朗等也都呆了。王雄誕氣得面如噴血,手腳冰冷,不覺昏厥了去。眾人忙喚,方醒過來。王雄誕大罵:「李世民賊盜,我與你勢不兩立!」眾將軍無不大怒。陳稜道:「你不必氣惱,本帥早晚除了這賊。」只見元文都在旁冷笑道:「列公不聽我的言語,卻吃這廝奚落。」王雄誕大喝道:「元將軍省得什麼,又來胡說!」元文都道:「你不知。我雖不懂文理,只看王將軍見了書信,竟氣得這般光景,必是那廝笑也。現在我軍少兒賊軍多,縱然有氣你往何處撒?」元文都聽了這話越怒。陳稜喝道:「他正在不快,你省說句,靠後去!」喝開了元文都,又對王雄誕道:「虎兒不必氣憤,那廝不過依仗有些人馬,要和本帥對敵。正要去擒他,他倒來吹毛求疵了,定要洗盪了那廝的巢穴。」王雄誕道:「非是說得是。」
次日,陳稜教東方朗計較出戰人數。正說間,忽報晉陵王蕭琢差人投文來。陳稜喚入,取信看時,乃是蕭琢探得李世民又有精兵來助,特來助戰。陳稜問道:「王爺幾時能到?」下書人道:「請元帥不要著急,王爺這幾日就到。」陳稜大喜,謂下書人道:「宗室王爺,個個都有推脫,沒想到蕭王爺不假思索,就來助戰於我,甚為感動。」下書人道:「小人回去,定將元帥感激之情上報。」陳稜賞了下書人,此話不表。
有過五日,蕭琢趕來,眾人互相見過。陳察道:「王兄,有道是長兄為父,故你是長輩,我是小輩。你好好休息,我先去走一遭罷。」蕭琢道:「你多加小心才是。」陳察道:「那幾個鼠輩只怕不夠我打的。」飛身出戰,大罵道:「李世民,你不就是想和我軍一戰嗎?現在你爺爺沅陵王陳察在此,你敢出來么?」李世民聽說陳察出戰,呼呼大笑道:「他算什麼,也出來送死?」尉遲寶林道:「前日被王雄誕羞辱,今日就拿這廝撒氣罷。」李世民道:「也好,此功給你了。」尉遲寶林大喜,出陣喝道:「陳察,你認得尉遲寶林么?」細看陳察,怎樣打扮:
身高頂丈,悍丈魁梧。一張赤紅臉,天庭上―一道白記,面上略有白圈,掃帚眉,大環眼,秤蛇鼻子火盆口,一部紅髯,苫滿胸前。頭戴黃金盔,周川有絨球相配,亮銀的抹額;身披黃金打造魚鱗甲,內襯大紅袍;勒著絆甲絛,獅蠻帶剎腰;肋下佩殺人寶劍,左右勒征裙,護檔魚榻尾,大紅中衣,官樣兒皮靴前頭翻,蹄後頭亮掌。胯下一匹千里紫山馬。掌中一支二百五十斤牛頭環鋒刃,這軍刃鋒頭是一銀盆大小的圓鋒,中間空,周圍弧隕鐵打造,一對熟銅牛角緊貼兩邊,正上深出一尺五寸的四棱槍刃,下面鎏金,與桿連接,總長一丈五尺四寸。
陳察眯著眼,大量尉遲寶林一番,說道:「孤家認得你,可以說是久仰大名。」尉遲寶林問道:「你怎麼久仰大名?」陳察道:「你的威名我大隋已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尉遲寶林不解道:「此話怎講?」陳察道道:「孤家是宗族,因此些戰報這事必須孤家來做。孤家昨日寫戰報的時候,特意寫明:有唐將尉遲寶林,單挑王雄誕將軍,二十回合落敗。」尉遲寶林大怒道:「好匹夫,怎麼敢無禮,看槍!」陳察道:「尉遲寶林,你看看我這軍刃罷。」尉遲寶林一見,心裡發怯犯嘀咕,沒見過這種軍刃。陳察不管尉遲寶林,平著牛角掛著風砸下來了,尉遲寶林雙手舉烏龍槍一頂,「哨哪」一聲響亮,震得虎口發麻。這槍就跟輪子似的一轉,往回一拉,牛角正在尉遲寶林左膀上剮上。陳察道:「你給我起來!」把尉遲寶林甩到空中去,雙腳撤蹬,飛身起,一腳把尉遲寶林踢下來。可惜陳察是技術流,雙臂沒有千鈞力氣,不然已經踹死了尉遲寶林。左右忙救回尉遲寶林,此話不說。
