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新的開始
最後一根紅燭燃燒殆盡,婚房內陷入一片黑暗,窗外銀白色的雪光映射進來,給靜謐的房間籠罩上一層溫馨。
白隱躺在陌生的床上,旁邊是陌生的人,陌生的環境讓她久久不等入睡。子時過後已是深夜,她卻越發清醒,不知不覺間感覺身旁的人身體越來越冰涼。
白隱貼近奕青耳邊低低喚了兩聲,奕青睜開眼,顯然也沒睡著。
「你的身體好冰啊,很冷嗎?」白隱側身環住他,試圖給他取暖。
奕青平躺著拍拍她的手,柔聲低笑道:「不冷,是血蠱的作用。」
黑暗中發出一聲輕嘆,語氣略顯憂愁。白隱貼得更緊了,柔順的烏髮繞進奕青指間,在雪光的襯托下宛如細膩的綢緞。
「這樣好一點嗎?」過了一會兒,白隱問。
「沒用的,」奕青摟住她,聲音不能更加寵溺,「但是謝謝你。多少年了,從沒有人這樣對過我。」
「發作時很難過吧?」
「還好。」奕青拍拍她的肩膀,表示不用太擔心。
「有辦法根治嗎?比如把血蠱從你體內清除掉。」
奕青胸口悶痛,這樣的事幾乎每夜都要經歷。白日里繁瑣的雜事好不容易在晚上平息,可他仍不得消停。
他深吸一口氣,稍微舒服些:「等霍長風他哥回來,也許有辦法。」
「霍大公子?」提起這個人,白隱有些好奇,「我只聽聞他在制毒方面是個奇才,不曾想還精通解毒之術。」
「那是當然,」奕青語氣輕快地說,如同在討論家常,「阿照就是他帶給我的,她可是個好苗子。」
白隱此刻全無睡意,聽他聊起來汐照,便順水推舟,接話道:「說起來,阿照的身世是什麼?這麼年輕的小姑娘,行事卻如此老練穩重。」
「不知道。」出乎意料,奕青搖搖頭。
他自己的心腹他自己竟然不了解,這讓白隱非常吃驚。在她看來,奕青總是做一些冒險的行為,比如無條件信任自己,再比如無條件信任汐照。要明白,若他的人被策反背叛他,有時候後果是很嚴重的。
「你怎麼敢用一個身世不明的人?」
「誰說她身世不明?她是摯友所薦,我素來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奕青扭頭雙眸對準白隱的眼睛,隨意地說:「懸機閣的人不是悄悄跟著你來了嗎?若你實在想知道,讓他們幫你私下查一查不就行了?」
白隱聽出奕青話裡有話,語氣里明顯有怪她的意思,心裡發虛,不自覺地離開了他的懷抱,縮遠了點兒,有些尷尬地解釋道:「什麼都逃不過你的手掌心……是我哥哥非讓我帶幾個心腹,保證我的安全……我保證,他們不會做出對你不利的事情。」
前一刻還柔情似水,后一刻立馬正經,奕青被她一前一後的反差逗樂了,頭蒙在被子里笑得直顫。
「你逗我!」白隱后自后覺,赧得臉都紅了,伸手便去拍打他。
奕青探出頭握住她的手,輕聲安撫道:「好了好了,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水神大人的心我能理解。我只是……從沒見過你如此小女兒的情態。」
白隱也從沒聽過有人這樣評價自己,一時不知如何應答。她長年冷漠慣了,不是冷漠也是淡然,心上纏繞著層層的厚繭,不願從昔日殘酷的記憶中剝離出來,終日被自己折磨,不得解脫。
可如今不一樣了,新的環境新的身份,代表著開始了新的生活。
白隱凝視著奕青,他眸深似水,深沉而黑暗,但即使是萬丈深的湖泊也會盪起漣漪。白隱從他那令人捉摸不透的眸子里捕捉到一絲深情,剎那間,她心底埋藏已久的光彷彿重新照亮了她的生活。白隱伸出胳膊緊緊摟住奕青的脖子,聲音顫抖著,慢慢地說:「我想一直與你在一起。」
她看不到奕青的臉色,只感覺自己被反抱進他的懷裡,耳邊傳來他的低語:「睡吧。」
白隱是被汐照喚醒的,醒來時奕青已經不在身邊。汐照以白隱陪嫁侍女的身份進入東宮,宮內除了奕青等少數幾個人,其餘只知道汐照是從天界來的,不曉得她的真實身份。
「殿下呢?」
汐照身著東宮普通侍女的裝束,笑容滿面地說:「殿下早起上朝了,吩咐奴婢讓夫人多睡會兒,眼下時辰不早了,奴婢服侍夫人梳洗吧,之後還要拜見帝後娘娘呢。」
