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罪之始 第四章 一號目標
「七月十九號,晴。時間:早上八點四十五分。」
一個頭戴黑色棒球帽的男子站在一處高樓大廈頂端,緩緩收起手機,他將視線投向了千米之外的另一棟六層大樓。他在等待他的獵物。
東邊初陽升起,光輝灑在獵人身前冰冷的槍口中,在光學鏡面的折射下,蕩漾出死亡的前奏。獵人拿出一顆子彈,子彈上刻著奇異紋路,墨黑的光芒閃耀其中,像極了見不到底的深淵所瀰漫出的無邊黑暗。子彈壓入槍膛,死亡的樂曲奏響著。
「砰!」
伴隨著這聲代表死亡的音符奏響,那棟大樓下,一個手臂夾著公文包的男子頭顱上綻開絢麗的血紅色花朵。閃耀著墨色光芒的子彈在男子體內,燃燒起來自地獄的火焰。
受驚的人四散逃離,只餘下那隻獵物在火焰中凄苦地嚎叫著。獵物左瞳中綻放的餘暉,逐漸被黑暗吞噬。
獵人放下那把漆黑的狙擊槍,一臉陶醉地仰起頭,嘴中發出歡愉的來自遠古的吟唱聲。
這是他近二十天以來,捕獲的第五隻獵物,可他並不滿足。在這片鋼鐵森林中,生存的獵物要麼太過弱小,要麼隱藏極深,難以尋覓。當下,他已經在考慮是否要更換一處更大的狩獵場,不過在這之前,他要先解決掉一個麻煩。
火焰熄滅后,不過片刻功夫,大樓下,那具燒焦的無頭屍體旁已經圍滿了警察,警戒線外,圍觀群眾的議論聲不絕於耳。
「王隊,你來了。」一名並未穿戴制服的年輕警察,對著緩緩靠近的中年男子說道。
王隊戴起白色手套,朝著年輕人微微點頭,便來到屍體旁蹲下,仔細查看著。兩個法醫正在收集屍體上的殘渣,王隊問道:「有什麼線索嗎?」
其中一個法醫說,「跟前四具屍體一樣,焚燒太過嚴重,具體死因還需要時間查驗,我們盡量加快進度。」
王隊點了點頭,沒有說話。這已經是本市在這半個多月內出現的第五具無頭焚屍了,疑點很多,不排除是他殺,根據前四名受害者死亡地的監控錄像顯示,他們皆是在人群之中,身體無故發生自燃,導致死亡,但是監控設備成像能力太差,在黑白的畫面中,他們根本無法看到那顆奇異子彈的絲毫痕迹。而且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解釋這股火焰是自然條件下形成還是有人使用物理化學手段造成,其次也無法解釋受害人頭部消失,四肢軀幹卻完整保留的原因。
「如果這是人為,那麼這個人也太可怕了。」那位年輕警察在一旁低聲說道。
王隊拍了拍手,站了起來,囑咐了幾句后,他便驅車離開此地。在他副駕駛坐墊上的手機屏幕里,顯示著一封發件人為「天穹」的電子郵件。
在盛德廣場那棟大樓內,付崇正在四樓的一家餐廳里做著服務員該做的工作。只不過此時的他有些心不在焉。
餐廳剛營業不到一個小時,店內並沒有客人用餐。與他一起到店兼職的同學們,都埋頭干著活,他們需要將桌椅擦洗乾淨后擺放整齊,隨後還要一桌一桌添置餐具,這是他們目前的工作內容。不過讓付崇感到驚喜和意外的是,柳思思居然也在這裡做著兼職,但她的工作相對輕鬆,是迎賓員。早晨集合時,兩人碰面都有些意外,不過在打了一聲招呼后,二人並沒有過多交流。
付崇收回心思,開始認真幹活。
店裡在十點以後已經陸陸續續進了幾桌客人,不過都不在付崇所負責的區域就餐,所以他也就忙裡偷閒地看著柳思思微笑地喊著,「歡迎光臨...」
他很喜歡看柳思思微笑,哪怕就是看上一天不挪眼,他也不會覺得厭煩。他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或許是自己從未擁有過這樣美好的事物,所以才會格外喜歡吧。單純的少年心中想著,若是自己擁有,一定要倍加喜歡和珍惜,比現在的喜歡還要喜歡一百倍。想著想著,他便傻傻地笑了。
站在門口的柳思思好似感覺到了什麼,她將目光轉向付崇,才發現那個憨厚小子看著自己,不知道在想什麼,一臉傻笑。她嗔怒地瞪了一眼付崇,手掌微微握拳,示威一般朝他晃了晃。
付崇見狀,趕緊撓著頭挪開視線,他又一次想要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不會以為我是色狼吧。」少年心中想著。
接近下午兩點,店內才逐漸安靜下來,員工開始用餐,不過付崇獨自一人坐在桌子角落,吃著飯。他有些不敢與柳思思靠的太近,也或許是,他本就性格孤僻,不喜熱鬧。
