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無為決 第六十六章 狂詩劍法
是夜,鳳簫山莊。
謝予卿迫不及待問道:「前輩,紫玉……絕情劍不在鳳簫山莊,為何還有人來此尋釁?」
鳳簫荀隨口道:「後面來的只會更多。」
「絕情劍難道仍在前輩手中?」
鳳簫荀笑道:「怎麼,你不信我?」
謝予卿怎麼看,都覺得那笑容有些許質疑意味。只好回道:「晚輩不敢。」
鳳簫縈雙手環抱其父左臂,一臉嬌羞:「爹爹,你不要嚇唬予卿。」
「咳,女大不中留。」鳳簫荀會心一笑,轉頭面向謝予卿,「那是我與霧失山莊那小輩的約定,若是沒有鳳簫山莊擔著,只怕她出不了思州地界。」
謝予卿頓時如夢初醒,滿臉歉意道:「前輩,謝謝你,我不該錯怪你。」
「荀小子,東西準備好了嗎?」獨孤雪忽然問道。
謝予卿聽著這稱謂,不禁有些錯愕。
鳳簫縈一眼看見謝予卿臉色不自然,不由白了其一眼。
「前輩吩咐之事,晚輩哪敢怠慢。」鳳簫荀隨即沖門外喚道,「來人,將那件衣物搬上來。」
一件衣物,卻是用「搬」字,至於如此大費周折?謝予卿心底暗道,不由多了幾分期待。
不多時,兩名僕役「哼哧哼哧」抬著一口漆黑木箱來到謝予卿跟前。
獨孤雪道:「傻小子,趕緊打開看看。」
謝予卿聞言,上前掀開木箱。瞬間,銀光閃爍,照亮四周。竟是一件環鎖鎧,卻又不同於尋常鐵鎧甲,而是由無數銀絲銀環編織而成,足以見得其珍稀至極。
鳳簫荀若無其事道:「若不是時間緊迫,用純金打造最合適不過。」
鳳簫縈催促道:「予卿,穿上試試。」
這銀鎧竟是為自己準備?謝予卿不禁受寵若驚,隨即探手去取。入手出乎意料柔軟,但銀鎧卻紋絲不動。
「好沉。」謝予卿猛吸一口氣,改為雙手,勉強將銀鎧端起。
「哪裡沉了?不過一百餘斤而已。」鳳簫縈嘟囔著,幫謝予卿穿上。
銀鎧十分合身,彷彿是量身定做。謝予卿卻沒有一絲悅色,只覺身體異常沉重,如同背負一名與自己同樣重量之人,行動頗為不便。
「這得花費多少銀子啊?」謝予卿不禁感慨,隨即心念一轉,「實在是破費了,縈兒,要不你拿去罷?」
鳳簫縈不以為然:「這算什麼,不過是九牛一毛!」
「恕我孤陋寡聞,莫非鳳簫山莊另有生財之道?」
「那是!從太祖皇帝那時起,各大門派躲到暗處,若是不想些法子謀生,豈不要餓死?別看鳳簫山莊就這麼些人,算上族中散落四處的旁支,少說也有七八百人,經營的各類店鋪更是數不勝數。」
「原來如此。」謝予卿這才意識到,自己眼界過於短淺。
獨孤雪吩咐道:「傻小子,從現在起,這件銀鎧一刻不許離身。」
謝予卿面露難色:「師傅,這樣如何修鍊?」
「那是你的事,自己琢磨。」獨孤雪隨即長身而起,「荀小子,老夫告辭了。」
鳳簫荀抱拳道:「前輩慢走。」
「師傅,等等我。」
謝予卿才邁出兩步,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
鳳簫縈掩嘴笑道:「笨死了,不知道運氣么?」
經鳳簫縈提醒,謝予卿茅塞頓開。當即運氣,身上那種沉重感瞬間少了小半。緊接著施展輕功,雖不及尋常一半速度,聊勝於無。
平日不到半個時辰路程,這次卻行了一個半時辰。趕到西岩寺之時,已是四肢酸痛,丹田空乏。看著明月當空,謝予卿不由想到解雨,不知她是否安好?
