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課堂江湖

「還要繼續打下去嗎？你經脈俱斷，已無生還的機會。」天上黑雲密布，不斷翻滾，像隨時會壓到地上一般。說話的正是站在山頂上的一道黑影，而身後的涌動的黑雲似要吞噬掉這道黑影。

雲羽看了看手中的劍，一口逆血噴口而出，體內的真氣蕩然無存，早已無再戰的可能。可縱然如此，為了天下蒼生，也要拼盡自己最後一口氣。「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縱死無憾。」雲羽大喝一聲，咬緊牙關任由口中鮮血不斷溢出，提劍沖向黑影。

黑雲翻湧的更凶了，伴隨著黑雲中的電光，無數的驚雷劈落下來。

啪的一聲，一本書卷砸在雲羽的腦袋上。「你小子不好好聽講，又在想什麼呢？給我站起來。」一老者怒斥道。看著雲羽空洞迷離的眼神，老者知道這小子的思緒又神遊九天之外了。老者恨鐵不成鋼，嘆了口氣道：「自己去外邊把我戒尺取來。」這老者正是私塾的教書先生，真名拗口不好記，所以大家都叫他夫子。而這個被書砸得一臉茫然的少年叫做雲羽，是私塾的學生。

雲羽正沉浸在腦海打鬥的畫面中，挨了夫子的訓斥，不情願的站起身來去取戒尺。手中剛拿的是劍，現在拿的卻是戒尺，無奈的搖了搖頭。把戒尺遞給夫子，雙掌自覺地伸出來。

挨完夫子的打，坐回自己的位子，揉了揉有些紅腫的手掌便又從抽屜抽出一本與課堂無關的小說來，小心翼翼的壓在書本下，再次回到自己的世界。

雲羽出生在一個十分普通的農戶家庭，父母耕種為生，為了能讓自己兒子將來能有出息，省吃儉用供雲羽上私塾，就是希望以後考取功名來改變雲家世代為農的現狀，但是雲羽壓根就不愛讀書，他只想練武功，長大以後當大俠，行走江湖，快意恩仇。而雲羽最愛讀的就是江湖武俠小說，小說中的大俠從小受盡磨難，后得奇遇練成大神通武功，又尋得絕美天仙般的紅顏知己，最後相伴闖蕩江湖，懲惡揚善，萬人敬仰，好不快活。俗套陳舊的情節，偏偏雲羽就是百看不厭。

正看得精精有味的雲羽，突然凳子往前一傾，險些跌倒。「雲羽，把書給我看看，快點。」語氣中帶著不容拒絕，原來是后桌的同學林國章在踢他凳子。

林國章家裡是在鎮上開醫館的，方圓幾十里就他一家醫館，而來看病的鄉親絡繹不絕，所以家庭條件十分優越，因此林國章從小不愁吃喝，白白胖胖的，比同齡少年都要壯碩。雲羽本想拒絕，看著肥胖的林國章，轉念一想，不把書給他的話，課後免不了又是一頓錘。「小心點看，別被夫子抓住。」在雲羽幻想的世界里，自己是無所不能的大俠，而在現實中，卻是受人欺負的對象。但是雲羽心裡卻不在乎，畢竟自己現在還沒有習得大神通武功。沒了書，雲羽痴痴地看著窗外的晚霞，艷麗似火，一陣微風襲來，雲羽的思緒又飄走了···

結束了一天的講課，夫子似乎還有點意猶未盡。雲羽準備收拾自己的書本回家，轉頭問道：「林國章，能把書還我了嗎？」

「還啥還，等我看完了再說」林國章把小說往自己書袋一丟，好似那小說本就是他的東西一般。

「那你不要把書搞壞了。」雲羽早已習以為常。「雲羽，你留下，我有話與你說。」夫子道。

「哈哈，等著夫子念經吧。」林國章幸災樂禍，一溜煙跑出課堂。

夫子走到雲羽身邊道：「這些時日，你上課經常神遊天際，功課也寫得一塌糊塗，這可如何是好？」看著一臉愁容的夫子，雲羽不禁有些好笑，芝麻綠豆大的事在夫子眼中竟像天要塌下來一般。

