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捨己為人
清晨,趕到私塾的雲羽,看見林國章早已坐在位子上,正在津津有味的看著昨日搶去的小說。「好看嗎?林。」胖子兩個字已到嘴上,連忙收住。林國章雖然胖,但是最恨別人叫他胖子。
「還行,裡邊的女俠可真漂亮啊。」林國章頭也不抬繼續看著書道。
「死胖子,就知道美女。」雲羽心中十分鄙夷地罵了句。「你想不想學武當大俠。」
「當大俠幹什麼?」
「這樣才有很多貌美如花的姑娘崇拜你啊,書里寫得不有嗎?」
「好像有道理。」林國章感興趣地抬起頭。
「況且你書念得本來就差,還不如另闢蹊徑去學武,你體格這麼健碩,說不定學武有天賦呢?」雲羽順著話題繼續道。
「這破書有啥好念的,我爹讓我學醫繼承家裡的醫館生意,可那麼多藥材穴位背著也頭疼。你還別說,我時常覺著自己應該很有武學天賦。」林國章把書捲起來當做劍就開始瞎比劃起來。
就你那肥豬樣,走兩步路就喘,還能有武學天賦?讓人笑掉大牙。雲羽臉上卻不動聲色,「不過,我了解了下學武,有武學天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還需要有銀子才行。」
「要銀子幹嘛?」
「像你這種有武學天賦的人,肯定要加入大門派習武,大門派多在大地方,去大地方路途遙遠,舟車勞頓的不要銀子啊?」雲羽把錢的問題拋給了林國章。
「有道理,真要去大地方學武,這銀子該從哪弄來。要不我回去找我爸要?不行,他知道我不學醫改學武,肯定要打死我。去偷我爸的錢?」林國章果然中道,開始自己思考起錢的問題來。
雲羽連忙搖搖頭,「你敢偷你爸的錢?」林國章的父親林大福,視財如命在鎮上出了名,看病拿葯不見銀子,醫館都不讓進。
「也是,就我爸那鐵公雞的性格,我偷他一兩銀子,被發現了,他要切我一兩肉。」果然當兒子的更了解自己的父親。
這時,夫子進了屋,雲羽連忙坐下,還裝作可惜的說了一句:「空有武學天賦,到頭來卻被銀子所耽誤。」
「不急,容我想想辦法。」
看著皺眉苦思的林國章,雲羽心裡一陣偷樂。
一天就這麼平淡的過去了,雲羽果真下定的決心,不胡思亂想,認真聽講,夫子看到后在也覺得十分欣慰。
翌日,一大早在學堂,林國章就把雲羽拉到一邊,神神秘秘的說道:「雲羽,我找到賺錢的法子了。」
「啥法子?」雲羽十分意外,這胖子平常雖然愚鈍,掙錢這方面倒還真是遺傳了他父親,短短一天就讓他想到了辦法。
「我結識了一位大俠。」
「大俠?」雲羽顯然是不信林國章所說,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年,如何能結識叱吒江湖的大俠,要知道,大俠可都是雲端上的人物,高不可攀。
「可不是嗎,我把難處跟他說了,大俠果然都是樂於助人的,很爽快的就答應帶我們去掙錢。而且大俠這裡還有一條碗口大的刀疤。」林國章指了指胸前。
雲羽是半信半疑:「帶我們怎麼去掙錢?」
「等放學了,我就帶你去找大俠,大俠吩咐過了一定要保密。」
看著鄭重其事的林胖子,雲羽心底隱約覺得他所謂的這個大俠不靠譜,估計也是父親所說高捕頭之流,比常人是要厲害些,但是跟江湖中的大俠猶如雲泥之別。
林國章好不容易熬到放學,夫子一聲散課,拉起雲羽就跑。「你慢點,我書還沒拿。」雲羽還想折回去拿書。
「還拿啥書,跟大俠約定好了這個時辰在東郊外的小亭子見面,再晚點,大俠就走了。」
