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打擊
「荷花,雪停了,我們到外面玩去!」季均穿著新的棉襖,拉開一點門縫探出頭看了看,轉頭身興沖沖地朝著荷花說開了,「去年這個時候,我們就是和小寶還有阿齊在外面玩呢。」
「哥哥,你快點把門關上,冷死了!」荷花坐在火爐旁,把所有的衣服都穿上了,還被了一床棉被在身上,饒是如此,還是被從門縫裡吹進來的風颳得直打哆嗦。
除開那一年的雪災不說,一直居住在南方的她已經好幾年沒見過下雪天了。昨天乍一看到下雪,就想起曾經堆雪人、打雪仗的快樂日子,很是期待了一番,還興緻勃勃和季均說雪停以後要怎麼怎麼玩。可沒想到這場雪居然下了將近兩天兩夜!初時的興奮已經完全被寒冷取代。
「還是來吃烤番薯吧,外面太冷了。爹,您也歇一會兒。這麼冷的天,你到處轉悠什麼?」荷花在火爐旁摸出幾個烤得金燦燦、外焦內嫩的番薯,剝開皮就咬起來。
「雪下得太大,我怕房子會塌呢。還好之前把後面的柴房和雞舍都收拾了一下。均哥兒,你現在就和我上房頂掃雪去。昨天晚上就有好幾家人的茅屋倒了,幸虧沒出人命。」季同憂心忡忡地搬出一架梯子。
「爹,我也去。」荷花連忙放下手裡的番薯,站起身來。
「你坐在這裡都嫌冷得慌,怎麼還能去掃雪?歇著吧。」季均朝她擺擺手,飛快地跟著季同出去。
「就是要找點事情做,才不會冷。」荷花哈出一口白氣,抖抖索索地開了門。
門外一片銀裝素裹,雪下了足足一尺來深。雖說暫時停了,卻不見太陽出來,天空都是灰濛濛的。
好在清早的時候他們已經把門口清理出來一條路,這會子在鞋底套個木屐就能走,只是有些笨重,季同和季均已經爬到牛棚上面去了。
其實,他們根本就不用這麼緊張的。
細細算下來,這一年因為風調雨順,他們也有了個小豐收。家裡所有的田地加起來收了有十來石糧食,還做了不少乾菜和泡菜。小豬仔餵了大半年也有兩百來斤,就等著過年宰殺了。池子里上百條魚到最後有七條長大了,最大的一條差不多有三四斤。
收穫最大的自然是雞。
一年下來,原有的五隻雞到現在已經變成大大小小的四十三隻了,平均每天能撿十多個雞蛋。
因為預估明年會有更多的雞和豬,忙完秋收的時候,荷花就攛掇著他老爹在後面建了一個簡單的雞舍,順便把豬圈牛棚柴房之類的整修了一下。
這一場大雪應該還壓不垮新修好的房子。
不過,有備無患,趁著雪停的時候,把雪掃下來,也省得小豬小雞們在裡面受冷。
看看那父子兩的熱乎勁兒,自己似乎幫不上忙,荷花不放心家裡喂的雞,就開了雞舍的門。
才到門口,就有幾隻雞跑過來圍住了她。平時都是她喂這些雞的,因此,這些雞也認得出她,咯咯咯咯叫著就往她身上啄。
荷花趕緊往槽里添了一些水,再加些飼料,早就有雞佔好了地盤,伸著小嘴吃個不停。沒佔到地方的小雞仗著身材矮小的優勢,也奮力地從大雞的翅膀底下殺出血路來,甚至還跳到食槽里去。當然,這種膽子大卻沒有實力的,很快就被大雞給趕了出來。
荷花笑著搖頭,往旁邊的兩個食槽也加了飼料,這才緩解了它們之間的矛盾。
仔細數過,沒現少的,也沒有哪只雞有生病的跡象,荷花退出來,看看雞舍四周,不由微微嘆氣。
原本是有五十五隻雞的,有一次賣了十隻給三叔公。不曾想這一賣,居然就讓人惦記上了。
有一天晚上,他們睡得正熟的時候聽到了聲響,追出來一看,一個黑影拎著兩隻拍著翅膀咯咯叫的雞從放雞籠的房間里溜了出去。季同追了大半個時辰沒有追到,但已經認出來那個人就是劉寡婦家的成子。
荷花氣得差點就拿搗衣服的木棒殺到他家裡去。
這些雞養到現在,他們一家子都沒捨得吃,就想著拿來換錢。這下倒好,他這個小毛賊居然敢偷了去吃!
還是季同好說歹說攔住了她,說成子也只是嘴饞,不是專門來偷的,又說沒有當場抓住人,鬧開了沒有證據,還要被人說他們欺負劉寡婦或者對劉寡婦有什麼心思……
荷花想到二嬸子那張唯恐天下不亂的嘴,才咬牙忍了。但打那以後,她就做了幾個老鼠夾放在雞籠旁。就算現在建了雞舍,做了兩道門,晚上她也要把老鼠夾放在雞舍周圍以防不測。
荷花原本打算用自家的雞蛋不停地孵小雞,到第二年的春天,養上兩百隻雞是不成問題的。但被人手不足和防盜的問題給難住了——才五十多隻雞,就招人上門了若是有更多的雞,該怎麼辦?
