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歸來
勤政殿,鵝黃的燭火搖晃不已,狂亂的風不斷拂亂楚景晗額前的碎發,眉心淡淡的金色瓊花印若隱若現,將碎發撇到耳後,楚景晗起身走至窗邊,屋外的天空陰沉暗淡,烏雲翻湧彷彿隨時會壓向大地,狂風發出駭人的嘶吼,夏日的天空顯示出狂暴的力量。
「娘娘,陛下醒了。」小棠在楚景晗身後悄聲道。
醒了?楚景晗波瀾不驚,並沒有多少喜悅。她邁著沉穩的步伐走向暖閣。
五月初,楚國皇帝在離開江州的路上遭遇刺殺受傷,幸得江湖名醫白素相救保住性命,宸妃楚景晗下旨取消南巡登泰山祭天的計劃,由就近的駐軍護送回盛安。
回到盛安,因為皇帝受傷,部分朝臣請求宸妃楚景晗出面主持朝政,丞相蘇哲極力反對,幸好楚景賢及時蘇醒,拿出聖旨許她代為處理朝政,不然一切大權將由丞相蘇哲掌握。
暖閣內,楚景賢正在喝參湯,見楚景晗進來,他放下了瓷碗,黑色如星的眸子喜悅地盯著她。
「幸好你沒事。」
他一身白絲睡袍,墨發隨意披散,膚色瑩白如玉,因為受傷,臉上的肉少了些,下巴尖了些,但仍舊帥氣逼人。
楚景晗坐在床邊,端起托盤裡的參湯,用玉勺盛了一口餵給楚景賢,輕聲道:「我差點成為罪人。」
「這些日子你辛苦了。」
對方輕輕握住她的手,溫熱從手背傳來,她深深吸了口氣,道:「你快點好起來,我就不用那麼辛苦了。」說完,她露出端莊美麗的微笑。
楚景賢一臉滿意喝完參湯,楚景晗為他改好錦被。
「政事如何?」
楚景晗望了一眼皇帝,雖然他一臉淡然,但她知道身為皇帝的人,怎會允許他人在自己的位置上做得比自己好?
還未開口,電光閃爍,隨之轟隆一聲,震得勤政殿微微顫抖,接著雨滴噼噼啪啪打在勤政殿的屋瓦上。
楚景晗起身關窗,道,「沒有什麼大事,只是,蘇哲大人生病告假……」
「蘇哲怎麼回事?天天生病,這丞相干脆不要做了。」楚景賢生氣地拍被子。
關完窗轉過身來的楚景晗面露微笑,「蘇大人是過於憂心陛下安危才生病,陛下不要生氣。」
聽她這麼一說,楚景賢只好掩藏起臉上的怒氣,他清楚蘇哲的個性,除了楚元帝,蘇哲誰也不服。
「另外,荀磊大人昨日請辭,臣妾暫時將他的摺子擱下了,待陛下處置。」
楚景賢陷入沉思,心道荀磊還算聰明,只可惜不忠於他。
皇帝不說話,楚景晗輕輕坐於床邊,「我已放出風聲青蛇郎君和熾火靈童已被押送至城外玉竹坡。」
「你想引蛇出洞。」楚景賢勾起唇角,那表情里讚賞楚景晗的聰慧。
「兇手快要押回盛安,背後主使會不會派人截殺呢?」
「不動手,兇手會說出他們的名字。」
就算楚景晗不主動誣陷,她手下的賈仁也會捏造證據,深知這一點的大臣和皇親國戚都十分不安。
「陛下猜他們會不會主動投誠?」
「刺殺皇帝是死罪,他們絕不會投誠。」
楚景晗低頭為皇帝揉捏著腿,楚景賢被刺殺受了傷,按理說他應該憤恨至極、生氣至極,但他沒有,他平靜地分析得失,看來對方和她一樣想除掉不臣的老貴族。
「他們清楚如果一直沉默不語,恐會牽連甚廣,或許正在內訌也說不一定。」
賈仁整冶犯人的手段令貴族們不寒而慄,無中生有也不是沒有可能,何況現如今還有兩個犯人在手上。
楚景晗的手如柔荑,捏搓著楚景賢的腿,像跳躍在乾柴上的火苗,楚景賢將她一把趴在自己的身上,迷醉地說:「我好想你。」
心知對方在想什麼,楚景晗微笑低頭,她並非聖人,也有渴望。
伺候的太監和侍女們看到這一幕紛紛退出暖閣時,小夏子步履匆匆走了進來,他急忙跪下,聲音凄慘道:「回稟陛下、娘娘,五王爺在江淮起兵造反了。」
「細細說來!」楚景賢冷肅道。
「兵部剛接到的消息,說江州、淮河兩地的貴族以五王爺的名義造反了,他們說宸妃娘娘趁陛下已經駕崩,娘娘把持朝政,企圖殘殺忠良,要清君側!」
「什麼?!」楚景賢眉頭擰緊,眼神冰冷。
楚景晗觀察到他的手抓緊了被子,心知他必是為自己緊張,握緊他的手道:「沒事,不過是謀反的說辭,只要陛下好起來,主持朝政,他們的謠言就不攻自破。」
