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陰雷劫(七)
清晨五點,何夕出門晨跑,這是金夕坦白后的第五天,好在這五天,天氣晴好,驕陽似火。但也是何夕沉默的第五天,他不再要求金夕陪他早起鍛煉,每天都會一個人出門,在可控範圍內活動,一日三餐按時煮飯。那日從沙灘回來的途中,何夕辦了一張電話卡,把金夕那部修好的手機用了起來。
兩個人很少交流,金夕每每主動跟何夕說些什麼,何夕總是敷衍回應,金夕覺得何夕的氣還沒消,自己也著實有些心虛,便由著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除了兩個人一起吃飯,何夕要麼睡覺要麼在樓下的涼亭里看書。
金夕躺在床上越想越氣,總不能一直這樣冷戰吧,更何況這算什麼冷戰,分明就是他一直在疏遠我,我為他連命都不要了,他憑什麼給我冷臉看?真行啊!我還得被雷劈四回呢,給我個痛快還好,要是等個個把月,他就這態度,我豈不是沒事給自己添堵么?
女人到底是女人,想著想著就把自己想到小心眼兒里去了。打開微信對話框,輸了句:你想怎麼樣?每天擺這副嘴臉給誰看?剛想發送,又氣的撤回來了。
哼,我才不主動搭理你,從現在起,誰主動算誰輸!你能出去躲著,我還能呢!想著便穿好衣服出了門。
樓門正對著涼亭,一出來便看見何夕孤零零坐在裡面發獃,一本書整齊的擺在石桌上根本沒有翻開的痕迹。
何夕抬眼看見了金夕,臉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金夕瞪了他一眼,轉身徑直出了院子來到臨街的便利店,買了辣條薯片和兩罐可樂,一個人坐在窗前的餐台邊自顧自的吃喝,眼睛不住地向左側瞟著,看看何夕是不是能過來找她。
何夕沒有來。
金夕火氣大開,心裡埋怨著給他台階都不知道下,這是當真不想理我了唄!一口乾了罐里的可樂,拎著袋子出來,站在門口猶豫了幾秒,突然右轉。
哼,看你來不來找我!金夕大步向前走,與便利店漸行漸遠,怎麼也得走了快二百米吧,金夕的心口有了反應。
怪不得不理我呢,都能走到這了,看來這是逐漸能擺脫束縛了,才不在乎了,男人,哼!我看你能堅持多久!金夕又向前走了幾米,索性在花壇邊坐了下來。
一分鐘,兩分鐘,五分鐘,心口一點一點涼下去,金夕從氣鼓鼓的張望到開始擔心起來,無意識的起身,快走,奔跑。
亭子里沒有人,那本書還靜靜地躺在石桌上。金夕慌了,四處張望,眼淚瞬間就下來了,她大喊一聲「何夕」,可是沒人應答,心口明明回暖了,人呢?
「金夕!」一個微弱的呼聲闖進金夕的耳朵。順著聲音,金夕看見了樓門口露出的一隻腳,三步並作兩步跑過去,何夕坐在地上靠著牆捂著胸口,臉色蒼白,嘴角還滲著血,身旁地上的小片殷紅彷彿還留著溫熱。
金夕自責的一直哭,扶著何夕回了家。何夕重重的坐在沙發上,閉眼緩了好一陣,金夕趴在何夕肩頭,兩人心口挨著心口,就好像每次何夕「吸」金夕的血一樣的姿勢。
「你,你壓的我喘不過氣來了!」何夕的聲音有些發抖。
「哎呀,對不起對不起,你怎麼樣,還行吧!」金夕趕緊從何夕身上跳下來,紅著眼睛說。
「呵呵,剛好幾天,你怎麼就不能消停消停呢!」何夕泛白的嘴唇露出一個違和的弧度。
金夕有點委屈,又自知理虧,沒應聲,眼淚不爭氣的像斷線的珠子。
「你看這個!」何夕掏出了一個卡片樣的東西。
金夕定睛一看,是一張身份證,姓名是何夕,還有他的照片。
「你搞了假的身份證?」金夕驚呼一聲,奪過卡片仔細瞧,還把自己的身份證拿出來對比,還別說,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
「我們不是要旅行嗎?弄一個以防萬一。我想過,我們不租車了,騎行吧!弄個電動車,我可以載你,走國道應該可以的吧。」何夕打開金夕買的可樂,喝一口,連同嘴裡的血腥咽了下去。
「你這幾天就在琢磨這件事?你是怎麼聯繫到辦假證的了?真是長本事了,我真好奇你究竟是什麼樣的人,這不歪門邪道嗎?」金夕一副說教的面孔,自然忘了紅紅的眼睛下面還有兩串淚珠兒。
「我是什麼人?我不就是個沒心的人嘛!」何夕喝了一口可樂,給了金夕一個冷峻的眼神。
金夕一聽這話火氣又上來了,狠揍了何夕心口一下說:「對,你說的太對了,你不但沒心,還沒肺,有也是狼心狗肺!」
何夕乾咳幾聲,忍住疼痛努力平復著呼吸:「既然狼心狗肺,那你跑回來幹什麼?」
「你說呢?你說我跑回來幹什麼?我都跟你解釋了,我都坦白了,你這天天什麼態度?我哪兒做錯了你這樣愛答不理的?你憑什麼這麼對我?」金夕激動的又變成淚人兒了。
「對不起。」何夕沒多說一句話,閉起眼睛靠在沙發上。
「每天跟你這個病秧子形影不離,一個大男人還得哄著供著。。。。。。」
「你就是個沒有記憶的廢人,我憑什麼救你啊?憑什麼養你啊?你的心臟又不是我偷來的,你死活跟我有半毛錢關係嗎。。。。。。」
「有多遠滾多遠,少拖累我,你憑什麼認為我會記得你。。。。。。」
金夕的這些話一直縈繞在何夕腦海中,明明知道這不是金夕的真心,可每個字都像針一樣一根一根扎進心裡,一動就疼,看見金夕就能聽見這些話。
何夕告訴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可意識卻不受自己支配,空洞的心房裡胡亂不知攪動著什麼,他暗自罵自己毫無格局,婦人之仁,憤恨著攥緊了拳頭。
金夕看著脆弱的何夕,心裡也不是滋味,明明應該理解他的難處與難過,明明是自己隱瞞了事實敷衍於他,可那點小女人的心思偏偏讓自己變得無理取鬧,人生半熟,卻還這般小肚雞腸,實屬不該啊!