李世民聽說尉遲寶林敗了,問道:「還有誰敢出戰?」蘇麟道:「我去會會。」李世民道:「除去宗憲、蘇鳳,就要看你了。」蘇麟道:「元帥放心。」挺身而出,大戰陳察。陳察道:「那裡的小孩子,也來送死?」蘇麟道:「呔!老匹夫,原來你還不認得小爺我蘇麟啊!」陳察笑道:「你就是蘇麟?不要走,看打!」蘇麟一拱檔,馬往前闖:「少說廢話,看槊罷!」捧桿一槊奔陳察前胸扎來。陳察合兵刃使勁一砸,砸到說上往右邊一撥,牛角就把說推出去三尺。後手變了先手,二次搖牛頭環鋒刃平桿往前推,蘇麟立槊一綳。兩人打了四十回合,不見輸贏。陳察心中忖道:「蘇麟果然名不虛傳,他要是不死,別說北伐,死在泰州城也不是沒有可能。」隔開槊,叫道:「蘇麟,孤家不是你的對手,你等著,我回去叫人來。」蘇麟喝道:「你還想叫人?今天你死定了。」飛馬追殺出去。
陳察見蘇麟前來追殺,心中暗喜,只管一路逃走。蘇麟趕了他一陣,四處一看,果然山路狹窄,七高八低,草沒著膝蓋。蘇麟無奈,牽馬而行。那山川之色,被日光映耀,如白玉一般。走好多時,行過山峽,見前面四山環抱,地勢開闊。只見山頂上有四五處火光明亮,四面樹林內也有火光,彷彿人影走動。蘇麟驚道:「莫非真有伏兵?」說不了,炮火連天,四面喊聲大起,礧石滾木奔雷價倒下來,霎時間把山口塞斷。蘇麟大驚,待要尋出路,只聽得梆子亂響,四面雜樹林內萬弩齊發,箭如飛蝗驟雨。把蘇麟射死在嶺下。陳察下來,拔劍斬了蘇麟首級,拿在關前號令。蘇鳳聽說死了兄長,蘇定方聽聞死了兒子,父子抱頭痛哭。不表。
次日羅仁來到帥帳,說道:「元帥,聽聞昨日陳察害了蘇將軍,可讓小將出戰,來戰眾賊。」李世民道:「你一向謹慎,有裴元慶之勇,兼伍雲召之謀。」遂令羅仁出戰。羅仁來到陣前,大喝道:「快叫陳察出來,本將軍要殺了他,為蘇將軍報仇雪恨!」陳察正要出戰,元文都說道:「王爺,這傢伙也是用錘的,還是留給我罷。」陳察道:「罷了,此功留給元將軍。」元文都飛身下城,喝道:「羅仁,你以為自己是誰?你不是要和王爺比武嗎?你先試試老爺的錘罷。」羅仁笑道:「你自己多少本事,心裡不清楚嗎?」元文都聞言,大怒道:「小賊種,你也太狂了。本將軍的年紀足夠做你爺爺,想必我第一次上陣殺敵的時候世上還沒有你呢,你怎麼敢口出狂言?」羅仁道:「你那時候不曾遇見我這等高人,故而縱橫沙場,成就一世英名也。」元文都大怒,照面一搖雙錘,雙風貫耳,奔羅仁的左右耳。羅仁見了,猛一低頭,錘碰錘,躲開了。
