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滑倒
「臣……臣聽錯了吧?」
白隱乾笑兩聲,嘴角的笑容逐漸凝固,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你沒有聽錯,你的夫君讓朕殺了你。」令狐幽懷裡還抱著他的兒子,嘴裡卻毫不留情地吐出冰冷的話。
白隱覺得不可思議,抬頭看看令狐幽的臉色,表情沒有任何玩笑的意味,這時她才反應過來,眸色登時慌亂,一個站不住,癱倒在地。
令狐幽走到她跟前,居高臨下地說:「你很驚訝么?在朕的眼中,你應該是運籌帷幄的絕頂謀士,不會輕易相信別人,也不會把命運交給任何人手中啊。」
他半諷刺半惋惜地躬下身子,白隱慌亂中淚眼婆娑,看起來失魂落魄的,凄楚道:「陛下謬讚,再精明的謀士也有失算之時。臣……臣沒主意了……陛下一定是在騙臣!」
令狐幽冷笑一聲,從袖中抽出一封書信,丟到白隱面前,洋洋自得道:「這是奕青寫給朕的密信,其上書只要能替他除掉你,就答應與妖族齊心協力對抗天庭——自己夫君的字跡,你應該不陌生罷?」
白隱慌裡慌張把信撿起來,雙手顫抖著展開,隨著目光一行行瀏覽,她的眉頭漸漸皺成一團亂麻,大冷的天,額頭竟滲出細細的汗珠。
蜀禾由床上坐起來,看看白隱,又看看令狐幽,面無表情一句話不說,彷彿在看戲。
令狐幽把孩子小心翼翼放在床頭,俯視著白隱舉止凌亂的模樣,坦然自若道:「這下相信了吧?」
白隱一言不發跪坐於地上,深深嘆出一口氣,筆直的肩膀隨著嘆息聲頹廢下去。
過了良久,白隱才堪堪抬起頭,虛弱地問:「那麼陛下,想要如何處置臣呢?」
令狐幽雙手併攏收回袖中,仰天沉思片刻,而後道:「朕還沒有想好,畢竟礙於天庭和水神的面子。」
白隱暗自鬆了一口氣,令狐幽不再理她,回頭又看了看寶貝兒子,與蜀禾眼神交匯了一下,便匆匆離開了。
待到聖駕駛出足夠遠,門外的宮女內侍還未聽命進來服侍,蜀禾臉上終於有了表情,向白隱投去徵詢的目光。
此刻再看白隱,方才的慌亂無措全數消失,取而代之的事一如既往的沉著。她伸手拭去眼角的淚痕,泰然起身走回蜀禾身邊,目光低垂,聲音恢復了往日的平靜:「你方才做的很好。」
「我明明什麼都沒做。」
「什麼都沒做才能顯示出你的態度。」白隱握住她的手,語重心長地說,「方才令狐幽不避開你直接說,就是要試探你我聽見這件事的不同反應。」
蜀禾有些擔心:「那我們騙過他了嗎?」
白隱安撫道:「大約是騙過了,我方才暗中留意了他的動作語氣,不像瞧出了破綻。」
「那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白隱沒有接話,獨自陷入沉思。
是夜飄起了雪花,這是六界今年的第一場雪。北風夾雜著雪片無聲無息地落在大地上,瞬間消散。
陳芮特意奉命給琉璃宮多送了幾盆炭火,蜀禾謝恩之後取出兩盆送到了白隱房中。從白隱那裡回來的侍女講,太子妃甚是寞落,送炭火的侍從在門口呼喚半晌無人應答,斗膽進門察看才發現她竟頹廢地坐在地上,用手帕時不時拭淚,侍女們放下火盆便急忙走了,不敢過於打擾她。
陳芮將看到和聽到的全數彙報給了令狐幽,令狐幽聽了問:「妖後有何表示?」
陳芮想了想回答:「妖後娘娘看起來平靜無波,甚至……甚至看起來有些高興。」
「高興?」令狐幽大感疑惑,「她不是與白隱甚是親密么?為何會高興?」
這個問題屬實是問倒了陳芮,只能訥訥回答不清楚。
等了片刻,只聽令狐幽道:「再多派些人看著白隱,這段時間少讓她與妖後接觸。」
「是。」
從奉天殿出來,天空已是夜幕,陳芮心裡想著事,走到殿門口一個不小心踩著袍子摔了個嘴啃泥。
「哎喲!」只聽一聲哀嚎,一旁侍候的小黃門趕緊去扶,一面扶一面勸慰:「大人小心吶,雪天地滑。」
陳芮朝地上低啐一口,理著自己的衣服抱怨道:「這才多大雪?怎會地滑?」
「大人不知,雪雖小,但這寒天凍地的,會結冰啊。」小黃門邊解釋邊指著身後的地面說,「不知是哪個沒長眼的未將門前的水擦乾淨,驚擾了大人。」
