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陰雷劫(八)
傍晚的風依然溫熱,但對何夕而言卻極舒適,他能感到自己身體的變化,尤其是空洞心房裡時不時的攪動。他可以走的更遠了,越過便利店,越過小餐館,一個路口再到下一個路口。
何夕心裡想著,這有五百米了吧,也許金夕說的是對的,我的心就要回來了,她沒有騙我,是我一直太敏感太矯情。我不該那麼對金夕,不該懷疑,她是愛我的,她是在為我受苦,我反而用那樣的態度,我真是混蛋!
金夕,等我變回正常人,等我的記憶回來,我一定給你個交代,我一定會對你負責,今生我不會負你。想到這兒,何夕的心口感到溫熱,他笑了笑,手掌撫在心口,覺得幸福離他越來越近了。
街口有家戶外店,何夕進去選了一個女士紅色的背包,還有兩件情侶款的防晒衣,純白色,想著要跟金夕去旅遊了,雖然還不知道去哪,但這路程肯定是開心的。如果在旅途中變回正常,還能找回記憶,那更是喜上加喜。付錢出門,背包的紅很正很亮眼,如同此刻的心情,迫不及待的,何夕背著包,快步朝家走去。
「金夕,我回來了!」何夕少有的明快。
「吼,垃圾扔的可夠久的,你去哪裡晃啦,沒我你走的遠么?呀,你買背包啦,好好看,我要這個!」金夕看到紅色的背包眼睛一亮,緊忙前前後後瞧著。
「這是什麼?哈,防晒衣,你怎麼還買白色呀,沒品味,呦,一樣的呢!」金夕穿起小的那件,剛剛好,在鏡子前照個不停。
何夕也穿上來到金夕身邊說:「情侶款,還不錯,蠻合適,我覺得挺好看,襯得我挺帥!」何夕自戀般的照著鏡子,惹得金夕一陣白眼,但不得不承認,何夕真是衣架子,這麼普通的一件防晒衣,愣是讓他穿出模特展示般的感覺,仔細再看看何夕的臉,劍眉星目,真是好看。
「怎麼啦,我臉上有東西?這麼盯著我,被我迷住了?」何夕打趣的拍了拍金夕的腦袋。
「對啊,迷住啦,怎麼著?」金夕插著腰,挑釁般的斜看著何夕。
何夕一記輕吻印在金夕的唇上,金夕慌張後退,何夕一臂彎又把女人摟進懷裡,他的眼中,有光在閃耀,儘是溫柔。
「金夕,我為之前的態度跟你道歉,我應該相信你的,是我心眼小了。但你相信我,我是怕你出事,沒有任何其他的想法,我也說過,我的命是你救的,心給你也無妨,我只希望你沒事,還有,你。。。。。。你別討厭我,別丟下我,別。。。。。。我身體在變好了,我可以走的更遠了,我可以保護你,不會再拖累你,那個,還有,我。。。。。。」何夕急切的說了很多,目光灼灼。
金夕環抱著何夕的腰身,側臉緊貼著何夕的心口,安慰的口吻道:「何夕,別說了,我都明白,我也為我之前的話道歉,我知道那些話傷你心了,但也請你相信,那只是權宜之計,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做傻事。我們能遇見,經歷這些神奇的事,痛苦的事,難過的事,都是命中注定,接下來,我們一起創造些快樂的事吧,等你的心回到你的身體,等你恢復記憶,好好過日子!」
金夕沒有說『我們好好過日子』,這善意的欺騙不知能持續多久,也許幾天,也許幾月,她下定決心,要跟何夕來一場絕別的旅程。
「好,我們再也不吵架了,我們去旅行吧,走路都可以,只要跟你一起,去哪裡都行!」何夕抱緊金夕,言語激動。
