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蘇瑾言沉默地坐在一旁,似乎聽不懂兩兄妹在打什麼啞謎。
但他是在官場早已混得風生水起的老狐狸,最擅長的便是察言觀色。在這樣關鍵的時候,又怎會漏掉蘇家兄妹臉上的每一個細節變化。
蘇弈的目光冷冷從他臉上掃過。
蘇瑾言卻只是坦然一笑,緩緩放下筷子,端起酒杯,用手指輕輕摩挲著溫潤的酒杯,看著杯中清冽的酒水,淡淡笑了:「有時候喝酒不是為了助興,或是忘記痛苦。」他說著仰頭喝乾杯中酒,這才繼續說道:「只是人們剛好需要一個借口而已。」
蘇夏輕輕一笑。
她今天晚上的酒已經喝得足夠多,臉上也有了嫣紅的雲霞,看起來嬌羞美麗無限。
蘇瑾言含笑著看她臉上的那一抹紅雲,看著她流光溢彩的眼眸,似乎有些痴了。
大堂中只剩下他們三人,三個身上流著差不多血液的蘇家人。
他們本該是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人,可是卻因為種種原因,而有了各種各樣的隔閡。
蘇夏學著蘇瑾言剛才的樣子,輕輕摩挲著酒碗。
雖然是邊關的東西,但是蘇家大小姐歸來,地方官忙著討好蘇家都來不及,送來的酒具自然都是最好的。
她的唇角露出一個小小的酒窩,嫣然笑道:「當年我在邊關的時候,似乎還很難見到這樣精巧的酒具。」
蘇弈眼中也有了溫暖的笑意,當年的歲月確實十分艱苦,他們不僅要面對內憂,還要面對外患。可是有朋友,有親人在自己身邊,那種即使遍灑熱血,也要替他們撐起一片安寧天地的信念,一直支撐著蘇弈站在戰場上。
即使到了現在,身為天瀾第一世家的家主,手中握著雄兵百萬,是無數人趨之若鶩的對象……可是在蘇弈心中,那最初的信念卻從未曾改變過。
他永遠為了自己所愛之人而戰,這才是天瀾戰神真正屹立不倒的最關鍵的原因。
蘇夏緩緩放開了手裡的酒杯,露出一個算得上是燦爛的笑容,明亮的眼睛直視蘇瑾言,對他說道:「我們就非要……」她偏了偏頭,總算想出一個妥帖而又恰當的詞來:「這樣打啞謎嗎?」
他們身體里雖然流著差不多的血,但卻也都是最懂得保護自己的人。
蘇夏的瘋狂和大膽,只有一次而已。而僅有的那一次,就讓她遍體鱗傷,連世界都幾乎跟著傾塌。
骨子裡,她仍然是蘇家的嫡女,是一個合格的政治世家培養出來的大小姐,不是真正的莽撞的,眼中只要愛情的女子。
蘇瑾言哈哈一笑,總算露出點狂放不羈的神色來。
就連蘇弈,都跟著笑了笑,道:「確實不用。」
蘇夏輕聲「嗯」了一聲,這才繼續說道:「陛下之事,我在秦都已有耳聞,不知道哥哥這裡,可有什麼新的消息?」
蘇弈緩緩搖了搖頭,淡淡說道:「繼承人的事情,應該不會有假。」
說到這裡,他的目光冷冷從蘇瑾言身上掃過,冷冷說道:「只是不管天瀾國內如何變天,邊關有我一日,我便會保我天瀾江山一日。」
蘇瑾言輕笑一聲,道:「戰神之言,在下謹記在心。」
滄瀾的皇帝秦越就算再愛蘇夏,也絕不是善於之輩。只怕他在這個時候派遣重臣隨他們入境,明面上是為了提親,實際上,卻是另有目的。
說是暗藏禍心,也不足為過。
如果能有機會一口吞掉天瀾,只怕秦越再愛蘇夏,也不會放過那樣的機會。
但是蘇弈戰神之名,即使是滄瀾上下,也絕不敢小覷。
他如果真的誓死守衛天瀾國土,那隻怕滄瀾想要吞掉天瀾,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了。
蘇弈冷冷再看蘇瑾言一眼,這才將目光轉到自己妹妹身上,繼續說道:「只是在新皇登基之前,他恐怕會替他鋪平道路。」
鋪平道路的意思,通常來說很簡單,就是一個一個拔除掉可能會威脅新皇皇位之人。
洛楓最顧慮的,恐怕就是蘇家兄妹。
但是他絕不敢在這樣的關鍵時候動天瀾的戰神,那隻怕他選定的繼承人不僅坐不穩皇位,天瀾江山還會岌岌可危。
蘇夏輕聲「嗯」了一聲。
蘇弈又道:「所以我沒想到,你會回來。」
蘇弈洛楓雖然不敢動,但是卻絕不會讓蘇家的嫡女入主中宮。那樣只怕天瀾不僅會大權旁落,還很有可能會就此改朝換代。
蘇夏的臉上,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
在回國的一路上,其實很多問題她已經想得十分透徹。
但她還是選擇回來。
她不願意將洛楓往最壞的方面去想,那畢竟是她曾經刻骨銘心愛了三年的男子,也是她曾經拋卻性命也要追隨的戀人。
所以她更願意相信,他將自己推離身邊,不是因為那些讓她越想越是覺得手腳發冷的陰謀,也不是那些為了所謂的皇權而不得不走的一步棋,更不是因為,對自己的顧忌。
可是她也知道,洛楓除了曾經是自己的戀人外,更是天瀾的皇帝。
蘇夏臉上的苦笑,讓蘇弈微微有些擔心。
他知道自己剛才的話說得直了一些,也說得冷厲了一些。
可是這些事情,他不相信自己妹妹會想不通,更不相信,蘇夏會真的天真純善如同那些眼中只有愛情的小姑娘一般,看不到隱藏在這些問題後面的東西。
蘇夏既然選擇了回來,那就是說明,她已經想好了要怎樣面對即將發生的一切,也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
蘇夏苦笑片刻,突然挺了挺背脊。
那一瞬間,就好像之前她站在大堂上端起大碗的酒和將士們同飲的瞬間般,臉上露出了自信而又驕傲的笑容。
她對自家哥哥笑了笑,也對蘇瑾言笑了笑,剛才的苦澀彷彿瞬間一掃而空,然後她才一字一頓地說道:「哥哥,我回來,不是想要重溫舊夢。」
她笑著端起桌上已經空了的酒碗,含笑道:「酒碗,總要先喝空了,才能裝進新的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