「夫子，我不想讀書考功名。」雲羽下決心索性把想法都說出來。

「什麼？你不想考功名，那你你你。」一連幾個你字，夫子竟急得連話也說不出來。待夫子平靜下來，繼續道：「我原本以為你只是孩童玩性不改，卻不料你竟說出如此離經叛道之話來。你父母送你來讀書，不就為了將來能考取功名，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嗎？」

「夫子，你也莫要生氣。人呢各有自己的道，您說得是修廟堂文道，我要修江湖武道，都是為國為民，殊途同歸嘛。」聽見雲羽拿小說中冠冕堂皇的道理拿來說理，夫子頓時氣得滿臉通紅。

「什麼江湖武道，都是些草莽之說。只有落草為寇，作姦犯科之人才會想出來的彎理。你崇拜的武林人士，行事大多都憑個人喜好，沒了禮法約束，跟野人又有什麼區別？」

一聽夫子侮辱江湖武道，雲羽心裡一下火了，打他罵他都行，但是不能侮辱他所崇尚的江湖。隨即道：「禍國殃民，為非作歹的奸臣都是您說的考取功名的文人，害得天下民不聊生，生靈塗炭，你又作何說。」

「你不能以偏概全，官吏中也是有好有壞，大部分還是好的。」一個頭髮鬍子都花白的老人，心思靈敏又如何能比得上十四五歲的少年，更何況雲羽結合小說里的情節經常在自己腦海里上演所謂的武道正義，類似這些似懂非懂的大道理，雲羽張口就來。見夫子突然沉默，雲羽以為夫子是被自己的大道理說得啞口無言，不禁有些得意。

「雲羽，你不想考取功名，那長大以後想做什麼？」

「當大俠啊，練好武功，行俠仗義，鋤強扶弱，開宗立派，為萬民所敬仰。」

「好一個為萬民所敬仰，哈哈。」夫子頓了下，繼續道：「怎麼個練武法？」

不明白夫子為啥會笑，雲羽回道：「等過一兩年，我就出門遊歷江湖，找一大門派，拜師求學，勤練門派武學。」

「你讀書受教乃至以後去趕考，你父母都會竭盡所能供你盤纏。但是你出門遊歷，拜入門派這期間的盤纏又從何說起？你父母應該不會同意讓你去學武的吧。」

「學武還要錢？門派不是？包吃包住？」雲羽可從來就沒想過學武也要錢。

「你去學武，跟你趕考一樣。大門派每年收人，也都需要進行試煉一番，你需要些個武學基礎才能通過考驗，最後才會被真正收為弟子。否則考驗沒通過，準備來年的試煉的時候，你的吃住花銷不要用錢嗎？」

「夫子，你咋對江湖門派收人這麼清楚？」雲羽有點懵，原以為夫子根本不懂江湖之事，卻不料如此清楚。

「我去門派里教過書。」

雲羽思索了下，自己一點武學基礎沒有，試煉肯定不會通過，到時這來回的花費該如何是好，父母聽見自己要去學武不僅不會給錢，估計還要將自己腿給打斷。

夫子繼續道：「所以你當務之急就是要找到一個謀生的門路。」

「怎麼個謀生法？」

「那就是現在課堂上認真聽講，課後把功課做好。以後出門在外，縱然不考取功名，也能靠替別人代寫書信狀紙，或者去商賈門市中當個賬房先生謀個生計，不至於大俠還沒當上，先餓死在街頭。」

雲羽認認真真的在聽夫子說完，雲羽恍然大悟。「這個老奸巨猾的夫子，說這麼多，原來還是想騙我好好讀書。」雲羽剛想反駁，但是仔細一想，夫子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除了這些個方法，自己也確實找不出其他賺錢的方法。

見雲羽皺眉不說話，夫子知道已經說動了雲羽，在心裡偷樂一下，乘勝追擊繼續道：「一文錢難死英雄漢，現實中的江湖大俠也是人，也要吃穿住行，也需要用錢的。你在課堂上看的那些爛七八糟的書上可沒寫得有吧。」