提起帝后,白隱清晨大好的心情立馬不好了,據說當初魔族得知白隱是和親之人時,第一個出來反對的就是帝后。白隱來之前也做了一些功夫,派耿春查了一圈后得出結論:魔帝是個冷靜好說話的,奕青跟他最像,但帝后的性情卻出奇地差,時常無故發怒,鑽牛角尖,不近人情。
「我聽說帝后之所以脾氣不好,是早年喪子之故。」白隱坐在梳妝台前,汐照站在身後為她梳理秀髮。
「是啊,」汐照頗為惋惜地說,「夫人不知道,帝后曾生育三位皇子,太子殿下是二皇子。大皇子最為聰慧,魔族人人都講大皇子的謀略遠勝殿下,本來是太子之位的不二人選,只可惜戰死了,帝后得知噩耗時正懷著三皇子,不可避免地驚動了胎氣,導致三皇子早產。可能因為早產的原因,三皇子出生后長年體弱多病,不久便夭折了。」
「竟如此凄慘。」白隱聽完汐照一番話,心中對帝后產生的偏見消減了大半,如今只覺得她很可憐。
「天意弄人,即便為神為仙,也逃不過命運的捉弄。」汐照講述帝后時彷彿只是在討論無關緊要的小事,面上波瀾不驚,語氣平靜地可怕,這讓白隱越發好奇她的身世。
不多時,汐照便給白隱梳了個利落的髮式:平常隨意飄在額前的碎發藏了起來,露出乾淨白皙的額頭;一大束隨風飄散的長發被高高束起,綰成了好看的牡丹髻;發上飾以多種銀飾,髮髻間別了幾朵新剪的淡紅色梅花,配上綉著梅花的暗紫色廣袖襦裙,整套打扮高雅而不失低調,正正好好十分符合白隱心意。
「姑娘好手藝。」白隱攬鏡自賞一番,不由誇讚。
汐照行了一禮,謙虛地說:「是夫人生的好看。如今奴婢是夫人的貼身侍女,夫人喚奴婢阿照就好。」
「那好吧,」白隱對稱呼什麼的無所謂,滿意道,「我們先去拜見帝后吧。」
白隱坐在轎子里,被幾個人抬著出了東宮,又走了好遠的路,在內宮穿梭了半個多時辰,這才到達帝后居住的永安宮。
掀起轎簾,白隱按照規矩中規中矩地下來站在宮門前等待通報,汐照始終低眉順目盯著腳下。
一個小內侍進去通報,片刻后出來一個年紀稍大些的宮女,看裝扮應當是帝后的貼身侍女。這個半老的女人行至白隱跟前,語氣還算恭敬地說:「奴婢玉良,是娘娘身邊的隨侍,娘娘此刻正在休息,不喜人打擾,請太子妃稍候片刻。」
玉良面無表情地低垂著目光,語氣恭敬但不容置喙。只是讓等卻不請進去,白隱明白帝后這是故意為難她。雪后初霽,化雪的時候天氣最是陰冷,帝后故意讓她站在外面,目的是想先凍一凍她,給她來個下馬威。
白隱不是天真的少女,曉得忍辱負重,不會把內心情緒寫在臉上,眼下只是對玉良淡淡一笑,和藹地說:「兒臣自然不能打擾母后休息,在此處等等也無妨。」
玉良一句話也不說,抬眼頗不友善地瞥了白隱一眼,仍面無表情地揖了一下,便轉身回去了。
白隱微微側身對汐照小聲說:「從這個嬤嬤的神態里能看出,帝后動著氣呢。」
汐照挑挑眉,心照不宣地沖白隱眨了眨眼,彷彿在說:奴婢也看出來了。
白隱被奚落一番,又站在冰天雪地里,此刻卻不覺得冷,反而有些想笑,心道帝后真是個有趣之人,自己今日恐怕凶多吉少嘍。
一個多時辰后,白隱還是原封不動地站著,可宮中有些人卻坐都坐不住了,只聽帝后不耐煩地問身邊的玉良:「她還在那兒站著?」
玉良上前幾步推開前窗察看,末了回來稟報:「是,太子妃仍站著,地方都沒動,已經一個半時辰了。」
帝後手中的珠珞轉過來轉過去,幾乎被揉捏壞了,玉良看在眼裡,於是替白隱進言:「娘娘不如讓太子妃進來吧,您干坐著不見,也不能了解她不是?」
珠珞被撂在一旁,帝后不屑地赦免道:「得了,站的也算久了,讓她進來吧。」
白隱被引著進了前殿,帝后正端坐在上位,居高臨下地俯視她。.
魔族宮殿的裝潢跟天庭是大不相同的。天庭以白為優,殿中以白色和銀色為主色調,華麗明亮;魔族則尚黑,白隱用餘光打量著四周,發現殿內風格還是跟當年一樣以深棕色和灰金色為主,莊重大氣。
殿內焚著好聞的香,點著暖爐,白隱一進來感覺彷彿換了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