遠在千里之外,解雨卻無暇思念他人。而是借著月色,埋頭參悟沖虛真經。若不趁機提升修為,只怕難以活著回到洛陽。即便僥倖做到,沒有足夠實力,亦只會給霧失山莊帶來滅頂之災。
兩個月後,謝予卿逐漸克服銀鎧重量,行動一如往常,並將各派招式掌握七七八八。期間,各路豪傑接連上山挑戰,皆被鳳簫荀以雷霆手段擊敗。隨後一段時日,鳳凰山恢復往日平靜,似乎此事已告一段落。
晌午,謝予卿正頂著驕陽練習避雨。小雅卻匆匆而來,將鳳簫縈喚回。
小雅雖未明說,謝予卿卻隱隱感覺不妙,練功亦有些心不在焉。
「小子,想去就去罷。」
「師傅,是不是鳳簫山莊出事了?」
獨孤雪點點頭:「此等小事,荀小子自己能應付。你去見見世面也好。」
謝予卿心中稍安,道:「徒兒遵命。」
說罷,謝予卿一路施展羽化功,半炷香便追上鳳簫縈。
鳳簫縈心中竊喜,卻嗔道:「予卿,你怎麼來了?」
「師傅命我來的。」
「哦。那你只許一旁觀戰,不要摻和進來。」
謝予卿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
鳳簫縈滿臉愁容:「江湖各派成立了一個奪劍盟,浩浩蕩蕩上了鳳凰山。」
小雅義憤道:「哼,為首的還是霧失山莊少莊主。明明是解姑娘惹的禍,憑什麼鳳簫山莊背鍋?」
鳳簫縈嬌喝道:「小雅,住嘴!」
小雅別過頭,悻悻道:「知道了。」
「為何霧失山莊也找上山來,莫非解雨仍未回去?」
見謝予卿目光灼熱,似乎頗為在意解雨,鳳簫縈不禁有些落寞,道:「我哪裡知道?」
「呃……」謝予卿頓了頓,「我們趕緊走罷。」
距山頂不遠處,三人已聽聞陣陣嘈雜聲響。
小雅擔憂道:「小姐,他們莫不是打起來了?」
鳳簫縈斬釘截鐵道:「走,去看看!」
趕到牌樓之下,卻見演武場布滿了人,將鳳簫山莊團團圍住。三人現在人群外圍,踮起腳,亦見不到裡面情形。
忽然前方有人大喝:「鳳簫荀,狂詩門石輕狂在此,可敢應戰?」
鳳簫縈低呼:「不好!得想辦法穿過人群,我要助爹爹一臂之力。」
謝予卿拍了拍前面一名魁梧大漢後背:「這位大哥,麻煩借個道。」
魁梧大漢轉頭怒吼:「不想活了?滾開!」
鳳簫縈皺眉道:「凶什麼凶?你給我讓開,這是我家!」
「你家?」魁梧大漢一眼瞅見鳳簫縈腰間玉簫,「你是……鳳簫荀女兒?」
鳳簫縈得意道:「知道是本姑娘,還不讓出一條路?」
「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魁梧大漢一聲怪笑,迅速探出粗壯雙臂,直取鳳簫縈雙肩。
鳳簫縈冷哼一聲,身形一矮,一記肘擊直中魁梧大漢腹部。
魁梧大漢瞬時倒地,團成一隻蝦,哀嚎不止。
一人回頭訓斥:「鬼叫什麼?」
魁梧大漢咬牙大喊:「她是……鳳簫荀……女兒,抓住她!」
附近幾人聞言,急忙轉身。隨後更多人得知消息,紛紛圍了上來。轉眼間,人群中出現一道缺口。
謝予卿當即大喝一聲,一把攬住鳳簫縈蠻腰,撞開身前兩人,直奔缺口射去。
「快,截住他!」
「別讓他們跑了!」
「別跑!」
眾人紛紛大喝,亮出手中兵刃。
謝予卿卻施展羽化功,幾番騰挪,輕鬆避開。
眼見將要突圍,忽然謝予卿耳邊傳來一聲暴喝:「小子,偷學羽化功,你找死!」
謝予卿側頭一瞥,竟是李塵,一副氣急敗壞模樣。
只是這一耽擱,李塵已閃到謝予卿身前。同樣施展羽化功,其顯然比謝予卿高明了許多。
「住手!」
忽然,李塵身後傳來一聲斷喝。
