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蘇夏微微一笑,好像又回到了當年在邊關的朔風中彈著琴圍著火堆和這些將士們大口喝酒的瀟洒日子。
她很喜歡那樣的歲月,身邊有最疼愛自己的哥哥,也有自己傾心相許的戀人,那種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的歲月,讓她十分留戀。
縱然邊關條件艱苦,不管是吃的東西還是住的地方都和洛城蘇府中一切無法相比,但是蘇夏是真真正正覺得有情飲水飽。在邊關寒冷的朔風中,她卻覺得常常混雜有少許塵沙的水都是甜的。
可惜那樣的歲月,卻一去不再復返。
一碗酒,成功收復了所有將領的心。
他們的眼睛,又變得純然清澈起來,眼中看到的,又是那個一身紅衣,騎著鳳凰,笑容足以將邊關荒涼冷厲的風阻擋在門外的女子,也是被他們心甘情願尊重和愛戴的女神。
蘇瑾言緩緩端起酒杯,悄悄用袖子掩蓋住了自己眼中毫不掩飾的欣賞視線。
過去他單純只是覺得這個女孩特立獨行,身上有種獨特的,彷彿超然一切的味道,讓他很是欣賞。可是今天卻讓他發現了蘇夏身上的另一面。
蘇瑾言終於有些知道,為什麼閱盡千帆的秦越,竟然會對這樣一個女孩痴心至此。
她只是簡簡單單往那裡一站,明明沒有什麼多餘的語言和動作,甚至連一點要收攏人心的意思都沒有。
可是就是那樣簡簡單單的一顰一笑,那樣並不出挑的動作,讓在座的所有人,都心甘情願折服在她的面前。
蘇瑾言不知道,那究竟是怎樣的魔力。他只知道當蘇夏端起酒杯,眼中帶著淡淡的笑容看向那些將士們的時候,他甚至也覺得體內有股熱血上涌,想要一同舉起酒杯,滿飲杯中酒。
蘇夏卻已經重新拿起了筷子,彷彿剛才的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一般,只是漫不經心地吃著自己面前桌案上的菜肴。
蘇瑾言沉默地看了她一眼,蘇家兄妹的事情,似乎從來用不上旁人插手,不管是蘇夏的還是蘇弈的。
他忍不住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一開始那樣小心翼翼試探蘇夏想法的自己,真的做得有些笨了啊。
蘇夏剛好抬起頭來,和蘇瑾言視線相對。
她微微一愣,偏偏頭,然後又笑了。
蘇瑾言雖然猜不到她是為什麼而笑,但卻有點明白了她的意思。
對著蘇夏舉了舉手裡的杯子,一句話都沒有說,但是卻一口喝乾了杯中酒。
蘇夏面前的酒杯,早就換成了酒碗,此時略有些俏皮地對蘇瑾言偏偏頭,指指自己面前的酒碗,再小幅度地指了指他面前的小杯,抿嘴輕輕一笑,並沒有說話。
蘇弈冷眼看著眼前發生的所有一切,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坐在下面的將士們,卻又恢復了最初的熱情,一個個酒到杯乾,開始真心誠意為蘇夏的歸來慶賀起來。
蘇弈緩緩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恐怕在自家妹妹踏入天瀾邊關的瞬間,就已經有人飛奔著去稟告洛楓了。
只是不知道這一次,這個天瀾最高的統治者,又會有怎樣的舉動。
洛城中表面一片平靜,可是私底下卻是暗流洶湧。
洛楓不同尋常的培養繼承人的舉動,雖然還沒有大面積傳播開來,但是還是有一些權貴已經隱約聽到一點風聲。
在他找到蘇夏之前,蘇弈可以說是完全沒有心思去管洛楓在做什麼,究竟在想些什麼,甚至就連他可能要對天瀾世家開刀,似乎也覺得無所謂了。
可是現在自己的妹妹已經又回到了自己身邊,那麼對於他來說,蘇家的安全和地位,又重新擺在了第一位。
現在看來,洛楓恐怕真的是準備對世家下手了。
蘇弈已經猜到,蘇夏會突然回來,是因為滄瀾那邊已經得到了消息。
但是有一點他不知道蘇夏有沒有想到,那就是洛楓逼她走,或許真的是因為他自身遇到了什麼跨不過去的難關,或者身患連「神醫」蘇夏和「鬼醫」公孫曄都無可奈何的絕症。
但是另一方面,身為皇帝,天瀾這個偌大帝國的絕對統治者的洛楓,可能更多的,卻是擔心他一旦崩了,那麼蘇家嫡女身為正宮皇后,而蘇家家主,正宮皇后的哥哥手握天瀾兵權,再加上京中權貴世家,多與蘇家交好,不少年輕子弟,甚至直接是蘇弈轄下將領。
所以到那個時候,即使洛楓一手扶上皇位的繼承人擁有正統的身份,也難保大權不會旁落。
他更擔心的,恐怕還是蘇家趁機奪權,讓天瀾改姓蘇。
蘇弈冷冷放下了手中酒杯,臉上卻仍然不露絲毫神色。
如果他真的想要讓這天下改姓,根本就用不著走那麼迂迴的路。
當初國內奪嫡之爭如此慘烈,內憂外患,天瀾岌岌可危。在那個時候,只需要他伸手輕輕一推,只怕整個天瀾的洛家皇朝就會就此覆滅。
既然他那個時候選擇了盡忠,就不會再覬覦那個皇位。
洛楓的疑心病,未免也太重了些。
蘇弈縱然知道,身為上位者,尤其是洛楓那樣真正的上位者,疑心病重只怕是不可避免的事。但是那樣的人生,讓蘇弈一點都不羨慕,這也是他從來未曾想過要染指皇位的原因之一。
別人雖然看不出蘇弈的神色有異,但是蘇夏畢竟是他的親妹妹,就算在一起的時候並不算多,但是對自己的哥哥還是頗為了解的。
雖然整個宴席過程中,蘇夏沒有和蘇弈說上一句話,但是在所有將士都喝得東倒西歪,攙扶著高歌著各自回家之時,她卻笑著留了下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緩緩端起面前的酒碗,道:「高興的時候要喝酒,難過的時候還要喝酒。這究竟是從哪裡來的規矩?」
酒液的味道辣辣的,回口卻是甘甜。只是那股灼熱的氣會一直燃燒到心底,讓你整個人似乎都跟著溫暖起來了。
蘇弈也端起酒杯,淡淡看了一眼,道:「喝醉了的時候,想得比較少,快樂會更多一些,而難過則很難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