金夕拉何夕到沙發旁坐下來,拿出手機查找一番,邊讓何夕看邊介紹說:「你看這個小島嶼,是一處森林氧吧,叫仙人島,離西島不到四十公里,口碑不錯,很多人每逢節假日都會去那兒放鬆遊玩,聽說島內有座天然形成的壽桃山,800多米,不算高,山頂有座長壽亭,很多人在那鎖紅色的長壽鎖,都成景點了,你看。而且山那邊還有一片天然竹林,傳說壽星老曾下界路經此地,因為愛吃這裡的筍尖而停留,每天都吃,直到把整片林的筍尖都吃光才離開,後人就把這裡的筍稱為仙人筍,那片竹林就被叫成了壽仙竹林。那還有個酒店你知道嗎,叫仙人客棧,裡面的招牌菜就是仙人筍尖和仙竹飯。」
「壽星老?仙人島?仙人客棧?仙人筍尖?」何夕看著手機里的圖片和嘖嘖叫好的點評自言自語著,突然噗嗤笑了,「你這是要帶我修仙去啊?」
「你別笑啊,這又不是我說的,都是簡介里寫的,你看呀。」金夕很認真的划著手機屏幕給何夕看,「怎麼,你不想去呀,那算了,我這就取消酒店預定定!」
「哎,別呀,我去,你都定好酒店了?那個仙人客棧?」何夕笑著說,「彆氣,我逗你的,跟你去哪都行,上刀山下油鍋我都跟你去,更別說修仙了,什麼時候走?哎不對,我們怎麼去啊?」
金夕瞪了一眼何夕,走到餐桌旁坐下來,給自己倒了杯水喝。
「我們明早出發,先坐車,再坐船,你別管了,跟著我走就好了,一切聽我的!」金夕得意的用決策者的口吻回答,正說著,電話響了。
「你好,金夕女士嗎?這邊是雲味旗艦店,很高興的通知您,您在我們七夕情侶免單活動中獲獎了,有時間請攜帶獎副券到店裡領獎吧!恭喜您,雲味恭候您的到來!」
金夕言謝掛斷了電話,很開心,對何夕笑說:「開心的事這就來了,我們中獎啦,雲味二十鮮的免單券,快走,我們去領獎吧,順便白吃一頓去!」
二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出了門,手牽手在和麗的傍晚斜陽下朝著錦繡街漫步,晚風溫熱而不焦躁,金夕何夕身著白色情侶外套,雙面含笑,美好如此簡單。
錦繡南街,雲味旗艦店,一進門,冷氣撲面,映入眼帘的還是那顆許願樹,距離七夕佳節已過半月,這大擺件竟然沒拆,上面琳琅滿目的許願簽和照片,二人上前,何夕一眼就看見了和金夕的那張隱藏在無數照片后的合影。
「我們的在這兒!」何夕撩開很多掛照片,掐起了兩個人的合照,上面還連著二人的許願簽。
「呀,你眼神挺好啊,我都沒找到!」金夕津津有味的看著照片里二人的笑臉。
「歡迎光臨雲味,兩位是吧,這邊有空位!」服務生招呼著二人落座,呈上菜單,等待點餐。
「哦,我是來領獎的,剛才接到你們店的電話,這是副簽!」金夕表明來意。
「哎呀,真是恭喜,二位很幸運呢,我們活動三天,從五千多顧客里抽出七位,您二位是第一對來領獎的,請稍等!」服務生說完去了吧台,幾分鐘后拿著一枚精緻的紅色信封過來。
「二位,這是免單券,再次恭喜二位佳人,咱們移步許願樹旁,找到你們的許願簽,再合張影吧!」服務生招呼著二人來到許願樹下,何夕精準的摘下了二人的許願簽,一人拿一張,連同那枚精緻的信封,還有幸福的笑臉,留下了代表幸運的時刻。
兩張照片,一張店裡留存,一張遞給金夕,何夕馬上搶過來說,這張我保留,然後小心的夾在手機殼裡,金夕微笑著沒說話。
「二位是用餐呢,還是改日?」服務生招呼道。
「哦,用餐,今天就要免單!」金夕開心的說。
二人點了微辣的湯煮和兩道開胃小菜,這幸運的時刻肯定要有酒的,啤酒一人一瓶,慢慢喝,慢慢聊,不知不覺,夜色降臨了。
回家的路上,微風徐徐,二人牽著手,都不做聲,恐怕打擾了這份幸福的寧靜,側頭對視,何夕寵溺的笑臉,眼神發亮,金夕回以微笑,心中不免感慨。
我這樣做是對的嗎?我是不是太傻了?是幸福自己來找我的,我為什麼放棄?一定要我犧牲嗎?我是不是該坦白?但是,如果我坦白,他一定會選擇第二條路,讓他承受一生痛苦,我真能接受嗎?
