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故人的噩耗

午後晴朗的天氣並沒有給人們帶來舒適的感受，也許是前一天的雨水在陽光下蒸發到了空氣中的緣故，這時候的空氣潮濕而悶熱。

一滴汗水從康妮的臉上滑落到脖頸，她掏出手帕擦了一下，緊了緊懷中的書，再次打開白色的遮陽傘，從樹蔭下走出來，繼續向前走去。

上午的研習課結束后，在她的請求下，傑瑞給了她兩張法陣圖紙，分別是石台上的那兩個小六芒星，還有一個類似地上的那個**陣但要稍微簡單一點的圖案，兩個法陣以深藍色的墨水分別畫在兩張羊皮紙上。現在她的身上就帶著這兩張圖紙還有那本綠色的《魔力感應》教科書。

她到下午才想起自己忘記和拉提雅約定一個地方了，於是就去了兩人第一次相遇的時候拉提雅值班的醫務室，結果再次碰到倫德爾醫師，他告訴康妮，拉提雅讓他轉告她，約定在圖書館二層的咖啡廳里等。

康妮此刻就是在從東樓往圖書館趕過去的路上。帶著許多急待解答的疑問，她加快了腳步。

悶熱的氣息從道路兩邊散發出來，空氣流動得非常緩慢，水汽夾雜著陽光中的熱量向行人襲來。在到達圖書館的時候，儘管一路上沒有被曬到，但康妮還是感覺到背上的衣料已經被汗水浸濕了一些，臉上也已經擦了許多次汗，還是覺得熱。

進入圖書館內，彷彿一下子來到了另一個領域，一股清涼瞬間包圍了她全身的肌膚。

輕車熟路地走過前台，拿出徽章登記，康妮進入了圖書館一樓大廳，一樓的空間非常寬廣，六根柱子支撐起高高的天花板，大廳中央被一排排足有四五米高的書架所佔據，只有靠近窗邊的位置有一些長桌長凳供人歇息閱讀。走過長長的書架，到盡頭有一道圍繞著龐大的支撐石柱旋轉而上的台階，康妮抱著書走了上去，到了二樓。

相比起一樓的大片空間，二樓則分割成一個個小塊區域，正處在樓梯口右邊的便是咖啡廳。咖啡廳門前橫出一根銅管，上面掛著一個精緻的木牌，綠色的藤蔓和玫瑰花紋中央是一個簡潔的咖啡杯圖案，還有兩絲從杯中冉冉升起的熱氣，讓人一目了然這是一間咖啡廳。

咖啡廳沒有名字，但是一直十分受師生歡迎，在讀書之餘還能品嘗到風味獨特的咖啡，實在是一件愜意的事情。

雖然時間才剛過中午，但當康妮走進咖啡廳的時候，發現這裡已經有一半的座位有人了。她一邊走進去，一邊掃視座位上的顧客們，尋找著拉提雅的身影，卻在粗略看過一遍之後，意外地沒有發現那個白衣醫師的成熟身姿。

「嘿，康妮~~」熟悉的聲音忽然響起來。

康妮循聲望去，這才發現了拉提雅原來就坐在離自己的不遠處。女醫師今天沒有穿白袍，而是換上了一身綠色的衣裙，簡潔的剪裁加上她今天沒有紮起長發而是讓它順直地披在肩上，一眼看過去就像普通的女學生一樣，充滿活力和青春的氣息，與平時成熟的打扮截然不同，也難怪康妮沒能第一時間認出她來。

康妮連忙走了過去，將書本放在桌面，在拉提雅對面坐了下來。

「抱歉，我遲到了。」少女首先表達了自己的歉意。

「呵呵，其實我也就剛來不久，你看，都還沒點東西呢。」拉提雅將自己的頭髮略微梳理了一下，夾上一隻白色的十字型發卡，然後向康妮眨了眨眼睛：「怎麼樣，我今天漂亮嗎？」

面對拉提雅調皮的話語，康妮也會心一笑：「當然！拉提雅同學可是皇家學院每一位男士心目中的女神~」

「哦呵呵呵~~」拉提雅也樂呵了。

兩人都開心地笑了一會兒，一時間倒是讓康妮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和同學說笑的歲月里。

拉提雅拿過康妮的書，翻開發現裡面還有兩張羊皮紙。

「這是……」她疑惑地看向康妮。

「那是傑瑞導師給我的。」康妮答道，「我最近就在做這幾個法陣的實驗。你看一下？」

「唔……」拉提雅仔細地看完兩張圖，接著說道：「一個是聚集陣，一個是釋放陣，都不是太複雜的法陣，釋放陣上有一個迴路我看不明白，但看樣子是屬於增幅效果的。」

「增幅效果？」康妮一直認真地聽著，這時候發問了。

「這是為了提升聚集的魔力用於更高級的迴路，是很常見的一種法陣，這個雖然有些變化，但也應該是為了適應它的上級迴路而作的改變吧，總而言之是一個普通的實驗用陣型。」拉提雅解釋道。

「那麼這個法陣一般有什麼效果？比如說發光之類的。」康妮想起了那陣詭異的紫色光芒。

「實驗里的無效果聚集陣一般是發出白色光芒，根據特定的終端迴路，如果是防禦型法陣會偏向綠色，攻擊性法陣會偏向鮮亮的紅色或者橘黃色，因為抽走了屬於白色的魔力中的某幾種元素，沒有被用到的元素則轉化成光放射出來。」