沒有他,如今的自己應該只是一堆白骨,遇見他,有了奔頭有了光,哪怕這光要消散,因為動過心念過情,也該是值得的啊!
金夕靠在何夕的心口,摟著何夕的腰身,輕聲言語著:「何夕,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何夕睜開眼睛,也輕聲回應:「喜歡!」
「撒謊,喜歡我卻疏遠我,你喜歡的是你的面子!你還在因為我說的那些話耿耿於懷!」金夕輕易就戳穿了何夕的心思。
「我。。。。。。」
「你什麼你,你就是,你寧願相信那些話也不願相信我,你一直覺得我願意跟你在一起是因為這顆心臟而不是因為喜歡你。其實,你也動搖了不是嗎,認為既然都是為了一顆心,那就別再自作多情,等它歸位不就好了,省得看見我就會想到我說的那些傷你自尊的話!」
這番話著實觸動了何夕,何夕微涼的身體輕顫著,金夕的手臂又緊了緊。
「我們都沒錯,既然相遇是註定的,你又這麼在乎你作為男人的自尊,那索性你就看成是我們在合作,互相幫助吧!何夕,我們住回酒店吧,回到那個套間,你一間我一間,不用見面,相信也用不了多日,你的心就會完好無損的回到你身體里,到時我倆就相忘於江湖,挺好!」
「不行,不行,金夕,你別說了!」何夕顫抖著抱緊金夕,濕紅了眼眶,「我不想離開你,你別趕我走,我會好的,不會拖累你,我愛你,我愛你呀,我。。。。。。啊。。。。。。」
伴隨著突如其來的一聲悶雷,何夕大叫一聲,刺骨的寒涼與痛楚襲來,頓時人就不能動了。眼下,金夕抬頭望了望窗外的陰雲,又看了看何夕瞬間電光火石的心口,不忘調侃的說了句:「何夕,姿勢剛剛好,別忘了給我大補啊,我要喝雞。。。。。。」話未說完,金夕暈了過去,只留下清醒卻僵直的何夕在貪婪金夕的心頭血。
金夕是在何夕懷中醒來的。
「你醒了?還好嗎?」何夕沒有鬆開臂彎,而是深沉的親吻了金夕的額頭。
金夕笑了笑,側頭看見窗外天空清澈的藍,放下心來。
「我的雞湯呢?」金夕說著便要起身。
「你別動,我抱你!」何夕一個公主抱便把金夕移動到餐桌前。
「嘿嘿,我能走,快快快,大補湯拿來伺候!」金夕調侃著像是什麼也沒發生一樣。
何夕言聽計從,盛湯盛飯,金夕狼吞虎咽,妄想用食物的能量化解這陰雷劫帶來的傷害。
湯飽飯足之後,何夕又把金夕抱回床上,好像只要金夕多睡覺就能恢復因為陰雷劫而損傷的元氣。
「何夕,我想吃冰激凌,巧克力的,你去給我買吧!算飯後甜點!」
「好,我現在就去,你等著!」何夕說完起身出了門。
金夕拿出紙筆,寫了張字條:「徐姐,我有點事得離開一段時間,您可能聯繫不上我,如果您看到這張字條,那就證明我不回來了,押金不用退,算是補償您招租期間的一點損失。金夕於8月末。」
字條折好塞在床墊下,金夕好好看了看這個家,這個僅僅生活了一月有餘的家,心中滿含不舍跟遺憾。
生命,是用來等待死亡的,聽天由命便是金夕此刻的宿命,這種不確定讓金夕害怕,卻又不得不堅強。為了讓何夕重獲新生,金夕選擇帶何夕離開這裡,選擇讓劫數盡在路上,因為當那一刻來臨的時候,周遭的陌生不至於讓何夕糾結過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