「何夕?」金夕忍不住打破了寧靜。
「嗯。」何夕輕聲。
「你。。。。。。你。。。。。。」金夕支支吾吾的不知怎麼開口。
「怎麼了?想說什麼就說,我們說好不隱瞞任何事的。」何夕停下腳步,盯著金夕的眼睛,眼神里有些緊張。
「沒有,我就是想問你,每一次,你心裡有多疼?那是什麼感覺啊?」金夕的眼神落在何夕的心口上,何夕怔了一會兒沒說話,金夕緊忙解釋道:「你別胡思亂想,我就是好奇,也覺得神奇,問問而已!我先說我吧,每次陰雷來的時候,我都很熱,好像自己是一隻烤乳豬一樣,胸口很悶喘不過氣。」
何夕牽著金夕慢慢走著,平靜的回答:「很冷,好像骨髓都凍成了冰,很痛,無法形容,應該比砸碎骨頭更痛吧,不能動,像一塊有感覺的石頭。」
金夕的心咯噔一下,砸碎骨頭是什麼感覺啊,這可怕的場景被何夕輕描淡寫的敘述著,好像是隨意編出的故事一般。
「那,跟我們超出安全距離比呢?哪個更痛?」金夕追問。
何夕看了金夕幾秒,眼睛里劃過一絲慍氣說:「我們現在好好的,你總聊這些做什麼?」
「我就是好奇,你說嘛說嘛,哪個更痛?」金夕搖晃著何夕的手臂非要問個所以然出來。
「哎呀,差不多差不多,別說這個了,快回去我們收拾一下明天要帶的行李,我們坐什麼車啊,客車嗎?多久的路程啊?」何夕欲岔開話題。
金夕並沒有回答何夕,腦子裡全是糾結,幸福有時就像毒癮一樣,嘗過一次,可能就欲罷不能了,她愛何夕,但她也不想死去,她想要的幸福在人生半熟時降臨身邊,還沒好好享受,為什麼就得捨棄,明明有辦法的,明明可以留住的。
「何夕,你能忍住嗎?你的身體在慢慢恢復,應該能忍住的,只是疼痛而已,又不會傷及性命,是不是?」金夕的話徹底激怒了何夕。
「你在說什麼?你又想幹什麼?我忍什麼?」頓了頓,何夕一個犀利的眼神打在金夕的瞳孔上,「你有事瞞我對不對?你又騙我對不對?」
「沒有沒有真沒有,你太敏感了好嗎?因為我們這是要出去旅遊,我擔心如果在外面突然遇到陰雷,旅遊地都是遊客,我怕萬一被人發現你的異狀,不太好解釋,如果你忍得住那種疼痛,我們就不用擔心太多不是嗎!你幹嘛這麼敏感,正常聊天都不行?」金夕的腦袋飛速旋轉,編出這個牽強的理由,心裡祈禱著何夕能夠相信。
何夕死盯著金夕的眼睛,最終目光柔軟下來。
「對不起,我有些。。。。。。我可以的,你別擔心!」何夕安慰著,牽著金夕的手緊了緊。
「證明給我看!」金夕停下腳步,有些倔強的說。
「你。。。。。。好,我證明給你看,你不要動,就站在這裡!」何夕明顯是生氣了,甩開金夕的手。
他不明白金夕這是做什麼,明天就要開啟一段開心的旅程,為什麼偏偏觸及這些讓人心煩的事。那種疼痛,忍受了一個多月,鑽心滲骨,這已經不是忍受的問題了,是煩,是惱,是讓人生氣。
何夕一個人氣呼呼向前走,金夕在後面緊張的攥緊拳頭,心說著,何夕,你能忍住的對么?只是疼痛而已,如果你能忍受,如果你願意,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何夕,證明給我看,我們可以打敗這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