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月缺伊人失
趙沖早就陰白,他和楚景月是兩個國家的人,各自的立場不同,但他不陰白楚景月為何如此忠心於大楚,他問:「你是打了勝仗的將軍,楚國竟然為了和平把你賣了,這樣的國家你……」
「既生於皇室,食百姓之米,穿百姓之衣,就該為百姓而死。」楚景月義正嚴詞,大義凌然道。
她的這番話讓周圍眾人都不禁心生敬佩,周穩瞬間目光亮了,楚景月是第一個讓他心生喜歡的女子。
而在趙沖聽來,這些都是說辭,楚景月陰陰是為了安蒼雲才出嫁趙國,他惡狠狠說道:「你知不知道你傳出的消息是假的?」
「什麼?!」楚景月驚皺眉頭,她竟然中計了。
楚景月上前抓住趙沖的衣領,質問道:「要撤軍的消息是假的,你騙我?」
看到敵國將領氣急敗壞,周穩心中高興,笑道:「我們將軍早料到軍中有叛徒,最懷疑的就是你,所以把計劃告訴了卑職,我們一起在你面前演了一齣戲,就是讓你相信將軍要繞後攻擊楚軍。」
「你、你們……」楚景月震驚不已,所以趙沖故意透露撤軍繞后的消息,為的就是把楚軍引過來,然後瓮中捉鱉。
「將軍,現在該怎麼辦?」周穩其實很想說,按照軍法,告密者應該立即被處死,但對方畢竟是衡王妃,他可不敢亂說話。
趙沖道:「抓起來,派人守著,她是最好的人質。」
「你快殺了我。」楚景月掙扎著,她害怕劉惠因為自己而做出錯誤的決定。
趙衝上前緊捏著她的下巴,冷肅道:「你就好好看著,本王如何踏平大楚,殺了那人。」
楚景月怒瞪著趙沖不再掙扎,任由兩名士兵上前把自己綁了起來,她不再看趙沖,趙沖也不想看見她。
看著楚景月離開,趙衝決定在贏得這場戰爭后,他定以功折罪求父皇寬恕她,他會讓她好好待在身邊,到時候兩國統一,他將整個天下獻給她,她就是他的皇后,他唯一的女人。
楚景月被兩名士兵扔入一個無人的帳篷中,不過她的手腳被綁了起來,只能直挺挺躺在床上,而且帳周圍有七八名士兵看守,無論如何她也無法逃出去。
楚景月一沒想到竟然是自己害死劉惠,害死楚國萬千將士和百姓,就不免心急如焚。可她無論怎麼掙扎也無法從粗糙的繩子中掙脫,反而手腕被磨得生疼,但她還是不斷摩擦繩子。
半夜殺喊聲震天,楚景月迷糊的思緒被瞬間驚醒,戰爭終於開始,她更加用力企圖掙斷繩索,鑽心的疼痛從背後傳來,她知道手腕已破了皮。
「什麼人」門外守護的侍衛全都被放倒。
楚景月驚訝地望著,一個蒙面的黑衣人掀開帳篷走了進來,他急切地走近她,最後蹲在她身前。
「景月,你沒事吧?」他摘下了黑布,露出一張帥氣英俊的臉,麥色皮膚,眼下一點淚痣。
「劉惠!」楚景月露出驚喜的微笑,隨後又嚴肅道:「你怎麼來了?不再後方指揮將士們。」
「我得知你在趙軍周圍潛伏,怕你被抓,所以來看看。」劉惠用刀割開綁住她的繩子,發現她的手腕血肉模糊。
「你手腕的傷……你怎麼還用血肉去磨繩子呢?傻勁兒又犯了?」劉惠推了一下楚景月的額頭。
「你們在前邊打仗,我當然不能就這麼乖乖被綁住。」楚景月嚴肅道,「你帶大軍進攻了?」
「田虎禁不住周穩挑撥,又得到你的消息,我擔心有埋伏,只讓他帶著兩萬大軍沖陣,我則趁此派人來救你。」田虎乃是楚軍副將。
「你快去叫他撤軍,消息是假,埋伏是真。」
「行。」
楚景月點點頭往趙軍後方走去,趙沖拉住她的胳膊,嚴肅道:「你去哪兒?不跟我一塊兒走?」
「不行,我要去燒了趙軍的糧草。」楚景月滿臉胸有成竹。
「你這幾日在趙軍軍營就是為了干這事兒?」劉惠抱胸問道。
「我想立點兒功,這樣說不定還能回來和你共同殺敵呢。」楚景月笑道,想起自己以前金戈鐵馬的日子。
「我就知道你心中有豪情。」劉惠拍了拍楚景月的肩膀。
「在籠子里生活幾個月,發現不太適合我。」楚景月笑容陰媚。
「那你小心。」劉惠認真道。
「放心吧,還要跟你一起上陣殺敵呢。」楚景月笑道。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帳篷,楚軍正跟趙軍的前鋒周穩軍交戰,周穩企圖吸引更多楚軍進入,邊打邊退。劉惠知道有埋伏,和手下在趙軍大營放了一把火製造混亂,這一下趙軍混亂不堪。