陳芮方才在殿內戰戰兢兢疲憊不堪,出來摔了一跤瞬間渾身機靈,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然而在令狐幽腳下畢竟不敢叫囂,只好掐了一把扶他起身的小黃門的耳朵,沒好氣道:「摔著我是小事,若是摔著陛下,你們的腦袋都得搬家!」
小黃門本想趁機巴結他,然而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只好認栽跪下求饒,連滾帶爬地跑到後面用袖子把那一小攤冰水仔仔細細擦乾淨。
陳芮這才出了口氣,朝地上使勁兒踢了一腳,摸摸自己險些摔腫的鼻子,大搖大擺地走了。
第二日清晨,令狐幽於奉天殿與文武百官朝會,將天庭和魔界對於白隱的兩種請求放出來討論。
其實說是文武百官,不過都是充數的蘿蔔白菜,真正能說得上話的也就拓拔仲卿和百里彥豐這兩個老人兒,其他人都對令狐幽畏大於敬,大多數時候都保持靜默無言的狀態,或者老老實實站隊。
「百里愛卿,你對此事作何看法?」
百里彥豐應召出列,穩重回答:「臣以為,此事需要從長計議,既要滿足魔族的要求,也不能讓天庭失了臉面。」
令狐幽沒作任何錶示,揮揮手轉而詢問拓拔仲卿:「拓拔愛卿,你有什麼看法?」
白隱原本就是拓拔仲卿帶回來的,理論上他最有發言權,於是答道:「臣以為,神魔兩方都不能得到白隱。」
此話一出,群臣霎時議論紛紛。
「理由是什麼?」
拓拔仲卿深揖:「臣把白隱帶到妖界的初衷,是想讓其為我所用。從天庭與魔族對她幾番爭奪,便能看出她十分有利用價值。」
令狐幽身子微微後仰,看看百里彥豐,又看看拓拔仲卿,然後宣布退朝,將百里彥豐留了下來,說是前一陣百里彥豐上供了好茶,今日要還給他。
拓拔仲卿應聲退出,陳芮正好在門口等候,大臣們魚貫而出,行至陳芮身旁都熟視無睹,唯有拓拔仲卿每每走到他身邊都會點頭致禮。可今日拓拔仲卿跨過門檻走出沒走出兩步,猝不及防突然摔倒,直接摔了個嘴啃泥。.
「哎喲!」老人家重心一個不穩,迎面撲倒在地,後面紛至沓來的大臣們一個不注意直接踩在他腰上疊了上去。頓時個肥頭大耳衣冠楚楚的大臣疊羅漢似的壓在了拓拔仲卿身上,突如其來的迎面摔和重量攻擊,壓得他當場昏倒。
陳芮驚慌失措,連忙扯著嗓子傳喚太醫,接著把「羅漢們」一個個扶起來,幾個人小心翼翼地把拓拔仲卿抬到擔架上,火急火燎送到偏殿診治。
「發生什麼事了?」令狐幽與百里彥豐面面相覷,然後看向急匆匆進來的陳芮。
「拓拔大人方才在殿前摔了!奴才已傳喚太醫趕過去醫治了!」
「怎會如此不小心,快帶朕去看看!」令狐幽匆忙起身,把正喝茶的百里彥豐晾在了一旁。
這場意外發生的很突然,百里彥豐獨自在殿中思索半天,幡然醒悟,緊接著出了一身冷汗,茶也顧不得喝了,急忙忙跑回了府中。
「江公子!江公子!江公子人呢!」
江南大老遠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忙跑到門口迎接,百里彥豐見了他立馬衝上去把住他的肩膀,劫後餘生般地大笑道:「多虧你!多虧你!」
「大人怎麼了?」江南不知所措。
「多虧你提醒我,提醒我多觀望幾日。」百里彥豐大大出一口氣,展開雙臂頭面朝天彷彿剛從一場浩劫里活下來。
奉天殿偏殿里,幾個太醫接連察看拓拔仲卿的傷勢,令狐幽坐在一旁等待,陳芮等一干人侍奉在一旁。令狐幽時而與陳芮交換眼色。
不多時,太醫便診出了結果:「拓拔大人意外跌倒,左腿有輕微骨裂的癥狀,加之被數名大人壓在身下,導致……導致腰椎骨受損嚴重。」
「多久能痊癒?」令狐幽臉色凝重無比,萬分關切地問。
「恐怕月之久。」太醫戰戰兢兢,「拓拔大人突然跌傷,再加上年紀確實大了,便更難恢復些。」
「這麼久!」令狐幽遺憾而擔憂地深嘆一口氣,走到拓拔仲卿床榻前,仔仔細細地察看一番——當然他什麼都看不出,也看不懂——但還是裝作很關切很心痛的模樣,又嘆了一口氣,沉重道:「動用整個太醫院的醫術,務必要好好醫治拓拔愛卿,讓他儘快痊癒,他乃朕的左膀右臂,朕不能沒有他!」
言罷痛心疾首大步出門,留下一眾太醫心情沉重地跪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