二馬衝鋒過橙,元文都反臂用右手錘使了個白鶴亮翅,羅仁便懸檔換腰,又閃開了。元文都喝道:「羅仁,你為什麼只守不攻,難道你看不起本將軍么?」羅仁道:「你錯了,我是在估算你力氣有多大。現在,我知道了。你砸了我兩錘,我都躲開了,現在我也砸你一錘,不知道你能不能招架得住我這一錘。」元文都笑道:「來,你也砸一錘,我接。」羅仁大喝一聲,一錘砸下來了。元文都笑道:「臭小子,你還真砸!」雙手一合,把錘一架,震得虎口發麻。羅仁道:「元文都,我這才用了三分力,你就不行了?」元文都道:「你就別吹了,剛才要不是我輕敵,能被你震得虎口發麻?你再打一錘,我也一錘甩出去,看看你我誰的力氣大!」羅仁道:「好個元文都,有膽氣,你看錘!」又是一錘打來,元文都一甩胳膊,十分力氣用在手上,看準羅仁的錘,手一個猛甩,往上硬砸羅仁這錘。「叮噹」一聲,震得連人帶馬退了三四步。羅仁也晃了一下身子。元文都道:「好小子,力氣還不小么!」羅仁道:「你也不錯,說實話,我出了一半的力氣,這個世上沒有幾個能不震開虎口。」元文都聞說,呼呼大笑,說道:「你小子本事沒看出來多大,吹牛的功夫倒是利害。人人都說棍錘之將,不可力敵。本將軍倒想見識見識,你的招式有多少新奇。」羅仁道:「那好,你好好盯著!」飛馬舞錘,大戰元文都,正是:
打翻拽象拖牛漢,放倒擒龍捉虎人。神力驚人心膽寒,皆因義勇氣瀰漫。掀天揭地英雄手,拔石應宜似弄丸。文都起處雲雷吼,羅仁來時風雨驚。好似秋色平分催節序,猶如月輪端正照山河。
他二人戰了三十回合左右,元文都氣力不加,回馬就走。羅仁笑道:「隋軍換陳察出來,或許是我對手。」元文都敗回,陳察責備道:「你有法劍,為什麼以為和他比武?如今兩軍交戰,勝者為王,你怎麼還計較那些俗人江湖規矩?」東方玉梅道:「王爺,元哥已經敗了,請您高抬貴口,饒了他罷。」陳察道:「罷了,還是孤家親自去,和他較量較量。」提了兵器,飛身下城來,高聲叫道:「羅仁,你不要和孤家交戰嗎?現在孤家來了,你有什麼本事快使出來罷!」羅仁道:「來得好,看錘!」梅花蘸銀錘掛著風下來,陳察橫兵器硬接,「叮噹」一聲,震得陳察身子晃了一晃,叫一聲:「看招!」掄兵刃奔羅仁左偏臉,羅仁一立梅花蘸銀錘,把陳察這牛角環鋒刃綳出去了。
二馬衝鋒過鐙,陳察馬搶上風頭,左手往起提,右手中心把一轉,轉環刃,羅仁再橫銀錘,打在一邊去了。雙錘搖歡,砸下來了。陳察兩手攆著牛角環鋒刃的中心桿,大叫一聲,往上迎雙錘,「叮噹」一撞,軍刃的牛角正插在雙錘中間,架起了雙錘。陳察往左右一分,這對梅花蘸銀錘就飛了。陳察馬往前沖,往前一長身去,鋒頭直奔羅仁的咽喉。羅仁大叫一聲,雙腳撤蹬,一拍馬背,借力飛到空中,接住了雙錘,落下來,劈面就打。陳察一招把梅花蘸銀錘都砸在一邊。羅仁雙錘擺在一塊兒,蓋下來。陳察見了,不慌不忙,左手扣住鐵過梁,右手攥著軍刃中心桿,瞧著雙錘奔頭頂砸下,合鋒頭,單手接雙錘。有句話說是:「一巧破千斤,一力降十會」,這是巧勁,雙錘砸到鋒頭上,鋒頭自然就往下,雙錘的力也卸了。陳察後手變成先手,奔羅仁左脖項。羅仁合手中雙錘一掛,牛角環鋒刃可就綳回來了。