「朕擔心你受委屈。」楚景賢握住她的手安慰。
「這點謠言臣妾還受得。」楚景晗露出一個令人安心的微笑。
「明日早朝你便讓韓風帶軍前去平亂。」
「是。」楚景晗思索道:「臣妾還在猜他們會做什麼,沒想到直接造反了。」楚景晗言語中略有諷刺。
楚景賢輕蔑地一哼,將楚景晗攬入懷裡,撫摸著她柔軟的秀髮,「先不要告訴朝臣,朕已醒過來。」
「為何?」楚景晗不明所以地望著他。
「如果朕不出現,朝中必定沸反盈天,這朝中反對你的聲音應該會全部湧出來。」楚景賢想要將這群人一網打盡。
「是。」楚景晗面上露出微笑,心中卻有一絲微涼,楚元帝也曾讓她當做一個吸引人的靶子,而她的丈夫也要這麼做。
「你要受委屈了。」楚景賢握住她的手安慰。
「這是臣妾應該做的。」楚景晗露出溫婉地笑容。
第二天早朝,楚景晗於晨光中走近紫宸殿,坐於黃椅前她曾做過的桌案前,百官紛紛跪下向她行禮,拿起紙筆的楚景晗發現丞相蘇哲終於來上朝了。
她笑問:「蘇丞相身體總算大好了,這些日子可是令本宮頗為擔憂啊。」
蘇哲緩緩出列,拱手道:「老臣感激娘娘擔憂。」
楚景晗露出不屑的笑容,道:「丞相大人,好不容易蒞臨早朝,想必是有要事稟告。」
「正是如此,娘娘,請問陛下近日身體若何?」
「陛下很好。」
「娘娘,老臣想見見陛下可否?」
「太醫說陛下現在不宜見客。」
「娘娘,從陛下受傷以來,再也沒有外臣見過陛下,甚至就連皇后也未曾見過陛下,娘娘莫不是想挾天子以令諸侯?」蘇哲疾言倨色,彷彿楚景晗做了錯事一般。
楚景晗眯起眼睛,滿臉冰冷,微微抬頭注視著蘇哲,沉默不語。
殿上的氣氛凝滯了半刻鐘,而後吏部尚書李子瞻站了出來,質問蘇哲,「丞相大人,宸妃娘娘有陛下聖旨代理朝政,您如此質疑恐怕不太好吧。」
「丞相以下犯上。」賈仁補充道。
蘇哲跪了下去,道:「請娘娘恕老臣之罪,老臣也是擔憂大楚的傳承,百姓的安危啊。」
「江淮兩地貴族造反,說陛下已經駕崩,娘娘秘不發喪嗎,殘害忠良,他們要清君側!」戶部尚書甄清言辭鑿鑿,讓朝臣一陣害怕,紛紛紛開始交頭接耳。
「丞相大人雖然身在病重、足不出戶,這消息也是靈通得很嘛。」楚景晗調侃中帶著點諷刺,說道:「想必定是甄尚書上門告知丞相大人的吧?」
甄清當然不敢承認是自己說的,朝臣之間最忌諱有結黨之嫌,他只好道:「丞相大人生日之久,作為共同侍奉陛下之臣,臣理當前去探望,不枉一場同僚之情。」
「甄大人真是令人感佩,不像我等冷漠無情,丞相病重都沒去探望。」李子瞻向左右官員笑著說完,然後又對蘇哲道:「丞相大人,不會因為我等沒去探望,就銘記在心吧?」
楚景晗差點笑出聲,李子瞻那睜大眼睛調侃蘇哲的模樣真是領她高興,「李大人多慮,俗話說『宰相肚裡能撐船』,丞相大人又怎麼將這放在心上。」
蘇哲再也受不了楚景晗與李子瞻的一唱一和,甩袖道:「娘娘別轉移話題,臣在病重依然關心著政事,知道這些也並不稀奇,現如今陛下生死未卜,娘娘趁機獨攬大權,其中用意耐人尋味。」
「那丞相大人說如何做?」
「請五王爺回宮主持朝政,直到陛下醒來。」
「你說什麼?楚景佑可是在謀反!」楚景晗生氣地拍桌子,蘇哲這是找死。
知道楚景晗大怒,蘇哲也不害怕,他直言道:「只要五王爺來盛安主持朝政,江淮兩地貴族的反叛就沒有了借口,他們名不正言不順,只能乖乖投降,這正是從敵人內部瓦解之計。」
「讓他來盛安,不就等於娘娘承認自己把持朝政獨攬大權?」李子瞻生氣地說。
「微臣可沒有這樣說,大楚安穩比什麼都重要,這些只不過是小事。」蘇哲一甩袖子站直了身體。
「如果本宮不同意呢?」
「娘娘,陛下受傷已不是秘密,趙國一直對我國虎視眈眈,萬一他們在邊境集結軍隊意圖進攻大楚該如何是好?這時候更要保持大楚內部安穩才是。」蘇哲慷慨激昂,「請娘娘下詔,讓五王爺回盛安主持朝政。」。
蘇哲說完,以甄清為首的一半朝臣紛紛跪下,要求楚景晗下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