除了成子,這個村裡還有兩三個遊手好閒不上正道的人。他們要是偷雞,就不是一隻兩隻地來偷了。
而他們現在全家就只有三個人和不到二兩銀子的積蓄,請人是請不起的,防賊是也是防不住的。
看來,只能舍雞就豬了。
喂上三四頭豬,自己一個人應該做得來,防盜方面,偷豬比偷雞難度大多了,基本上不用擔心。若是明年年歲好,糧食有剩餘,可以給豬喂好一點,一年出兩欄豬,就有七八頭。這樣算下來,也有不少銀子。到明年年底、最遲到後年,他們就能過上好日子。到時候就可以重新蓋房子,砌一道長長地圍牆,把魚池、菜地、豬圈雞舍都給圍起來……
「荷花,季均,出來玩雪吧。」荷花正想得美的時候,幾個小孩的聲音才前面傳過來,扭頭看去,依然是小寶和阿齊兩兄弟。兩人都穿著厚厚的靴子,頭上還帶了嶄新的毛茸茸的帽子。
「這是兔毛做的!」小寶見荷花盯著他的帽子,得意地炫耀,「我們昨天吃兔子了!」
「我才不稀罕呢,那麼可愛的兔子,只有你們才捨得殺了吃。」荷花不屑地撇嘴。
「是你自己笨,養不活兔子,枉費我們一片好心。」阿齊也跟在後面取笑她。
小寶沖他齜牙咧嘴,「對啊對啊!早知道那時候就不把兔子送給你了,我們還可以多吃一頓。兔肉很好吃呢。」
「你們就是狠心,我就算養活了兔子,也不會殺它的。去去,我們要掃雪呢,沒工夫和你們玩。」荷花有些不悅。
當初,她跑山上好幾趟都沒有抓到兔子,卻被這兩兄弟抱了一窩。
因為對她心懷愧疚,他們瞞著父母給她送了一隻過來,荷花也順水推舟叫他們抱了三隻小雞回去。自那一次以後,大海嬸子到不怎麼關著他們兄弟了,他們幾個小孩也算是冰釋前嫌,又有說有笑地玩在了一起。
可是,那隻兔子,小小的、白白的、肉肉茸茸的一團,三瓣嘴、紅眼睛,總是怯怯地在她手裡一顫一顫,那麼可愛的東西,到她手上不過五天,居然就悄悄地死了,而小寶兄弟倆養的兔子卻一直活得好好的!直到被他們剝皮開膛給吃掉!
可以說,這是她在季家村遇到的第一個打擊,心裡難受了好幾天。直到現在,這兩兄弟還拿這事來刺激她,說她辜負了他們的心意,讓她怎麼高興得起來?
「嘿嘿,那我們先出去了。」小寶咧嘴一笑,拉著阿齊就跑了。
「荷花,小寶他們來幹嘛?」季均從後面轉出來,只來得及看到兩個背影。
「來炫耀他們的新帽子呢。」荷花看季君心神不寧,笑著問:「哥哥,你是不是也想要去顯擺一下自己的新衣服?」
「才……不是呢。」季均哈著手,彆扭地轉過頭去。
「那你就是嫌衣服不好,見不得人咯?」荷花擰著他通紅的耳垂故意刁難。
「當然不是!」季均卻忽然正經起來,「我們三年沒有新衣服了呢。今年要不是荷花你養了雞,還去幫那些嬸子們做事,我們也穿不上新的襖子,下雪的時候只怕就要凍壞了。阿齊他們或許會嫌棄這樣的衣服,但哥哥卻覺得這是最好的衣服,因為這是我妹子辛辛苦苦幹活才換來的。」
「你知道我辛苦,以後可就要好好看書,早點考個狀元出來讓我和爹爹享福。還有,平時也要多幫爹爹幹活才是!明年我們還會有更好更暖和的衣服呢。」荷花笑眯眯拉拉他的衣襟,替他拍去落在身上的雪花。
「嗯,我知道。明天雪化了我就要去學堂,今天要把家裡的雪都掃乾淨。你就呆在屋子裡給我們做飯吧,不要凍著了。」季均拍拍通紅的臉,拿著鏟子幹勁十足地行動起來。
荷花實在是冷不住,也不逞強,跺跺腳就進屋去烤火。
過了兩三天,雪就化得差不多了。冬天沒什麼農活要干,難得季同在家,荷花得了空就想出去活動活動筋骨。
「爹,聽說村口來了個唱戲的,我去看看。」打過招呼,荷花揣了兩個烤番薯當零食順便暖手,一路朝村口走去。
可她去得遲了,人家已經往縣上去了。說那裡是大地方,人多,有錢的老爺更多,好賺錢。
「他們會在縣上唱好幾天呢,荷花,你明天早點起來去呀。」一個小媳婦好心地指點她,「他們唱得很好的。」
「太遠了,路不好走。」荷花搖頭。
真要說看戲,自己以前在電視電影里看得夠多了,真人演唱的晚會也沒少參加,水準比這些都要高。這裡唱戲的,都是咿咿呀呀的街頭賣藝形式,自己只不過是圖個新鮮熱鬧,沒得為了這個走大半天泥濘的路到縣上,然後又走大半天回來。
有些掃興地往回走,卻總覺得不對勁。回頭一看,一個全身都黑呼呼髒兮兮的瘦小孩瑟瑟地跟在身後,眼巴巴盯著她手裡的番薯。
荷花皺眉,看他衣衫襤褸,這麼冷的天,鞋子都是濕答答的,還露出了腳後跟,手上也生了凍瘡,村子里什麼時候來叫花子了?
「這個可以吃的,給你吧。你從哪裡來的?還有沒有同伴?」荷花把番薯送到他跟前。
那小孩眼神一亮卻很快地搖頭,退後幾步咬著手指在地上划圈。
「我本來打算送給唱戲的那個人的,但他們已經走了,我也不喜歡吃。你不要的話,我就扔了。」荷花裝作很隨意地把番薯扔在路旁沒有融掉的雪面上,然後直直地往前走。
走了十多步回頭一看,那小孩正撒丫子往和她相反的方向跑,兩個番薯已經不見蹤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