就在這時,店外兩個穿著墨色西服的強壯男子,站在餐廳透明玻璃牆外,盯著付崇。
付崇側頭看去,有些不明就裡。當然心底也有一絲恐懼,「這兩人不會又是來殺我的吧。」
不過好在其中一人接了一個電話后,二人便直接離開了。付崇也就沒有當一回事,實在是這兩天受到的驚嚇太多,以至於他碰見這些反常之人,都會警惕,不過相對平靜一點,但那一絲恐懼,無法抹去。平靜的原因,自然是見怪不怪了。
付崇不知道的是,他其實在鬼門關又走了一遭。兩個強壯男子在確認目標后,本想著晚上動手。但是老闆打來的一個電話,讓他們取消了行動。
「放棄付崇,立即追查一號目標的下落,想盡一切辦法將他安全帶回來,如若失敗,就不用回來了。另外,王勝已經在去的路上,與你們匯合后,全力輔佐他!」
同樣的指令,也出現在常樂與由夢的眼前。不過發布指令的人是天穹。
「一號目標,吳為。受祭之瞳不詳,受祭罪咒不詳,所在位置未知。」由夢念著手機屏幕里關於目標的信息。
「不詳?有意思。」常樂擦拭著手中匕首,臉上表露著莫名的興奮。這個戰鬥狂人總是對未知感到有趣和興奮,當然這種自信並非盲目的。
由夢了解常樂的性格,不過還是提醒道:「一切未知,才最可怕。我原本以為幾百個目標人物中,只有四號,六號與十號是未知的,沒想到一號,九號都是。但九號目標自受祭日後,一直隱藏在暗處,而這個一號目標卻相當活躍,到目前為止,他已經殺了五個罪侍,其中包括無冕者中的一位S級,我們的一個A級同伴,還有三位自由流派的成員,都是A級。不過有一點可以證實,他所受祭的罪咒是殘缺的。也就是說,哪怕他是SSS級,我們也能輕鬆拿下他。」
「SSS級?你是如何知曉的?」常樂不解,為什麼他不知道這些信息?
由夢捂嘴笑了笑,「天穹告訴我的,至於你嘛,自從你那晚跟她吵了一架后,她現在拒絕為你提供任何信息。」
常樂聽到這句話,悶哼一聲,「真小氣。我不就說了她一句『人工智障』,至於嗎?」
「常樂,你個混蛋!」一道電子合成女性的怒吼聲從由夢的手機中響起。原來,在常樂詢問由夢時,這個女人便撥打了天穹的電話。
常樂突然楞住,他看著一臉壞笑的由夢,咬牙切齒。這不由得讓他想起,一部古裝電視劇中,一位母親對兒子說的一句話,「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不能招惹。」
現在想想,果真如此。
這番鬧劇停歇後,天色已近黃昏,常樂一臉憂鬱地走出酒店房門。他來到了第五個焚屍案的現場。
「盛德廣場,倒是挺會找地方。」常樂抬頭朝四周望了望,隨即閉上雙眼,又立馬睜開。左瞳在瞬息間泛起光華,又悄然逝去。他感受到了罪咒的氣息,當然還有那顆子彈,他的罪咒能夠控制一切金屬,所以對於金屬的感知異常靈敏,哪怕那顆子彈已經消失。
「麥克米蘭TAC,.50BMG子彈,老古董啊,不錯。」常樂準確無誤地說出了一號目標所使用的狙擊步槍型號,若是吳為在場,定要震驚。不過對於常樂來說,他本就出生在一個買賣軍火的家族裡,所以知曉這些不足為奇。
他正確無誤地來到死者中槍的位置站立,將視線抬高,觀察著最佳的射擊角度。當他看向西南方一棟高樓大廈時,嘴角勾起弧度,「找到了。」
可正當他要離開時,忽然看見了廣場外大道旁一個熟悉的身影。
「這小子在這幹什麼?」那個身影正是剛好下班,出來打車的付崇。
常樂上前拍了拍少年肩膀。
付崇轉過頭,心底有些害怕,不過並未表露出來。當他看到是常樂,鬆了口氣的同時,又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降臨心頭。
常樂問道:「在這幹嘛呢?」
「我...我剛下班,在這做兼職。」付崇如實回答,不過他依舊改不了這個內心緊張,說話就結巴的習慣。
「你很缺錢嗎?」常樂又問。
付崇點了點頭,他不是很缺,是非常缺。
「掙錢幹什麼?泡妞?」在常樂的字典里,其實一直沒有「窮」這個辭彙,所以他無法理解一個大學生為什麼還要出來做兼職。
付崇趕緊搖了搖頭,「我要交學費和生活費。畢業了,還要存點錢,在找工作的時候用來開支。」
「你的家人呢?」常樂又問道。
付崇聞言,低頭沉默了。沒人提起便不會去想,可一當有人說起時,他便覺得有些委屈。爺爺去世不久,他始終將這個事情狠狠壓在心底,但他也明白,這樣逃避壓根沒用。