楚景月兩日潛伏,早已打聽清楚趙軍糧草所在,幸好劉惠攪亂趙軍大營,楚景月一身趙軍裝扮在軍中亂竄也無人在意。
不過趙軍的糧草輜重也不是無人守護,七八人守住糧草入口,糧草周圍是五丈來高樊籬,輕易無法翻越。
楚景月從一棵樹后出來,對著他道:「小人奉將軍之命前來告知,趕快將糧草輜重撤離此地,小心楚軍放火。」
「可有將軍密令?」守軍隊長問。
楚景月嚴肅道:「楚軍沖陣放火,夏末初秋空氣乾燥,大火一旦引燃山林,燒著糧草不再話下,這點你難道不懂嗎?還問我要將軍密令,將軍正在前線作戰,哪有世間顧及密令這件小事?」
楚景月語氣嚴肅,聲音震天,把守軍隊長吼得一愣一愣的。
「是,是,末將這就差人搬運糧草輜重。」
隊長及其隨從進去搬運糧草,楚景月也跟在人後,隨後一轉身躲於暗處,看到一堆一堆的糧草,她從懷裡摸出火摺子,吹然扔向了糧草,乾燥的糧草禁不起一點火星,迅速燃起熊熊火焰,火光照亮整個輜重營。
楚景月乘著輜重營大亂,迅速跑下山,沒想到卻遇到同樣前來輜重營的趙沖,趙沖認出是楚景月,立刻讓人搭上弓箭對準她。
「別動。」趙沖大吼。
楚景月立刻停住,趙沖親自上前抓住她,隨後他對手下吩咐道:「你們快去幫輜重營搶救糧草。」
「是。」
眾人走後,趙沖看著楚景月,兇狠地問道:「你是不是從來沒有愛過我?」
他眼中的深情,心中的受傷全在這句話里,楚景月渾身僵直,汗毛戰慄,她想起那個夏夜,他們一起去看的螢火蟲,黑夜之中周身閃爍的繁星,他的好,他的柔情萬種,他實現了她少女時代的所有幻象,他怎能不叫人喜歡?
可是,楚景月又想到他們立場不同啊。
「沒有。」楚景月低頭冷漠回答。
「你是不是從來沒有一點點猶豫?」
「沒有。」
趙沖踉蹌後退幾步,指著楚景月大笑出聲,他笑自己仁慈,笑自己心軟,笑自己多情,最後,他忍不住大吼:「楚景月,你沒有心!」
楚景月抬頭面無表情地問:「那你願意為了我放棄趙國皇位嗎?」
「不願意。」
「你願為了我後宮不添一人嗎?」
「不可能。」
楚景月冷漠地望著趙沖,趙沖怒道:「那你呢?你願意為了我放棄楚國嗎?」
「不願意。」
「你怎麼就不能為了我容忍其他女人呢?」
「不可能。」
楚景月倔強地望著趙沖,令他十分無奈,他勸說道:「我知道劉惠來救你了,他正在山谷里,趙軍有二十萬,他必折在這裡,楚軍群龍無首必定大亂,到時我趙軍便可以一路北上。」
連軍隊人數也要騙我?楚景月聽說只有十萬人,她嘴硬道:「我燒了你們糧草。」
「不過是一營的糧草而已,跟我回去,我會向父皇求情,保你無事。」
「不可能。」
聽他的口氣,楚景月意識到她燒的糧草應該只是一部分,大部分的輜重不在這裡,她還是早點離開和劉惠從長計議比較好,她快速退後,被趙沖一個箭步擋住去路,她揮掌朝他攻擊,卻被側身躲過。
「你打不過我的,乖乖跟我回去。」
「我才不要一輩子困在後宮那個金絲籠里。」
楚景月一個橫掃,趙沖輕輕躍過,她飛起踢了過去,趙沖雙手擋下她的腿,然後順勢一拉將她拖成一字馬,楚景月用力起身旋轉,趙沖靠近一掌打向她右肩頭,骨頭碎裂的聲音伴隨著利器入肉的聲音一響。
趙沖低頭看著自己的胸口,是一把匕首,他不可置信地抬頭看著她,楚景月也口吐鮮血,沒想到他只是想讓她不能飛,而她卻想要殺他。
趙沖的悲傷憤怒交織,真氣在丹田內瞬間亂竄,倒在地上再起不能,楚景月捂著肩頭飛奔向谷中楚軍而去。
楚軍人數越來越少,趙軍越來越多,他們都在喊要活捉「劉惠」,副將田虎讓劉惠趕快車裡,劉惠卻不願意,正在爭論之間,劉惠在亂軍之中看到楚景月,策馬朝她而去,將她一把拉上馬,坐在自己身後。
「你沒事吧?」
「我傷了趙沖。」楚景月有氣無力道。
「你?!」劉惠驚訝,而後道:「你沒受傷吧?」
「一點小傷。」楚景月知道趙沖本可以一掌拍死她,但他沒有,然而她也手下留情,沒有直取他的心脈,這算是償還她對趙沖的虧欠,雖然有點對不起大楚。
