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這個姐姐我曾見過
窗外細雨蒙蒙,薛婉走進了南玉的卧房,南玉聽到腳步聲,趕忙將桌上的《論語》等書藏到桌下,動作一氣呵成。
「平真,娘今天找你有些事情,」薛婉說著坐到了南玉旁邊的木椅上。
「娘,你說,我認真聽著,」南玉說道。
「是這樣的,還有幾日,我的姨母,也就是你的光越姨外婆的孫女要來京城,在咱們家住上一段日子,論輩分親疏,你得叫她聲表姐。」
「表姐?」南玉重複了一聲,接著問道,「她來京城做什麼?」
「唉,說來話長,她是為娘二表哥的女兒,是個苦命的孩子。二表哥一家在送鏢的路上遇到土匪遇難,這孩子一下子沒了父母,」薛婉說著又嘆了口氣。
「我收到姨母的信時,她已經在家裡住了一段日子,總不好看著她一個姑娘一個人流落在外,眼下她到了定親的年歲,想著讓她來京城,托我給她尋個好親事,」薛婉說道。
「原來如此,想必如今她已經在來京城的路上了,等她來了家裡,需要我做些什麼嗎?」南玉耐心問道。
「也不需要你額外做什麼,你們年齡相仿,能互相作伴。你抽空帶她熟悉熟悉家中環境,多寬慰寬慰她。」
「好說,」南玉隨口應下,待薛婉走後,南玉又拿起剛剛藏起來的書,仔細研讀起來。
五日後。
一輛馬車在南府門口停下,一個身著白衣的纖弱少女扶著車框緩緩走下。
她只用一根簪子鬆鬆綰起頭髮,臉色有些病態的蒼白,她身邊只有一個侍女,除此之外再無人伺候。
她一邊走一邊輕輕地咳嗽,眼眶泛紅,身後背著一個小小的灰色行囊,在南家僕從的迎接下走進正廳。
薛婉看著她,趕忙起身去迎她,她年紀和南玉相仿,經歷了這樣悲痛的事情,看到此景薛婉的母性的天性泛濫。
「這一路上,可還順利?」薛婉拉著她的手關心地問道。
「回姑姑,照月一路上都還順利,咳、咳,」她才說了一句話就止不住地咳嗽,薛婉示意旁邊的侍女給她續上熱茶。
「你且在我府上安心休息,好好養病,可憐見的孩子,」薛婉憐愛地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髮,「我這兒有個女兒,年齡和你相仿,一會兒她就出來見你。」
薛照月輕輕地點頭。
南玉聽聞表姐已經到了正廳,也不管這新做的衣裳如何嬌貴,拽起衣角就一路狂奔。
碎發汗津津地貼在光潔的額頭上,小巧的鼻翼翕張,南玉恨不得再大口呼吸空氣。
她穿著一襲月白色的綢緞長衫,腰間系著紅色的石榴玉佩,她平時光圖著這也穿著便捷省事,殊不知這樣的穿著外人看來多像一個俊俏少年。
薛婉看著南玉徑直走入正廳,一副氣喘吁吁的樣子,心下便知曉她又是看書忘了時間,輕輕瞪了她一眼,眼神示意她趕快找個位置坐下。
南玉趕忙坐到了薛婉身邊的椅子上,薛婉對薛照月介紹著,「這是我的女兒南玉,她比你小上一歲,以後你在府里遇到了什麼難事就找她,你們是表姐妹,要好好相處。」
薛照月抬起雙眼看著眼前的少女,南玉抿起嘴角朝她笑了笑,她愣了愣神,好像沒有想到眼前的少女會這般。
南玉也打量著這素未謀面的表姐,薛照月一身孝衣,除了發間的簪子以外沒有別的首飾,即便如此簡單的穿著,依然難掩她的傾城之姿。
柳葉眉,桃花眼,因為過於瘦削而兩頰微陷,好一副我見猶憐的樣子。
南玉默不作聲,眼前這個表姐總給她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絞盡腦汁思考卻依然無從尋找答案。
薛婉看著薛照月體力不濟,便主動結束了話題,囑咐南玉帶她找到專門為她打掃的卧室。
兩人並排前行,身後跟著各自的侍女,一路無言。
薛照月的卧室在南玉隔壁的別院,這裡環境清幽,院內種著幾株紅梅,隆冬臘月,梅花迎寒怒放。
院內還有一個小亭子,亭子被涓涓細流圍繞,四周還擺著些崎嶇的異石,頗有層巒疊嶂之感。
「表姐,這裡就是你的卧室啦,床鋪茶具都是新的,前兩天日頭好,才曬過太陽」,南玉邊說邊推開了客房的門。
向內走去,房間內窗明几淨,木桌上擺著一套青色陶瓷茶具,連床鋪上都是鋪著淺青色的真絲床具。
南玉接著說道,「表姐,我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樣的布置,就按照我喜歡的先給你布置的,如果你不喜歡這個顏色你給我說,之後差人去做套你喜歡的。」
見薛照月不答話,南玉也不生氣,體諒到她遭遇變故,心情苦悶。南玉只接著說道,「這書櫃里的書也是我安排的,我不知道你平時喜歡看什麼樣的書,就把家裡的書籍分門別類都拿了點放在這裡。」
