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圖書館的再遇

侍者端來兩杯散發著濃郁香味的咖啡，兩人舉杯喝了起來。

「怎麼樣，這可是特製的日光咖啡。」

「……好喝。」康妮放下杯子說道。

以前的康德雖然幾乎不來圖書館，畢竟也有喝過咖啡。但他從來不往裡面加糖，方糖在他的桌上向來只是擺設，他下意識地就要求自己能夠接受難喝的咖啡，以此來鍛煉自己的意志，加糖來消解它的苦味，在他看來就是一種不敢直面的逃避行為，而事實上，在喝過幾次以後，苦咖啡早就已經變成康德鍾愛的口味了。只是這一點卻似乎沒有在康妮身上傳承下來，事實上，她感覺舌頭有些發麻，眉心不由自主地微皺。

「加點糖吧，我最喜歡的就是這種略帶苦澀又混著點甜的味道。」

拉提雅注意到少女不適應的神情，說著就給康妮的杯子里加了一塊方糖，攪拌至完全溶化。當然，少女完全沒來的及阻止女醫師的動作，幾秒鐘后，加糖的咖啡完成了。

「再試試看？」拉提雅看著她說，「然後說說有什麼感覺。」

康妮輕輕地喝了一口，閉上眼睛細細品味著，慢慢地舒展了眉頭。

「有種……很複雜的心情，像是回味了一次過去的人生。」她睜開眼睛，微笑著答道。

「是吧，喝過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獨特體會呢！」拉提雅也笑了，剛才浮現在兩人間的沉悶氣氛彷彿一掃而光。

「可以繼續了嗎？」康妮拍了拍那綠色的封面。

「當然！」拉提雅答道。

於是兩人一邊看書，一邊講解和討論，偶爾啜飲一口苦中帶甜的咖啡。

「這句是說要在專註度最高的時候，心無旁騖地去控制你捕捉到身體內的魔力，一旦心神鬆懈，它就會從四面八方散去，如果魔力的強度比較高，甚至會對身體造成傷害，有個通用的說法叫『魔力反噬』。」

「啊……原來光是第一步就這麼危險的……」

「呵呵，其實你也不用太擔心，初學者都只會有很少量的魔力聚集，要達到一定強度的話，自身的意志力也需要相應達到一定的專註度才行，也就是說有能力聚集巨大魔力的人也必定擁有隨心所欲控制好它的能力。」

「可是，如果施法者受到打擾還是會分神的吧，那不是一樣會被反噬嗎？」

「這就是為什麼法陣上有時需要添加純六芒星的傳導陣的原因，你帶來的其中一張圖紙上就畫著這個。」

拉提雅從康妮的書中翻出那張羊皮紙，用手指在上面的小六芒星陣上面畫著圈示意。

「六芒星的六個結點和六個角分別代表著魔力中蘊含的六種不同性質力量的吸收和釋放，當施法者用雙手接觸到它的時候，這十二個點就開始工作，將施法者所聚集的魔力引導到需要發動的法陣上去，從而使施法者身體內的魔力數量維持在一個非常低的水平。」

「吸收，釋放。」康妮低著頭仔細地辨認著羊皮紙上六芒星的線條，白嫩的指尖從六芒星的中心滑向尖角，低聲重複著拉提雅的講解，然後她想起了禮堂內的那些金色條紋，於是她抬起頭問道：「釋放后的魔力要傳導給法陣，又該怎麼做呢？」

「直接在釋放點也就是角尖的地方……」拉提雅指向圖案上的六個尖角，「……用高傳導的材料和主法陣連接起來就可以了。」

「唔……」康妮一邊聽著一邊點著頭。

……

不知交談了多久，兩人已經把半本書看完了。

在拉提雅的講解下，康妮慢慢讀懂了許多開始時候完全不了解的東西。她同時也發現傑瑞教給自己的東西和書本上講的實際上有許多細微的差異，但是隨即她就想起拉提雅說的神職者的魔力特點，於是把這些疑惑歸結到神學與普通魔法之間的區別中去了。

「不如去樓下看看書吧？」拉提雅喝完最後一口咖啡，對康妮說道：「坐了一下午，屁股都疼了。」

「嗯，好啊~」

康妮也覺得有點累，說完看了一下咖啡廳牆上的掛鐘，現在的時間是下午四點鐘。

於是兩人起身結帳，一開始康妮想要付錢，結果卻讓拉提雅一句「這是作為老師的尊嚴」給頂了回去。

一樓的書架呈南北走向，與圖書館大門平行的方向整齊地排列，每一個長長的書架都在側面標明了多少行至多少行的書籍屬於哪種門類。康妮以前雖然在學院內學習生活過數年，但是從來沒有在圖書館里找書的經歷，偶爾來幾次也是路過而已。並不是說康德不喜歡看書只愛訓練，而是他家裡已經有許多的藏書，歷代先祖作為貴族多少都有購置書籍設立藏書房的習慣，百十年地積累下來，裡面的書就足以供他閱讀所需了。