待兩人火急火燎趕到東郊的小亭子,見到林國章口中的大俠,雲羽驚呆了。
雲羽一眼望去,一蓬頭垢面,衣衫不整的男人正坐在地上吃瓜子,一邊吃一邊亂吐殼,哪怕瓜子殼吐在自己的身上也絲毫不在意,身後還站著兩個比雲羽大不了幾歲的少年,也是一副邋裡邋遢的模樣。
「來了?」地上的男人慢悠悠的道。
「大俠,這是我同學雲羽。」林國章拉了拉雲羽示意打招呼。
「叫啥大俠,叫我大哥。」男人又開口道,把遮在臉上的頭髮往旁邊撥弄了下,看雲羽一眼。
在這一瞬間,雲羽也看清了地上男人的真面目。心中已經把林國章一家罵了個遍,原來地上這個乞丐模樣的男人,他認得,就是整個縣裡臭名昭著的街溜子李狗剩。人如其名,狗剩,狗剩下來的東西可想而知是個什麼貨色。這個李狗剩,整日不做正事,專幹些偷雞摸狗之事,經常被人抓住,免不了就是一頓毒打,可就是死性不改,后在縣裡偷摸不得,就又偷到了鄉下。在兩年前,偷到了小溪村,被父親和一幫鄉親抓住打了一頓后準備送官,李狗剩哭得鼻涕眼淚流,發誓痛改前非后鄉親們才作罷。李狗剩挨打的時候,雲羽也在一邊丟石子,特別是被鄉親們扒光衣服后的李狗剩,胸前哪是林胖子說得碗口大的刀疤,分明就是在偷雞摸狗翻籬笆的時候,被籬笆划拉出的一條大口子。「我也是蠢,竟把林胖子這個豬腦子的話當了真。」此時雲羽真想給自己幾個嘴巴子。
李狗剩這輩子挨過的打多了,哪還記得雲羽曾經朝他扔過石子。站起身來朝林國章道:「胖子,你不是說要掙錢嗎?」
「是啊,大哥,不知道大哥帶我們怎麼掙錢。」被自己當做大俠的李狗剩叫胖子,林國章也不敢惱怒。
「把東西給他們倆。」李狗剩話一出,身後兩個跟班從破爛的袋子里撿出兩把刀刃布滿缺口的菜刀,丟到地上。
「給我們刀做什麼?」雲羽不解道。
「胖子不是想掙錢嗎,天馬上就黑了,我們守著這條回縣城的道上,有人過往,就拿刀去搶。」
「啊?攔路搶劫?」林國章沒料到所謂的大俠帶他們掙錢,掙的卻是這個下三濫手段的錢。
「怎麼,不願意?不是你說要來掙錢嗎?」
「可我不想去搶劫,被抓到了,會坐牢的。我要回家。」林國章擺了擺手不願意。
雲羽心道:「林胖子這個笨蛋,李狗剩這個二痞子除了下三濫手段,還能有啥高招,虧你還把別人當大俠。」
「哈哈,晚了,你這個死胖子,這可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兒嗎?」李狗剩上去就給了林國章一個耳光,白胖的臉上頓時浮現出鮮紅的五個手印。
「你為什麼打人啊。」林國章帶著哭腔。「到這來就要聽我狗哥的話,要不打死你。」說話間李狗剩帶著兩個小弟對林國章又是一頓拳打腳踢。
雲羽剛開始還有點幸災樂禍,讓你林胖子亂認大俠去掙錢,自作自受,可看到林國章被打得在地上狼狽不堪,不免心軟起來。「狗哥,別打了,我們跟你一起去。」雲羽上前阻攔。
李狗剩啐了一口惡狠狠道:「還是這個小子懂事,胖子,你再說回家,今天我就打死你。」
雲羽不傻,夫子說的威武不能屈,但是不能屈的前提下要能勝過別人的威武才行啊,被別人威武都要打死了,不屈就是傻瓜。
「跟著狗哥混,狗哥肯定會帶咱倆掙大錢。」雲羽扶起林國章。「嗚嗚。」林國章哭了出來。
「你再哭,我還要打你。」李狗剩晃了晃拳頭。
「別哭了。」雲羽小聲道。林國章怕打只能忍住哭聲,無聲的抽泣,臉上的手印和眼淚鼻涕混在一起,說不出的滑稽。