「他們都走了。」
「呃...不好意思,我不該提。」常樂見付崇泫然欲泣的模樣,撓了撓頭,歉意道。
付崇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等著計程車的到來。
「我這有個賺錢的活,你接不接?」常樂覺得自己說錯了話,想要補救,便想著幫一幫付崇。畢竟在這方面,對於豪擲二十萬買倆「老古董」的常樂來說,是小意思。當然為了照顧少年自尊心,他只好編出這麼一個謊言。
付崇聽到有錢賺,立馬精神了幾分,開口問道:「什麼活?」
他並沒有關心工資多少的問題。
「跟我走就是了。」說完,常樂見付崇那怪異的臉色中透露出一種「不相信你」的意味時,他只好又補充了一句,「放心,不是帶著你去殺人。」
就這樣,付崇跟著常樂去了那棟大廈。
進入大廈后,二人一路暢通無阻的來到頂樓。本封閉頂樓的鐵門已經被人打開,常樂推開門,來到天台的牆邊站立,付崇隨後跟著。
精確地對比了一下方向後,常樂來到先前吳為開槍的地方,仔細觀察著。身後的付崇一臉茫然,不過當他將視線看向遠方時,他發現此刻的他們,正對著盛德廣場。視野中並沒有其他物體遮擋。
「你不會是在追查早上打死盛德廣場那個人的兇手吧?」付崇突然出聲問道。
常樂回過頭,一臉詫異,「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看見了,看見一顆子彈射進了那個人的頭部,隨後就燃起火焰,那個人被活活燒死。」付崇語氣略有一絲驚恐地說道。早上他在四樓親眼目睹了這一幕,以至於上班前兩個小時都魂不守舍,因為這,他還挨了餐廳主管的訓斥。
「你能看見子彈?」常樂深知那顆子彈有著罪咒的影響,尋常人根本無法看到。這便說明,付崇真的是罪侍?
見付崇點了點頭后,常樂心底便更加疑惑。為何是罪侍卻沒有受祭之瞳呢?而且付崇自己好像真的不知曉自己的能力,可沒有受祭之瞳是根本無法看到罪咒痕迹的,付崇卻能看到那顆子彈。
付崇先前真的在說謊?那為什麼對他使用遠古祭語–呼喚,卻沒有反應呢?
一連串的問題在常樂心中浮現,他想不明白,便不再去想。當下,找到一號目標才是最緊要的。
「那你看到那個殺手了嗎?」常樂沉思片刻后問道。
付崇搖了搖頭,「當時並沒有關注這個,視線完全被那個死去之人左瞳中的光芒吸引了。」
常樂沒有再發問,只是閉上眼睛感知了一番。發現那股氣息一直沒有離開過這裡,很顯然,是吳為用了一些手段掩蓋了自己的行蹤。線索斷了,常樂睜開眼,準備聯繫天穹,只是付崇在場,他並沒有立即這樣做。但他不知道的是,其實付崇早就知道了天穹的存在。
他拿出手機,打給了由夢,詢問她那邊的進展。
「一號目標出現了,不過很詭異,我發個位置給你,你先過來吧。」由夢匆匆說完,便直接掛斷了電話。
常樂笑了笑,「這個女人果真是不會給我帶來壞消息啊。」隨後他拍了拍付崇肩膀又說道:「走吧,小子,哥帶你看戲去。」
付崇跟在後面,心底一直在祈禱,「希望自己沒有上賊船。」
二人回到盛德廣場,在地下車庫中,常樂徑直走向了一輛法拉利,熟練的開門上車,而跟在他身後的付崇顯得有些手足無措,這位來自農村的少年,從未親眼見過這遙不可及的夢幻跑車。而現在,他將要坐上這輛車,卻可悲的連副駕駛的門都不知道怎麼打開。
常樂見少年站在車門外窘迫的模樣,他親自下車,幫付崇打開了門,並未出聲教付崇如何開門,因為他覺得那樣會傷害一個少年的自尊心。付崇惶恐著坐上車后,在全碳纖維的座椅上如坐針氈,他一動不敢動,生怕自己太過用力,便蹭壞了這些看著就很昂貴的內飾。
常樂隨後上車,緩緩地繫上安全帶,並出聲提醒付崇也繫上。
就這樣,二人坐著這輛超級跑車,出了地下車庫后,便宛如一隻奔騰地獵豹,穿梭在車流中,不一會便衝上了高架橋。
付崇看著窗外如光而逝的城市夜景,這個少年從未想過自己會經歷這一刻。法拉利Modena的八缸發動機發出野獸一般的咆哮。無數路人司機投來羨慕驚奇的目光,儀錶盤中指針指向120km/h,那止不住後仰的身體讓少年有一種鳥兒翱翔天際的自由感,可這一切對少年來說都顯得十分夢幻。
他生出一絲錯覺,這只是夢,一場無法醒來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