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演戲
離開現場,令狐幽沒回奉天殿,也沒說去琉璃宮或者其他嬪妃處,只是無目的地亂逛,心事重重的模樣。陳芮默默跟在身後,未讓其餘人隨侍。
「辦得不錯。」
令狐幽難得表揚誰一句,陳芮聽到耳中如同得到了盛大的恩典,連連謝恩。
令狐幽於宮路上閑庭信步,自言自語道:「拓拔管事也太久了,是時候讓他歇一歇了。」
「是,陛下聖明。」陳芮跟在身後陪笑。
拓拔仲卿因為這次「意外」,傷的很重,只好告假回府中休養生息,朝中的大小事務暫由百里彥豐和令狐幽處置,朝廷的風向漸漸發生了變化。篳趣閣
「拓拔仲卿摔傷了?」
「是。」小黃門十說道:「據說是在奉天殿門前滑倒了,身個大人接連摔到他身上,壓得不輕。」
「哦。」蜀禾眨眨眼,揮手讓他退下。
是日晚間,令狐幽來琉璃宮留宿,蜀禾故意把令狐崢搖醒,抱著他在床頭晃悠。令狐幽一來,毫不猶豫地把孩子接過手,陪同蜀禾一起坐在床邊。
「這些日子,身體好些了嗎?」令狐幽關切地問。
蜀禾溫言笑答:「勞陛下掛心,臣妾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
令狐幽點點頭,又問:「太子妃近日如何?」
蜀禾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笑容也收斂起來,平靜地說:「那日陛下走了之後她便回了她的住處,再也沒來瞧過我,聽宮女們說黯然傷神了許久。」
令狐幽看她臉色有些不悅,遂問:「怎麼提起白隱,你好像不高興,之前不還哭著鬧著要讓她留下陪你?」
「之前是之前,經過一段相處,臣妾可算看清她的真面目了。」
「從何說起?」
蜀禾憤憤嘆下一口氣,從他懷裡抱過令狐崢,垂下眼帘不說話,彷彿在慪氣。
「不想說便不說了。」令狐幽也不勉強,不去刨根問底,換了個話題道,「朕今夜來,有別的事要徵求你的意見。」
蜀禾這才抬眼:「陛下徵求臣妾什麼意見?莫不是後宮哪位妃子惹得陛下不悅了?」
「不是這些,還是白隱。」令狐幽讓奶娘接過孩子,自己拉起蜀禾的手,看著她的眼睛壓低聲音,「朕想問問你,若你站在朕的角度,是把她還給天庭呢?還是按照你哥哥說的,殺了她呢?」
蜀禾也不驚訝,只將這件事當做前朝的瑣事,因此道:「臣妾不會政治,不敢妄議朝政。」
令狐幽寬言:「你且說說你的想法,朕只當飯後聽個熱鬧。」
蜀禾想了頗大一會兒,在屋子裡逛了一圈,才堪堪開口:「若是臣妾,會聽我哥哥的話,殺了白隱。」
她突然正色以對,令狐幽著實驚了一驚,然後問:「有何理由?」
蜀禾行至床邊握住他的手,鄭重其事地解釋:「這些日子相處下來,臣妾發覺,白隱並非一般女子,當年在魔族著實是被蒙蔽,看錯了她。
她心機深重,又狡黠多謀,陛下若將她放回天庭,勢必會再次掀起風浪。她就不是個省油的燈,而是一根毒刺,放回天庭,天帝肯定會將她送回魔族,繼續攪得天庭和魔族不睦,三界大亂。因此臣妾以為,不如殺了她,這樣一來我們可以將她的死當做投名狀,好與魔族親近,共同進退。」
令狐幽聽完什麼也沒說,蜀禾的眸子水靈靈的,天真地望著他,彷彿不諳世事。他又獨自沉思了一會兒,心裡估摸著有了絕斷。
蜀禾見他不說話,便知道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話鋒一轉鬆了語調:「當然,這都是臣妾的婦人之見,陛下問,臣妾便說了。」