實際上多數貴族子弟的情況都與康德相似，他們沒有必要來圖書館借書，但總會為了這樣那樣的各種緣由而來，其中最常見的，莫過於男孩們為了展示自己的內涵而與女孩子相約圖書館，在書的海洋里漫步傾談，在門外草地上甜言蜜語，以求博得美人歡心。當然還有同學朋友一起來放鬆一下，在草地里隨意活動的人們。而那些認真看書的，則多是平民家庭出身，真正為求學而來的那部分學生。

聽起來很複雜，但是實際上這兩種人很好分辨。在圖書館內隨意走動，神色間心不在焉的男女，還有門外草坪上樹蔭下有說有笑的人們，顯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圖書館里安靜地坐在位子上，面前打開一本書在看，身旁還放著幾本書的，便是專心致志的學習者了。

並不是說兩者孰優孰劣，在康妮看來，不過是因為各自的情況不同，來到同一個地方滿足各自不同的需要罷了。

當年的康德偶爾也會來到這裡的時候，也曾是那些輕鬆談笑的人當中的一員，但此時的康妮，顯然是一位專心的學習者。

兩人走下樓梯，拉提雅在長排的書架前停了下來，對康妮說：「我們都去找幾本書看吧，五分鐘后在那邊等。」

她指了指靠近西側窗戶的一張桌子，兩邊各有四個座位的桌子邊上只坐著一個低頭看書的男學生，他穿著一件藍色的襯衫，在他的身邊擺著幾本厚厚的書。

「那好吧，待會見！」

「待會見啦~」

拉提雅轉身往另一邊的書架走去，康妮則是慢慢地邊走邊瀏覽著寫在書架側面的分類指南。

圖書館里的分類很齊全，哲學與神學，文學，各國歷史，國家與世界地理，自然科學，農學，醫學，煉金學，邏輯學與數學，經濟學，軍事理論……幾乎所有能想到的學科都有，除了魔法類的書籍。

康妮先是一陣困惑，隨後就想起了皇家學院對魔法類書籍的限制規定。所有魔法類藏書都集中在魔法與煉金學院內部的藏書樓和位於太陽神殿內的文獻室里，並不在圖書館，學生若想借閱，則必須有副院長以上級別導師的書面批准。說到底這麼做的原因還是因為魔法研究是與國防相關的內容，一旦泄露，後果將可能非常嚴重。學院里的教學只涉及非常基礎的部分，教科書的內容也很難懂，沒有導師的指導想要自己學成幾乎是不可能的，想要接觸到一些核心的魔法理論和知識，必須是被選中的那些將要為國效力的出類拔萃的優秀學生，就像當年的康德，也是在作為優秀學生被導師看中之後才獲得學習高級劍術的機會。

既然不能找到魔法類的書，那就看看其他的吧。這麼想著，康妮走到兩排書架中間，邊走邊注意看著上面的分類牌，掃視每個書脊上的書名，看到覺得有意思的就拿下來看看，合意的就帶走，不合意的就放回去。

漫步在書架間，感受著圖書館里特有的安靜，視線所及都是密密麻麻的書，各種顏色的書皮在從門外照射進來的光線下泛著漂亮的光澤。空氣中瀰漫一股書香，那是各種不同的樹木做成的紙張天然就帶有的香氣，淡淡的味道在狹小的空間里積聚，沉澱了歲月的氣息。

走到書架的盡頭之後，她又轉個彎，沿著書架的另一面往回走，繼續邊走邊挑書。

等走回樓梯口的位置的時候，康妮的手上抱著的連同原先自己帶來的《魔力感應》一起總共有五本書，雖然重量不輕，但是雙手抱著感覺還不算難受。

這一來一回，走走停停的，怕是不止五分鐘了。實際上整個圖書館有數十排這樣的書架，一一走完是不可能的，而為了省時間，康妮只挑自己目前這可憐的身高能夠直接拿到的那些書看，要是爬上那些數米高的梯子去找書，花費的時間就更多了……

她向著約定的座位走去，果然看到拉提雅已經早就到位了，打開一本書在面前，卻沒有在看書，而是扭頭往康妮的方向這邊看來。坐在她斜對面的是那位依然在埋頭看書的男學生。

見到康妮出現在視線里，拉提雅馬上向她揮手示意。

康妮抱著書走了過來，小心地將書輕輕疊放在桌面上，在拉提雅的身邊坐了下來。

「康妮，你遲到了哦。」拉提雅揚眉說道。

「抱歉啦~你看我第一次來這麼大的圖書館，被吸引住了嘛。」康妮聳聳肩，一臉無辜地說。

這時坐在她們斜對面的同桌男學生忽然抬起頭看了過來。

「康妮小姐？」

一個耳熟的聲音在康妮耳邊響起。

她往男學生那邊看去，一張熟悉的臉孔映入眼帘——

「維特？」

「嗯！能在這裡遇見您真是太好了！」

對面的少年用力地點點頭，合上了手中的書頁，俊秀的臉上掩不住欣喜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