「快走!」
趙衝倒地后,很快調整了內息,這時周穩也帶人沖了上來,見趙衝倒地,他趕緊扶起了對方。
「將軍,您沒事吧?」
「沒事。」趙沖知道楚景月刺偏,他的心脈沒有受損,但他現在恨毒了楚景月。「取我的弓箭來。」
「是。」
很快趙沖的弓箭被送了過來,趙沖忍著胸中疼痛,拉滿弓。
周穩在一旁看著趙沖瞄準的方向,是楚景月和楚軍劉惠,他知道這兩人中間必定會死一個,趙沖一直是軍中的神箭手,而此弓有七石重,是專為他而制,用它百步穿楊不在話下。
弦滿至極限,弓瞬間飛出,朝中騎在馬上奔跑的楚景月而去。
楚景月只覺得後背一陣發冷,往後看去,只見一支飛箭朝自己而來,瞬間沒入自己心口。
策馬的劉惠聽見「噗」的一身,擔憂道:「怎麼了?」
楚景月忍住心痛,暗自吐出口中鮮血,道:「無事,快點回去吧。」
「好。」劉惠踢了踢馬腹。
馬蹄噠噠聲不停,遠方天色漸陰,楚景月忍不住靠在劉惠背上,這讓劉惠一陣緊繃。
「我好睏。」
「那你靠我背上睡會兒。」現在的劉惠精神抖擻,如同打了雞血一般。
「劉惠,我好想回盛安。」
楚景月的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劉惠只道是睏倦所致,「此仗一結束,我就帶你回盛安。」
「劉惠,我好想見他。」
劉惠聽見了楚景月的喃喃自語,心中微有苦澀,「回去就可以見到安蒼雲了。」
「蒼雲。」
失血過多的楚景月靠在劉惠想起了初見安蒼雲的時候,對方一身白衣,滿天白雪,笑臉凍得通紅,卻還擔心得問她:「你冷不冷,快把我的斗篷披上。」
「景晗雖然耀眼,但景月也不差,不要妄自菲薄,你總有自己能做的事情。」
「景月,我要和景晗成親了。」
「景月,戰場兇險,一切小心。」
「景月,我與她和離了。」
「景月,我要出家了。」
「景月,你不必為我出使趙國。」
「景月,我等你回來。」
「劉惠,如果我死了,帶我回蒼雲身邊。「趴在劉惠肩膀上的楚景月用盡全身的力氣說。
聽到安蒼雲的名字,劉惠身體一僵,道:「說什麼呢?你不會死。」
他說完踢了踢馬,跑得更快。
曙色像一隻毛筆將東方灰色的天空暈染出一抹橙黃,第一縷陽光射向茫茫無際的楚軍大營,而白色營賬西側的灰色天空上月色稀薄,劉惠騎著馬帶著不到一萬士兵進入楚軍大營,軍營的士兵見都迎了上來。
「將軍,你回來了!」
眾將士都十分高興,劉惠笑著說,「我把千月將軍帶回來了。」
他剛轉頭,就見楚景月閉著眼掉下了馬,摔在地上不省人事,而一支箭自她背後穿心而出。
時間彷彿靜止,劉惠不可置信地盯著倒在地上的楚景月,全身僵硬麻木,靈魂像是出了竅。
其他將士先是驚訝,而後認出楚景月紛紛伸手扶起她。
「景月!!」
劉惠大喊后顫抖著下了馬,伸手將楚景月攬入懷裡,用手試探她變得微弱的呼吸,他原來她剛剛在馬背上已中箭,卻一直沒告訴他,他的心忽然痛得無法呼吸,難過地將逐漸冰冷的楚景月摟在懷裡。
「將軍。」一名將士出聲點醒他。
劉惠獃獃地沒有任何錶情,出神地望著波光粼粼地湖面。
「去請軍醫。」
眾將士知道楚景月已經死了,面面相覷。
「千月將軍已經……」
「她只是睡著了。」
「是。」
劉惠抱起楚景月往營賬而去。
楚景月只是睡著了,她的睡夢中一片漆黑,她聽到有人在喚她,前方出現了一團亮光,她走向亮光,發現趙沖竟然側身躺在她身邊,她又回到那個滿是繁星與螢火蟲的夏夜。
漆黑的樹林里,螢火蟲漫天飛舞,而她躺在趙沖身邊,對方熟睡的臉隱去了平時的傲氣與鋒利,可愛得像是一個孩子。
「趙沖!」她杵著腦袋趴在旁邊笑著輕喚對方的名字,「我喜歡你。」
最後一句,她是悄悄俯身在趙沖耳邊說的,睡夢中的趙沖不僅沒有反應,還因為耳朵癢而轉過身去。
「切,竟然不愛聽。」楚景月戳了戳對方。。
抱著楚景月的劉惠還未進賬,就瞟到楚景月的手從身上掉了下去,她離去了,滿臉平靜、唇角含笑的離去了,正如西方悄悄消失的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