雲羽心中一驚，原本以為上課偷偷看小說，做得十分隱蔽，誰知早被夫子發覺了。臉上一紅，連忙岔開話題道：「照您這麼說，江湖也這麼勢利而為嗎。」

「人的慾望是無窮無盡的，只要有人存在的地方，勢利也好，權勢也罷，也都會伴隨而生。所以江湖啊，並不是你想象中得那麼純粹。」

雲羽本以為夫子像他外表一樣刻板無趣，不料竟對江湖也有自己的見解，不覺中對夫子的印象大為改觀。

「夫子您說得在理，待我今日回去好生想想。」上了一天的學，雲羽早已是飢腸轆轆，現在只想回家捧上兩個窩頭，再喝上碗熱湯。

「去吧。」夫子得意得捏了捏頜下的鬍鬚，他知道他的一番話會讓眼前的這個少年好好好好思考下自己的將來，雖不會有大的改變，但是有變總比無變強，這不就是師者的職責所在嗎。

走到門口的雲羽突然停住腳步道：「夫子，用功讀書的話將來還有個謀生法。」

「什麼謀生法？」輪到夫子反問道。

「當個滿口聖人云，之乎者也的老教書匠。哈哈，明天見。」

「臭小子。」看著雲羽遠去的身影，夫子笑罵道。

私塾在鎮上，而雲羽的家則在較遠的小溪村，待雲羽趕回家，天色早已變黑。還是一如往常，父親從田裡勞作回來坐在門前，而母親已經把晚飯擺上了桌，都在等著雲羽放學歸來。

「爹，娘。」雲羽衝進家中，把書袋隨手丟在床邊。拿著窩頭就開啃，晚飯就是幾個窩頭和酸菜湯。「這孩子，上了學堂還這般毛躁。」母親欣慰的看著放學歸來的雲羽，說話間已經為雲羽盛好了湯。「上了一天學，孩子肯定也餓壞了。」父親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也進了屋。

「娃，今天書念得怎麼樣啊？」每天放學回來，母親第一時間問的準是這個。雲羽知道父親母親對自己念書是抱了很大希望，小溪村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早就幫著父母去做工了，只有他的父母寧願自己多做也不要他干任何體力活，只希望他一心讀書考功名。「還行吧，跟平日一樣。」嘴裡滿是窩頭，隨口應了句。

「到明年二月份，雲羽就要參加縣衙的考試了，我聽別人說，考功名要去到很多大地方考試，到時用錢的地兒可多著哩，我們兩口子要努力給雲羽攢錢了。」父親又往雲羽碗里夾了個窩窩頭。

看著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晴天田裡耕作，雨天地主家裡做工的父親，費儘力氣就是為了多掙錢讓自己上學，而自己每天雖然是去上學，但是在課堂上從未認真過，感覺很愧對父母。雲羽把頭埋下去喝湯，不敢接話。

「錢的事你當著娃面前說什麼。」母親語氣中有些不悅。「哈哈哈，不說了不說了，雲羽安心讀書就行了。」

「父親母親，你們見過武功高強的大俠嗎？」雲羽不敢跟父母說自己想學武的事，只得旁敲側擊的問。

「沒見過。」母親搖搖頭，對最遠都只到過鎮上的農婦，又談何見過大俠呢？

「縣衙里的高捕頭很厲害。」父親道。

「武功很厲害嗎？」雲羽一下來了興趣。

「應該很厲害，只聽說以前高捕頭一個人打死過一隻穿山豹。」

雲羽嘆了口氣，知道父親所謂的厲害跟自己認知的能以一敵百的厲害完全不是一碼事。雲羽小心翼翼的試探道：「我要是當了聞名天下的大俠，到時也能光宗耀祖吧？」

「當什麼大俠啊，打打殺殺的，你可別去想這些跟念書無關的東西。你只要平平安安的念好書，考取個功名，我們雲家就祖墳冒青煙咯。」父親道。

雲羽知道再說下去也無用，父母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自己棄文學武的。

夜深，雲羽躺在床上，想著夫子白天的一番話，父母不支持，強行去學武，只會讓父母傷心，父母這麼付出，他不想傷父母的心，再者又沒得錢去學武。思來想去，也只有按夫子說的先努力學習，準備好明年的縣衙考試，再慢慢想錢的辦法。等找到了錢，又通過了考試。到時就可以騙父母說去參加州試的時候，再偷偷跑去學武。這樣一來，父母也不會傷心，自己夢寐以求的大俠夢也有了盼頭。

雲羽最後得出來的結果就是還是先把書念好。「說不定林胖子有找錢的辦法，明天找他問問。」雲羽翻了個身便沉沉的睡著了。雲羽往常做的都是武俠夢，今日說來也怪，就夢見自己在不住的寫寫寫，一邊寫，邊上的人還一邊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