「禾兒見解獨到,很是聰明。」令狐幽似笑非笑,蜀禾揣摩不透他的想法,只能與平常一樣靜默不語,空坐在那裡。
須臾,令狐幽朝她伸出手,蜀禾順勢而為,溫順地躺進他懷裡,雙臂攬住他的腰。
「禾兒生了孩子之後,脾氣好了不少。」令狐幽見今日示好如此順利,由衷地感嘆。
蜀禾縮在他懷裡輕笑:「陛下賜予臣妾無上榮寵,臣妾自然要投桃報李。」
令狐幽輕輕拍著她,溫熱的吐息噴在她光潔的額頭上。保持這個姿勢過了許久,他突然說:「其實朕希望,你是因為愛朕,才如此對朕。」
從他的視角看不到蜀禾的神情,不知道她此刻面如冰霜,攬在他身後的手握成了拳頭。然而一轉首,還是那熟悉的溫和的笑,蜀禾恭順地說:「臣妾是陛下的妃子,妖族的皇后,自然愛陛下。」
「但願如此。」
說著,帶著胡茬的唇壓了下來,蜀禾來不及躲避,被他親了個正著,心裡頓時無比噁心,但是表面卻裝作嬌羞的模樣,推阻道:「臣妾的身體還未完全復原,不可。」
「已經快一個月了,無妨。」男人嘶啞的低語緩緩闖進女子的耳朵,眾侍從早已默默告退,奶娘也抱著令狐崢離開了寢閣。火盆中的炭燒得滋滋作響,人處在其中,就算寬衣解帶一絲不掛也感受不到寒冷。
蜀禾欲拒還迎,伸手摟住令狐幽的脖子,只為了將今夜的戲做到天衣無縫。
這幾天一直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雪,天色陰沉,夏炎和奕青被令狐幽晾了好多天,他不去與群臣商議,也不詢問百里彥豐的意見。些微了解令狐幽的人都明白,猶豫不決的事在他面前只是時間問題,他會在適當的時候做出獨裁的選擇,別人都不能干涉。
第六日午後雪終於停了,冷金色的日光無聲無息地灑在宮牆之上,白隱剛想出門曬個太陽,就被傳喚去奉天殿。
「請使者稍等片刻。」白隱起身回屋裡,出來後身上披了一件毛絨披風,然後便隨那傳話的內侍去了。
奉天殿里,除了白隱與令狐幽,沒有第三個人。這種靜謐庄肅的氣氛讓白隱不自覺想起凌霄殿內天帝咄咄逼人的氣勢,眼前的景象幾乎與其別無二致。
「以你的頭腦,想必已經猜到朕叫你來的目的了吧?」令狐幽高居於上,俯視著她。
白隱深吸一口氣,朝他磕了一個頭,勉強沉著地回答:「陛下已然做出了選擇,臣的生死就掌握在您的手中了。」
她如今是真的慌了,如果說從前都是作戲和鋪墊,現在就是真正面對生死的時刻。誰知道令狐幽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可為了早日逃離,為了她尚未出生的孩子,她必須賭一把。
如果能放歸天庭是最好的結局,如果是……
白隱閉了眼不願再想,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渴望求生,這種感覺年前在人間逃亡時還要強烈。她此刻覺得自己就是個賭命鬼,設了一個無比龐大的圈套,誘餌卻是自己。
長久的沉默,索命的鬼魂彷彿已經把鎖鏈捆在了她的身上,白隱臉色蒼白,口乾舌燥,心臟突突直跳。
「罷了,朕放你走,明日讓水神接你。」
如大赦般的話突然落進白隱耳中,令她頓時感覺天旋地轉,世界白茫茫一片,接下來令狐幽說的什麼一概都聽不清了。尖銳的鳴叫充斥著她的耳膜,白隱感到天旋地轉,幾乎站不穩,機械地跪下謝恩、起身、告退……然而退出兩步,剛剛轉身,一口血突然從她口中噴涌而出,緊接著驟然倒地,昏迷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