到了夜晚,來來往往的人過去了好幾撥,可夜裡能在荒郊野嶺走路的基本都是成年男子,李狗剩欺軟怕硬的性格又怎敢對這些人下手?雲羽早就看破李狗剩的性格,他料定李狗剩只是雷聲大雨點小,今晚也就是躲在草叢裡走個過場而已,並不敢真動手,所以他才勸林國章安心留下。可世事總有意外,借著月色,能看到遠處走來個頭髮鬍子花白的老人,老人明顯上了歲數,走路慢慢吞吞。
李狗剩一下子來了精神,對著雲羽林國章道:「來了,你們出去攔住老頭,我們三個去看看後邊還有沒有其他人。把面蒙好。」從懷中扔出兩條比抹布還要髒的布條。今晚的月色很亮,老人後邊有沒有人,一眼就可以看清。李狗剩讓他們兩個出去,顯然是想讓他們當炮灰,就算以後案發報官,也有雲羽和林國章頂在前邊。李狗剩這點心思,雲羽又如何不知。
看著雲羽兩個人遲疑不動,李狗剩掏出一把亮晃晃的匕首來:「再不去,我就捅死你們兩個。」
「不要啊,我不想死。」林國章又準備要哭。雲羽趕忙捂住林國章的嘴,小聲道:「別哭,先出去,到時見機行事。」用有些惡臭的布條蒙住了臉,忍著想嘔吐的慾望兩人踱步走到道路中間。
「是夫子,雲羽,是夫子。」林國章驚呼道。
雲羽定睛一看,緩緩走來的發須雪白的老人家正是白天還在給自己講課的夫子。「完了,這讓夫子知道自己在干這勾當,得有多傷心。該怎麼辦才好。」雲羽的大腦飛速運轉,在想該如何破解這尷尬局面。
「雲羽,林國章?你們兩放學不回家,夜裡在這做什麼?還蒙著臉。」朝夕相處這麼久,夫子又如何不識自己的學生。
容不得雲羽再思索了,雲羽只得走到夫子身前輕聲道:「夫子,我倆被壞人逼著出來攔路搶劫。您帶著錢嗎,把錢給我們,您趕緊走,就當我們借您的,成嗎?」
一聽學生被壞人所逼,夫子急忙關切道:「你們說的壞人在哪?你們沒受傷吧。」
「求您了,趕緊把錢給我吧,我怕他等出來會做出意外之事來。」雲羽有些急了,再啰嗦幾句,等李狗剩出來,怕局面真的一發不可收拾。
「對啊,夫子,您先把錢借給我們,明天我就去問我爹要錢還與你。」林國章也在旁邊附和道。
「你們如果有急事,我錢借與你們都無妨,但是你們做這種傷天害理之事,雖說被宵小之徒迫害,但是你們也該知道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古人云君子以遏揚善,順天休命,又如何能向這種小人低頭?」雲羽知道夫子的認死理的勁上來了,正當繼續勸說,李狗剩帶著兩個小弟走了出來。「還在嘰嘰歪歪個鳥蛋?你們兩個廢物滾一邊去,老頭,趕緊的把錢拿來。」
「雲羽,國章,這就是迫害你們的惡徒?」夫子道。
一聽已經認出雲羽和胖子,李狗剩眼裡透著凶光:「原來你們認識,看來老頭,今天是留你不得了。」
雲羽知道李狗剩動了殺心,「不可,狗哥,你不就是要錢財嗎,我勸說他把錢給你就是。」
李狗剩本來只是說句狠話壯膽,可這時夫子的一句話讓他鐵定了要下殺手:「雲羽,不要怕,我們回去報官,叫衙門把他們都抓入大牢。」
雲羽心裡大叫聲不好「誒呦,這個死板的夫子,哪還容你去報官,這話一說你不是逼李狗剩要殺你嗎。」
「呵,你這個老不死的還敢報官。今天看來是真的要讓我下殺手。」李狗剩拿著匕首就準備上來。
看見惡狠狠的李狗剩真的要動刀子,林國章早就被嚇得癱坐地上。「大哥,還是別殺吧,我們說好的只謀錢財。」身後小弟顯然也被李狗剩的動作嚇到了。
可這時不怕死的夫子又來了句:「法網恢恢疏而不漏,謀財害命可是死罪,明日你們就等著進大獄吧。」