他二人你來我往,鬥了二十回合,羅仁仍然拿不下陳察,心中大怒。原來羅仁的鎚子重,時間長了,自己的招式就慢下去了。當下大叫道:「陳察,快納命來罷!」陳察一看來人,這是急紅了眼了。忙搶先手,馬上來,迎門一點。羅仁手中銀錘往旁邊撥陳察的牛角環鋒刃,這一點是假的,雙錘撥空。羅仁搖錘就奔陳察左脖項,陳察側身閃過了。陳察忖道:「這廝是要玩命了,不過他鎚子十分沉重,再打三十個回合去,他要是沒了力氣,我就把他斬於馬下!」想到這,正要動手,忽然鳴金收兵。陳察無奈,說道:「羅仁,今天算你命好,明天你的末日就到了!」說罷,回馬便走。羅仁也回了自家營寨,說明前事。李世民道:「這也不怪,你的鎚子重,時間久了你就處於下風。不過你還有五虎斷魂槍利害,明日不必一味和他對錘,和他比比槍法如何?」羅仁道:「元帥說的是,是小將忘了本家功夫,明日他就沒這好運氣了。」
次日,羅仁復領兵來戰。陳察正要出馬,西門夽說道:「公爺休息一番,看小將去會會他。」陳察道:「不可,羅仁力氣大得驚人,你們都是猛人,打的久了,看不出優勢。我看,非要出戰的話,最合適的就是羅煥之將軍。」陳稜道:「其實我們太過糾結了,我們是要和他們分勝負,為什麼非要用武功呢?本帥這裡已經有了計策,定要大破賊軍。」當下吩咐了眾人,各自依計去了。
羅仁在城下等了一陣,不見一人出來,正要走時,身後一人大叫一聲,羅仁回身一看,怎樣打扮:
身長八尺,面如紫漆一般,鷹鉤鼻,銀牙小耳,目似銅鈴,卧蠶眉,渾似靈官一般。頭戴熒煌燈火盔,身披九曜香靄甲,腰束獅蠻寶帶,外罩一領明月青天袍,足蹬疏星碧漢靴。坐下一匹千里綉士紫馬,掌中這口刀,來的古怪。刀頭一個圓光,頂上出三叉,圓光下才是刀刃,刀桿後頭有三楞蕎麥纂。這回光像鬼腦袋,名為三叉鬼頭刀,重二百二十斤。
當下來人問道:「來者何人?」來人道:「羅仁,晉陵王蕭琢在此。只因兩軍交戰,沿途百姓生靈塗炭。我家元帥不與你等比武,約好明日巳時決戰。」遂把兵器插在一邊,交了來書。羅仁接了來書道:「也罷,我帶回去,交給元帥,怎樣安排,還是他做決定。」兩人各自撤去。李世民得書,拆開一看,即時批了,差人送與陳稜,明日巳時決戰。
次日巳時,兩軍對圓,這邊西門夽望見李世民旗號,便對陳稜道:「末將願即刻前去取這狗匹夫頭顱來!」陳稜道:「西門將軍去時,切記昨日交代,只消如此如此,管取李世民到手。」西門夽領令,提了鑌鐵盤龍棍,帶領五千人馬便行。陳稜又叮囑道:「西門將軍切須依著言語,萬不可因忿使性,不惟李世民捉不得,恐西門將軍反有不利。」西門夽點頭。這裡陳稜、東方朗約全軍退過,安排下各路兵馬。
那西門夽早已領兵殺到李世民營前。西門夽挺著鑌鐵盤龍棍,一馬當先,放開霹靂喉嚨,大叫:「李世民剝皮畜生!你西門爺爺在此,快出來納命!」營門開處,秦懷玉出馬,揚鞭指著西門夽沖罵道:「你這賊配軍,爵爺不來取你的狗命,你倒……」西門夽咬牙切齒,大罵:「奸賊休走,我捉住你,定要生嚼!」驟馬挺棍直搶秦懷玉。鬥了三十回合,秦懷玉抵擋不住,急逃入營去。營邊閃出一員大將,大喝道:「逆賊休亂闖,爵爺尉遲寶林來也。」舞烏龍槍飛馬迎戰。兩馬相交,大戰二十餘合,尉遲寶林被西門夽打得七零八落,轉身逃走。程鐵牛手打開山大斧,挺身出馬。西門夽怒視程鐵牛,嚇得程鐵牛心驚膽戰,回身便走。