「那如果是紫色的話呢？」

「紫色的話，應該是與神學里的所謂信仰之力相關的迴路，可能是一些像神禱守護一類的法陣吧……」

聽到這裡，康妮一下子有一种放下心來的感覺。

在神學院里所研究的法陣，其實也就應當是與神職者在實際工作中所常做的事情相關的，比如構築防禦魔法攻擊的守護法陣，在戰場或者其他遭受攻擊的情形下，可以神奇地抵擋很多諸如弓矢類武器或者魔法炮的攻擊，即使面對純火炮，也能抵消掉它的火焰，使其成為普通的鐵彈。當然，大多數神職者的職責在於以平和的態度維持人心的和睦與平靜，避免爭鬥的發生，從原則上不可能去參加戰爭。而神殿的所有法陣，據稱因為眾神的約束使它們不能用於傷人，所以都是屬於守護法陣，再厲害也不過是自衛之用，並不能用於攻擊。但是，在皇室的高壓政策下，依然被用在戰爭的防禦用途上。

關於神本身的說法，從這幾天對《聖典》的晨讀和背誦中，她已經了解了不少。

太陽神福玻斯和月之女神密涅瓦作為主神，分別主宰了白天和黑夜，每天的黎明和傍晚是他們的交接之時。眾神高高在上，天空是他們的神國，兩位主神是他們當中最偉大的存在。天地萬物，都在日月的庇護下成長演化，而它們各自所屬的神祗，自然也位列在兩位主神之下。在神殿的所有典籍中，天空是所有生命和力量的來源。

在王宮內做事幾年，康妮自然明白某些有悖於一般認知的看法，尤其是完全背離統治者的思想基礎的看法，對一個普通人來說是多麼的危險，一旦被發現，都會被直接扣上異端的帽子，或流放或格殺。

因此，她也不準備將自己最後的疑問提出來。關於宗教的事情她一直都只是被動接受，盡量避免與之發生衝突，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也算是個虔誠的信徒——她的信仰就是其他所有人的信仰，這是她做事的原則。

「……但是，你還是多個心眼比較好。」思索只是電光火石間完成，此時拉提雅才說出下半句，卻將康妮的心又吊了起來。

她沒有說話，只是用疑惑的眼神望向拉提雅。

拉提雅也看著她，忽然焦急地提高聲音問道：「康妮，你剛才說傑瑞導師，難道是指神學院院長傑瑞大主教？」

「是的…」康妮愣了一下，才輕聲說道，「拉提雅…你太大聲了……」

「噢……」拉提雅往旁邊看去，不好意思地抬手向其他人表示歉意。

隨即她把頭湊近康妮，低聲說道：「康妮，你在上傑瑞的研習課還是普通課程？」

「是研習課。」康妮不明所以。

「那麻煩了……」拉提雅皺著眉頭說，依然是壓低聲音，「你聽說過蘇珊的事情嗎？」

「蘇珊？」康妮忽然想起數年前的那個女孩，隨即搖了搖頭，實際上她也不確定這個常見的名字是不是那個人。

「三年前，蘇珊是神學院二年級的女學生，她被傑瑞大主教叫去參加研習課，半年後的一天，在學院內神殿的方向發出一陣巨大的紫光，持續了數分鐘之久，最後這件事學校也沒有解釋，總之不了了之，而第二天，蘇珊退學了——當然這只是官方的說法，實際上據說有蘇珊的同學剛好在那天看到蘇珊的屍體被從神殿的後門抬出來，送上一輛黑色馬車運走了，而後也很快有人在蘇珊的故鄉看到了她的墳墓……」

「你是說……傑瑞大主教害死了她？」康妮臉色凝重。

「不，這個還不能肯定，畢竟試驗出現意外的情況也是有的，我自己也比較傾向這個看法，但是也可以看出這個試驗的風險是很大的，一不小心就會喪命。」拉提雅小聲繼續說著，她的眼神變得複雜。

康妮也一時沒了言語，她想起傑瑞對她說的那句話——「因為你的到來，這個項目也許很快就可以完成了。」還有老人那喜悅的神情。

「那個……蘇珊的全名是什麼？」她忽然問道。

「嗯？讓我想想…」拉提雅思索了一會兒，「蘇珊·拉維爾，嗯，沒錯，就是這個名字。」

康妮低下了頭，曾經一度模糊了的那個女孩的臉龐一下子清晰了起來，蘇珊·拉維爾，這個名字一下子將她記憶深處的某處柔軟碰觸到了。儘管只是一天的相處，但是蘇珊作為在學院里第一個親密交談過的女孩，給予康德的是一種初戀般的記憶，也許很幼稚，但是這段記憶卻也是他所珍視的東西，一直珍藏在心底，偶爾細細回味。在康德的心裡，蘇珊已經超脫了她本身這個人，成為了某種象徵，各種關於女性的美好想象都被康德寄托在她的形象里，讓她越發完美。

然而此刻，這個象徵一下子蒙上了陰影。原來在康德所不知道的歲月里，那位可愛的女孩早已香消玉殞。

「康妮？如果你真的正在傑瑞大主教的研習課里做什麼試驗，你應該儘早退出……」拉提雅看著康妮，認真地說道。

「退出？」康妮抬眼看向拉提雅，說道：「不，我會繼續下去。」

拉提雅欲言又止，她從康妮的眼底看到了一種無法動搖的堅定和決絕。她搖了搖頭，輕嘆了一口氣，轉頭看向窗外——

翠綠的樹木在陽光下盡情展示它們的勃勃生機，蔚藍的天空中飄過幾朵白雲，誰又能知道，那些雲兒何時會帶來暴雨傾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