「我呸,荒郊野嶺,把這個老不死的一殺一埋,誰會知道。這兩個小子若是敢去告發,也一併殺了,反正也沒人看見。」李狗剩話語中越發的瘋狂。
林國章一聽連自己一併也要殺掉,褲襠早就濕透了。只有雲羽還在想該怎麼逃,夫子年邁跑不動,林國章都尿了褲子更加不得動彈,怎麼辦?自己一個人跑?跑了去衙門報案,可是這樣一來夫子和林國章肯定會遭李狗剩的毒手。不跑,自己一個人又如何能打過三個人。
其實在心中,雲羽早就有了主意,他的觀點一直都是打不過就跑,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待自己修得大神通再回來報仇。可是夫子每日悉心講課,和殷切關懷的樣子一直在腦海中揮之不去,還有雖然平日里愛欺負他的林國章,自己母親生病因為省錢不去抓藥看病,知道這事時,林胖子從家裡偷葯來送給自己的場景在腦海中越來越清晰。「為什麼在這種時候,會想到這些。要是這時有大俠在就好了。」
可現實中又哪來的大俠,李狗剩拿著匕首走向夫子,眼看就要動手。「給我住手。」雲羽一聲爆喝,驚得李狗剩手中的匕首險些脫了手。
雲羽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吼這麼一嗓子,但是他清楚他已經沒退路了。雲羽把臉上的布條扯開,握緊手中的破菜刀擋在了夫子身前。
「你不怕死?」李狗剩有些想不明白,眼前這個瘦弱的少年,之前都還是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這時卻有這麼大的膽子把刀對著自己。
「你要多少錢,我明天給你,並且保證不報官。」不等雲羽說完,夫子又是一句:「可不能就放過這些作惡多端的惡徒,我們讀書人又豈可向這些宵小之輩低頭屈服?青天白日下難道沒了王法嗎?」「我說夫子,我就求求您先禁言吧。」
不等李狗剩動手,雲羽先發制人用菜刀捅向李狗剩,成人都知道菜刀既然是刀,砍的威力固然大些,可是雲羽一個從未打過架的少年又如何明白這些道理,情急之下只想先逼退李狗剩。
「呦呵,你這是真的找死。你們兩個上去把他抓住。」身後的小弟眼見老大都動手了,一起逼了上去,三下五除二就把雲羽制服在地。
「王法?老不死的你去跟閻王要王法吧。」李狗剩把夫子推到在地,握著匕首準備走向夫子。
「死胖子,還不幫忙,你就眼睜睜的看著夫子死嗎?」雲羽被按在地上動彈不得。林國章雖尿了褲子,但是狗急都會跳牆,又更何況是人呢,林國章用自己肥碩的身軀把兩個小弟撞開。
在李狗剩刺向夫子的剎那,雲羽在地上連滾帶爬地擋在了夫子身前,匕首刺進了雲羽的胸膛。
一陣劇烈的疼痛席捲雲羽全身,瞬間沒了力氣。
李狗剩把匕首抽了出來,雲羽胸膛頓時血如泉涌,李狗剩從沒殺過人,雖說起了殺心,但是當真真切切看到雲羽傷口的血,止不住湧出來的時候,自己也被嚇得驚慌失措,連忙逃走。兩個小弟看到老大這般模樣,也跟著跑了。
倒在夫子懷裡的雲羽,對夫子說道:「咳咳,夫子,我們兩個真的是被逼的,我們不會幹壞事的。」
「夫子知道,雲羽是好孩子,你們兩個都是好孩子,雲羽不要睡,夫子帶你去看大夫,忍住不要睡。」
雲羽也不想睡,可只覺得眼皮越來越沉重,在昏過去之前他看到了夫子眼裡的精光,雖說一閃即逝,但是雲羽確實看到了。
說不定夫子就像小說里寫的一樣是隱於鬧市之中的高人。這是雲羽昏死之前最後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