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囚於密室
掀開瓦片,吹入迷煙,人面狐身的小妖飛身跳下屋頂輕輕落地,守在一間房門口。
他側耳傾聽,確認半晌沒有動靜之後,蹲下身拿出三顆石子壘起,又咬破手指在旁邊畫了個六角為圓,中間為「彡」的圖形。
殷天無的臉浮現於石堆之上:「做好了?」
小妖興奮道:「回殷右使,他們全都中招了。」
赤狐的臉上洋溢出得意的笑容:「好!把屏障撤了,我要讓他們生不如死。」
小妖恭敬地鞠躬:「得令,殷右使您請好吧,保證讓他們在裡面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說罷,小妖揮動狐爪,位於荒野上的客棧竟一瞬間消失,只留一片焦黃的土地捲起沙塵。
小妖拍拍手上的灰塵,撅著尾巴瀟洒離去。
而客棧內。
不,此刻的空間應該不能稱之為客棧了。
靈華抬眼看向四周,黏糊糊的血從牆角流出向中間匯聚,然而血滴在觸碰到其他血時,又害怕似的躲開,彈球一般向來時的方向流動,周而復始,一遍一遍。
而客棧里的門窗已然消失不見,唯有一個小拇指寬窄的圓洞透出一絲光,好像能夠查看外面的情況。
身邊的恆古還在沉睡,靈華拍拍他的臉:「起來了,他走了。」
恆古當即睜開眼,單手撐起臉,不甘心地看了眼門外:「明明都看到是只沒完全化出人形的小妖怪,為什麼不直接將他抓起來?」
「抓他無用。」靈華起身去看那小洞,「向來沖在前頭辦事的皆是蝦兵蟹將,唯有我們將計就計,才能引出幕後黑手。
投宿進這家店便也是因為這原因,荒野之中如何能這麼巧,想要住宿便有一家客棧?
事出反常必有妖,在進客棧之前讓絮荷留在外面也是為此考慮。」
恆古點點頭,也打量起這方空間來:「那現在要衝出去嗎?」
「先等等。」靈華盤算著,「一切基本在按上一次的順序發展,江曌空始終想要得到鑒心鏡,依舊會想方設法困住我們,上次的鬼域失敗,如今是另起新招。」
「可碧湖和成恆川怎麼辦?」恆古盤腿坐起開始調息,「他們被殷天無帶走了一夜,我們怎麼去救?」
靈華回過頭:「江曌空意將碧湖拉攏至自己麾下,不會輕易動手,性命倒也不必擔憂。
依上一次經歷而言,她對碧湖極有耐心,我反而怕碧湖會被她說動。」
「我也在擔心這個。」恆古身上浮現出靈氣圍繞的波動,「碧湖這人什麼也不懂,也不會與人相處,上次還她差點要傷害你,正常人誰會這樣?
我看成恆川說得有點道理她就會信,也許江曌空也說一頓她不懂的東西,她恐怕也會信。」
「我倒覺得不會。恆古,你過來看。」靈華將眼睛貼在小洞處向外看去,「這裡像是一個房間。」
「還好提前戳了個眼兒。」恆古緩緩收勢,也靠近小洞觀察外面的情況。
他們好似在地上,通過一個極矮的視線仰望,周遭是灰濛濛的石牆,仔細聆聽還有人在說話。
恆古沉下心,用心聆聽外面的動靜——
「她對我說了這樣的話,你告訴我,我該信誰?」
「她在告訴你,本質上我與她並無不同。是啊,生為而人,有必須要遵循的法度,亦有生命所需之殘酷。
碧湖,我並不否認獵殺牛羊的殘虐,但不論做為人還是妖,必須要生存、也必須要保護自己的同族。
那我與她、人與妖,究竟有何不同呢?」
他停頓下來,似乎在等碧湖的回答。
「……你不會
傷害我,但她會。」
「人,是守規則的。幾乎所有人出生便被層層的條框限制,從年幼時便被大人教導,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對長輩敬重、對父母聽從、對同期仁義、對陌路友好。人人懷有善意,修習自身,以求以德為本、性命雙修。
但妖不同,他們沒有道德之約束,更不懂人性之善惡複雜。尤其是惡妖,不僅對待人類心狠手辣,甚至同族也不放過。
碧湖,你不應聽信她的話,命不由天,不可讓惡妖的言語左右你內心堅持。」
「是這樣嗎?」碧湖的語氣充滿疲憊,「我原來以為外面很簡單,沒想到成為一個人好難。」
「活著確實很難,正因為很難,所以活下去才更是偉大。」
碧湖道:「我明白了,因為當一個活著的好人很難,所以這樣的人才更厲害。」
「可是成恆川,我不想當這麼厲害的人。」她接著道,「這樣太累了,想幹嘛就幹嘛不好嗎?」
「這樣的選擇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擁有……我自然不行,但是你可以。」
「為什麼?」她十分不理解。
「因為我的肩上還有責任,但你是自由的。」
碧湖停頓了片刻:「自由?我們都被困在這裡,哪有什麼自由。」
聽至此,恆古適時地發聲,他順著小洞向外喊:「成恆川!」