「表姐,你自寒池來,吃不慣京城這邊的吃食也是正常,你儘管吩咐廚房做些你喜歡的點心,務必在飲食上不要虧待自己,」南玉好像想到了什麼一樣,停頓了一下,很快又補充道,「若你不好意思和廚房說,你盡可以找我,我替你去吩咐。」
南玉竹筒倒豆子般說完這麼多,見她還是沒有回復,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轉身替她帶上門,準備離去。
這時聽到她小聲問了句話,「表妹,替我做了這麼多,可會麻煩到你?」
聽到她的聲音傳來,南玉很快地轉身,笑著說道,「哪裡的話,不麻煩的,只要你住著舒服。」
南玉笑容爽朗,如春日暖陽,薛照月看著她的笑容,臉頰上微微泛起紅暈,倒顯得多了些血色。
合上門,丫鬟銀珠開心地將行囊放在一邊,說道:「小姐,南家給的這屋子可真好啊,南玉小姐真有心。」
薛照月起身,手掌輕輕地帶過鋪好的真絲被單,不置可否。
她的目光視及歸納齊整的書架,半晌,勾唇笑了笑。
南玉一路走回書房,面上雲淡風輕,心裡一直思索著這表姐在何處見過。
苦思冥想沒有結果,南玉於是走到了薛婉和南遠山的院內,打算找母親詢問些關於薛照月的消息。
看著今日南玉主動前來,薛婉遮不住的欣喜,說道:「我們的小才女終於捨得從書房出來啦。」
南玉被薛婉揶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隨後正色問道:「娘,先前照月表姐來過萬應嗎?」
「沒有啊,雖然二表哥經營鏢局,這些年走南闖北,但從未聽聞他會帶上女兒,照月丫頭從小就在寒池長大,」薛婉雖然不解女兒為何會這樣問,還是如實答覆了。
聽到此處,南玉眉頭緊鎖,如果這一世不曾見過,那便是前世的故人了。
她思慮片刻,接著問道,「娘,你可知二舅舅這些年走鏢常走的路線?」
「你問這個做什麼?」聽到南玉問這個問題,薛婉更是不解。
「沒什麼,娘你若是知道,就快些告訴女兒吧,」說著南玉傾身向前,抱著薛婉的胳膊撒嬌。
「好啦好啦,」薛婉最吃她這套,南玉從小到大每次這樣撒嬌,薛婉都會滿足她的要求。
薛婉細細回想了一番,說道:「我只聽聞二表哥這些年四處走鏢,倒是各個地方都去過,不過最常走的路線還是從灃州運送商幫的茶葉藥材去青州。」
「青州?!」聽到這個熟悉的地方,南玉心下一驚,冥冥之中好像離答案又近了一步。
和薛婉又是一陣聊天後,南玉回到了書房,她細細摩挲著眼前的大晟山河圖,裡面的條條大路清晰映入眼帘。
南玉心中的答案,也隨之明晰起來。
一個人要是變換了穿著神態,時過境遷,還能夠被故人認出嗎?
答案是,當然可以。只要二人相處時間越久,就會容易相認。
南玉回憶起前世種種,抽絲剝繭,終於找到些眉目。
只是眼下隨著時間流逝,距離欽天監入學的日子越來越近,她現在來不及處理現在與薛照月的關係。
趁著月色,南玉看到南遠山還在書房辦公,她站在門口躊躇半天,鼓起勇氣敲了敲門。
「誰?」南遠山的聲音透出難以掩飾的疲憊,看著從窗紙中映出的身影,南遠山又問道,「是平真嗎?快進來吧,外面冷。」
聽到父親叫出自己的名字,南玉不得已,推門而入。
看到書桌上堆滿了公文和南遠山憔悴的面容,南玉再一次猶豫了。
「現在爹公務如此繁重,我這時候說真的好嗎?」南玉在心裡反問自己。
南遠山看出了南玉的糾結,主動問道,「平真,這麼晚找爹,所為何事?」
南玉直接脫口而出道,「爹,我不想嫁人!」
這突如其來的坦白令南遠山也是一驚,南玉自知失言,本應該鋪墊一下,現在倒好,直接說了,她懊惱地低下頭。
南遠山疲憊地按了按太陽穴,說道,「不可鬧小孩子脾氣,況且現在也不用你嫁人。」
「爹!我的意思是我以後也不想嫁人!」南玉急道。
「女子不嫁人,這成何體統?」南遠山低頭看了眼還未處理完地公務文書,接著說道,「讓你讀了這麼久的《女德》,你就讀成這個成果?」
南玉不再接話,自知理虧,這麼久以來,他布置的兩本書,她是一點都沒上心。
南遠山無奈地搖了搖頭,重新開始批改公文,看南玉還站在面前不走,他接著說道「爹現在要處理公務,你先出去吧,這件事爹之後找你談談。」
「是,女兒遵命,」南玉鎩羽而歸。
看著南玉走出了書房,南遠山在心裡嘆了口氣,想道,「不嫁人,就是想去當女官了,可女官,是她能勝任的嗎?」
宦海沉浮數十年,南遠山看過了太多身不由己和陰謀詭計,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
他真的不想讓女兒涉足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