不覺惱動何宗憲,手拿銀剪戟,飛馬過來交戰。西門夽更不答話,舉棍就打,何宗憲舉戟迎住。戰到三十五六合,西門夽卻暗暗稱奇。那何宗憲不住手,斗到五十餘合,不分勝敗,西門夽只得回馬便走。李世民在營門上望見,大喜,便叫道:「何將軍努力,休放走這賊!」西門夽大怒,重複撥馬轉來,恨不得直上營門,刺殺李世民,卻吃何宗憲擋住。又斗三十餘合,西門夽便奔回本陣。秦懷玉在旁看了,便教李世民再辱罵,果然惱得西門夽又轉來廝殺。李世民便揮動大軍齊出,秦懷玉急阻不住。
西門夽見李世民大軍潮湧般過來,只得率領本部飛逃。李世民那裡肯舍,死也要擒西門夽,親督全軍儘力前追。秦懷玉大驚道:「『必死可擄』,此公是矣!」忙教一騎飛馬追上,止住李世民。李世民問道:「怎的不許我捉西門夽這賊?」來人道:「只怕這西門夽必非真敗。」李世民一聽此言,覺得有理。蘇鳳恨道:「你多說,便誤我路程!」只見前面西門夽兵馬,已抹過本處去了。蘇鳳直追上去。前面西門夽已去遠一段,蘇鳳狠命相追。忽見左首林子內有旌旗閃動,蘇鳳大驚道:「防有伏兵。」急差人去探,只見地上虛插旌旗,靜蕩蕩並無一人。蘇鳳道:「眼見這廝們怕我窮追的,卻故意詐裝伏兵阻我。」便傳令眾將努力前追。又追一段,西門夽忽然勒馬回兵,挺矛大喝道:「呔!蘇鳳匹夫,你休道我真敗,你看後面伏兵已起了!」蘇鳳忙教後面探看,毫無動靜。
蘇鳳依仗身邊有五萬人馬,毫不怯懼,令唐善識一馬先出,催動軍馬,烏雲也是的蓋過去。西門夽只得五千人,如何抵敵得過,紛紛敗走。忽見前面三處號炮飛起,三路兵馬齊出,乃是東方朗、北冥羽、元文都,一字扎住陣腳。唐善識督令軍馬衝殺,幾次三番,就是上前不得。忽聞後面連珠炮響,報道:「有兩枝隋兵抄入進來。」蘇鳳大驚,忙分后隊接應。四路軍一同出戰,打得蘇鳳落花流水。蘇鳳因走失了西門夽,又見有伏兵,忙令全軍連退。隋軍緊緊連環追上,唐善識急切退不得,慌得蘇鳳飛速領二萬人馬先走。走不數里,後面一枝兵馬截住,將蘇鳳與唐善識的兵馬剪為兩段,前後不能照顧。蘇鳳見了大驚,回頭看時,就是那林子內虛插旌旗之處,殺出無數人馬,當先一將是羅煥之。蘇鳳急忙飛逃,前面又是一枝伏兵殺出。蘇鳳抬頭一看,原來就是那個緊對冤家西門夽,領著八千生力軍,由別路抄轉來。嚇得蘇鳳幾乎落馬,幸虧唐善識死命敵住。不防東方朗已領兵在後面掩來,急得蘇鳳不知所為。見那東方朗和北冥羽殺敗了唐善識,也來助戰,把蘇鳳圍在垓心。
眼見蘇鳳一命難保,忽然隋軍西北角人馬翻亂,一員大將帶領二萬兵馬,如生龍活虎般殺入重圍,正是老將軍張士貴。原來李世民聞知十分失利,即催張士貴前去接應。張士貴急忙提兵出戰。只見唐善識渾身血污,領著敗殘兵逃回,張士貴大怒,急催人馬前往。蘇鳳見了救星,沒命的跟上來。張士貴一柄青龍偃月刀,攪開一條血路,奮勇殺出。蘇鳳馳電般跟了張士貴逃出重圍。東方朗、北冥羽都紛紛退下。西門夽那裡肯舍,驅大隊掩殺。蘇鳳沒命飛逃,好歹回了本陣。李世民道:「陳稜早有準備,你為何挺身獨戰?」秦懷玉說道:「元帥,還要再戰么?」李世民道:「還打什麼?已經輸了一陣,撤退罷。」