可外面的人好像沒有聽見:「是啊,要想辦法出去才行。」
恆古繼續大喊:「成恆川!!」
呼叫聲沒有讓二人注意到自己,反而有一個巨大的黑影堵上了小孔。
兩面對立的牆壁在迅速向內收攏,如同軟綿的布匹一般透出圓柱體的形狀。
忽然之間地動山搖,房間內的所有東西都在向一邊傾斜倒塌,恆古急忙摟住靈華,二人左閃右避躲開斜滑下來的物品。
他抱緊靈華的腰,足下一點飛到小洞邊上向外看。那圓柱體已經離開牆面,在外部靜止著,他看到這東西上有一道道不規則的凹凸豎紋,很是眼熟又想不起在何處見過。
外面透進一個震耳欲聾的聲音:「繼續叫吧!要想活命,就大聲求饒!」
那柱體又動起來,隨之而來的是陀螺般的天旋地轉。黏稠腐血霎時緊緊貼合在牆面上,靈華與恆古被突如其來的快速旋轉吸到牆面上,動彈不得。
靈華撐起一道結界保護住後背,可腐血的蠶食很快滲透了結界壁,她揮手召喚出一條灰暗的光鞭,注入靈力向身後打去。
純凈的靈力與黑暗的腐血在一瞬之間衝擊迸發,「砰」地一聲,光鞭應聲而斷,同時二人被巨大的反彈力帶到陀螺中間。
恆古抓住時機,手心凝出青藍色的光球,光芒霎時填滿整個空間。
「想要我們求饒?不可能!」
他瞄準那小洞大力投去,密密麻麻的電網如生長的枝丫繁複疊在一起,從小洞的地方出現了一絲龜裂。
轉動停止了。
牆面被灼燒得渣子一樣酥,裂口越來越大,不斷掉下些灰牆塊,頭頂上的牆體尖角像上下眼皮般緩緩打開,透出外面的景象。
一隻巨手慌張地從視線中消失,下一刻天空被覆蓋上一層詭異而和煦的湛藍。
牆體土崩瓦解,高聳入雲的樹木拔地而起,馥郁的翠綠與清澈的天空交相輝映,顯得格外舒適安心,但地上生長出一朵朵拉著粘液的花苞,裡面似乎包裹著隱藏的邪惡。
一個身影從樹枝上跳下,迎著恆古走來,他邊走邊上下打量:「幾日不見,你長大了不少啊,阿歡。」
恆古見到殷天無握緊了拳頭,他沉默地看著那赤狐扭捏
妖嬈的臉,深深掩埋住了眼底恨意,手中已凝起一股力量。
終於等到這一刻了。
時間回到了過去,一切可以再來一遍,那麼殷天無,就可以死上加死一回。
「何止幾日,我想碰見你,可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恆古面色深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殷天無。
被盯的人似乎根本不怕,側著臉斜眼偷瞄他的身子,手指沖著恆古腹間一指:「你的內丹我看見了,金閃閃的,比那金子還誘人。」
他得意洋洋地捋順手腕上一撮紅毛:「比你娘的要好看多了。」
簡直太過狂妄。
靈華再也忍不住,揮手化出銅錢粗細的光鞭,下了狠勁兒甩向殷天無。光鞭所及之處捲起簌簌狂風,樹葉被風吹打徐徐落下,還沒等完整地降落到地面就已經劈成兩截。
殷天無見勢不妙匆忙向樹上飛去,靈華順勢將手腕抬起,光鞭如磁石般貼上他的腳腕,借著甩出的氣力纏繞了好幾圈。
向下一拽,殷天無好似飛了一半的風箏被蜷了線,快速跌落下來。
「區區赤狐休得欺人太甚!」她手心聚起耀眼的白光,對準赤狐的天靈便是一擊,「此事你還敢說得出口,當真無法無天!」
狐狸的腦袋沒被打扁,但已然暈眩不已吐了一大口血。
他仍用挑釁的目光看著恆古:「你就喜歡躲在女人身後,沒用的東西。看你一身傲氣還以為多有能耐,結果不是還跟我在做同樣的事,你以為你有多清高?」
撐著地踉蹌站起,赤狐周身聚起一股靈力:「我就是要無法無天,因為我就是天!有我殷天無在,你們頭頂這片天就是假的,我才是真正的天!這是遲早的事。」
靈華剛要再出招,恆古卻抓住她的手腕:「交給我吧。」
恆古的臉上沒有明顯的怨恨和殺意,只能看出與之前不同的堅韌與可靠。
他捏捏靈華的手心:「放心,我有分寸。」
「去吧,小心點,別讓他傷著你。」她如此回答了,恆古的事,就讓他自己去解決。
少年人的血氣方剛在這時似乎不見了,恆古臉上只有決絕下的平靜。這份平靜出自長久的憤恨,更是經歷過生死存亡的雲淡風輕。
對他而言,殷天無的命,志在必得,無需緊張。
上一次的記憶仍記得,上一次的修習仍清晰,現在,就是兇手接受審判的時候了。
「殷天無,你還記得,曾經是怎麼對的我阿娘?」
「我記這個幹什麼?」殷天無鄙夷不屑地冷笑,「我有這腦子,不如多記點誰的內丹有用。」
恆古的臉上沒有絲毫生氣,但周身隱隱起了一陣涼風:「你不記得也無妨,我會讓你全部想起來。」
他持著手中積攢已久的靈力,奔向這想親手解決已久的赤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