卻說李元霸聽聞李世民再次戰敗,呼呼大笑道:「二哥甚是無能,還是我來罷。」遂帶了唐善識、李孝銳、李孝逸,悄悄來偷襲泰州城。行不多時,斥候探報,前面繞雲山有隋兵埋伏。唐善識說道:「如此怎生過去?我們不如先殺散了那廝再說罷。」李元霸笑道:「唐將軍且慢。」便問左右道:「從此處繞道到江都城,當有幾站路?」左右對道:「從此岔出龍山,抵小汶河渡口,尚有四站路。」李元霸便對唐善識道:「孤家並非怕這廝們,只是泰州戰事十分危急,我軍此來宜於速進,若與他中途廝殺,即使勝他得來,已無及於泰州大局矣。」唐善識道:「王爺高見。」便催兵向龍山進發。忽然身後一聲炮響,一路彪軍殺出,正是西門夽。又是一聲炮響,前面一路彪軍殺出,為首大將正是陳察。西門夽道:「李元霸,元帥在繞雲山故布疑陣,料定你要效法魏大都督曹真齣子午谷故事,我二人在此已經等候多時,你還不下馬受降么?」李元霸大笑道:「你有多大本事,敢說這等大話?」飛馬舞錘,直取西門夽。西門夽取出雲麓燈,大叫一聲:「五鬼星君救命!」李元霸抬頭一看。只見半空中一人,手提大刀,照面就砍。李元霸嚇得魂不附體,丟了錘,轉身就走。北冥羽攔住唐善識,喝道:「反賊,你往那裡走?」唐善識舉刀就砍。北冥羽把盾一擋,震得唐善識虎口發麻,再復一槍,結果了性命。
李孝銳見李元霸、唐善識戰敗,曉得自己武藝不能對敵,回馬便走。西門夽道:「那裡走?」縱馬來趕。李孝銳無奈,舉槍接戰。西門夽大喝一聲,一棍打死了李孝銳。李孝逸左突右闖,死命逃出來,回身一看,三萬人只剩下了一萬左右。李孝逸長嘆一聲,正要走時,忽然一聲炮響,一路大軍殺出,正是蕭琢,劈面一刀,把李孝逸斬於馬下,回身道:「你等看著就是,休要插手。」單人殺入陣中,往來無敵,未及半個時辰,血積如山,屍骨遍地。眾軍道:「我等不上,萬一賊有援軍來,如之奈何?」當時隋軍發作,把餘下數千人盡數殺死於嶺下。蕭琢得勝,收兵回營。
卻說李元霸敗回來,李世民責之曰:「你乃是天下第一條好漢,宇文成都也不是你的對手,你為何敗給西門夽?」李元霸道:「那廝的雲麓燈利害,因此敗了。」李世民問道:「雲麓燈是什麼東西?」蘇鳳說道:「元帥有所不知,雲麓燈是混沌時的法寶,可以召喚天下仙佛,救自己的性命。」李世民聞說,大驚道:「何寶可破?」蘇鳳道:「無寶可破。除非那廝叫的神仙投胎下界,此寶無用。」李世民長嘆道:「漫天仙佛,不可勝數,沒奈何那廝說一個下界投胎的。」蘇鳳道:「西門夽是仗寶利害,北冥羽自有法術,若讓他得寶,我等死定了。還是先殺北冥羽,在對付東方朗那廝。至於西門夽,只好看他命數,我等無可奈何。」李世民道:「只得如此。」正是:
屈子行吟處,今余跨馬過。
晨曦耀江渚,朝氣滌胸科。
攬轡憂天下,投鞭問汨羅。
楚猶有三戶,懷石理在那?
不知何計對付北冥羽,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