那聲音,雖然很大,尚在常人忍受範圍。但聲音中似乎蘊含奇怪東西,令眾人瞬間心神不定。
李塵首當其衝,身形驟然一滯。而謝予卿卻安然無恙。等眾人回過神,謝予卿已趁機沖了過去,此時正在演武場中央。
李塵狂怒道:「石輕狂,你敢壞我好事?」
石輕狂冷冷道:「哼,老子光明正大挑戰鳳簫荀,你們在一旁老實呆著,別給老子起鬨!」
「你!」李塵咬牙切齒,卻不再言語。
謝予卿放下鳳簫縈,忍不住打量石輕狂。只見其白衣勝雪,一副書生裝扮,約摸三十光景。雖然狂放,卻予人一股豪邁氣概,不禁對其好感大增。隨即抱拳道:「多謝石兄相助!」
石輕狂朗笑道:「哈哈,若要謝我,等我打完再說!」
「予卿,縈兒,趕緊過來!」
鳳簫荀急忙呼喚二人,又沖石輕狂頷首示意。
「石瘋子,你打不打,不打就下來!」
「怎麼讓這種人上場了!」
「休要浪費時間!」
眾人紛紛說道。
謝予卿環顧四周,除卻香花樓、沉月樓、陰陽教、化羽門這些熟悉面孔,還有一些從未謀面之人。尤其是西北角那名白衣青年,面如冠玉,風度翩翩,在人群中格外惹人注目。
石輕狂笑道:「小兄弟,先帶你娘子去一旁觀戰。」
謝予卿面色微紅,回道:「是。」
鳳簫縈聞言,卻是低著頭,扯起謝予卿衣袖,一路小跑到其父身旁。
鳳簫荀身後一眾人等,紛紛沖二人點頭示意。
「縈兒,這些人是?」
「我各位叔公,叔父,還有堂兄妹。」
「怪不得,與你模樣有幾分相似。」
「哼,哪裡像了?我明明像我娘!」
正在二人說話之際,石輕狂驀地拔出長劍,卻念起詩句:「醉里挑燈看劍。」
這句詩,在其口中吐出,滿是蒼涼豪邁,瞬間激起謝予卿共鳴。原來,狂詩劍法要配合詩歌,怪不得自己使出來徒有其形。
「看劍」二字剛落,石輕狂長劍已劃出一朵劍花,射向鳳簫荀心窩。
鳳簫荀卻站在原地,隨手揮動鐵簫,將這一招化解。
「無邊落木蕭蕭下。」
石輕狂閃電般揮舞長劍,頓時勁氣瀰漫,周遭落葉塵土紛紛捲起,鋪天蓋地罩向鳳簫荀頭頂。
「華而不實。」鳳簫荀隨即一掌拍向頭頂,樹葉頓時化為齏粉,與塵土一同落下。
石輕狂一聲狂笑:「老夫聊發少年狂!」
長劍大開大合,只攻不守,一股捨我其誰氣概油然而生。
鳳簫荀點了點頭,手上卻不含糊,只聽鐵簫「嗚嗚」作響,一道勁氣眨眼間射向石輕狂長劍。
石輕狂大喝一聲,奮力一劈,堪堪將那道勁氣擊散。
鳳簫荀讚許道:「不錯,值得我出手。」
石輕狂怒喝一聲:「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
只見石輕狂縱身躍起,足足五六丈高,改為雙手握劍,頭朝地面直衝而下。這一刻,謝予卿彷彿看見黃河之水奔流而下,不由萌生一絲怯意。
「倒是有些狂妄的本事。」鳳簫荀頓時打起十二分精神,以示對其尊重。只見其渾身衣袖鼓脹,手中鐵簫化作無數虛影,筆直迎向頭頂長劍。
「鏗」的一聲,長劍劍尖正中簫管。一股狂暴之氣瞬間席捲全場,實力不濟之人早已掀翻在地。而場中二人卻如同被點穴,定在原地,看著十分怪異。
鳳簫縈玉手緊扣謝予卿手掌,早已滿是汗水。
謝予卿亦有些擔憂。石輕狂從天而降,勢大力沉,佔盡天時地利,不知鳳簫荀能否全身而退。
正在人群屏氣凝神之際,石輕狂突然一聲悶哼,徑直栽倒地面。顯然,勝負已分。在場之人或欣喜,或惋惜,或憤怒,各不相同。
石輕狂沒有一絲挫敗之色,反而釋懷道:「我輸了。」
鳳簫荀笑道:「你沒令我失望。」
「謝了!」
石輕狂說完,昂頭走到場外,也不理會周圍目光。
鳳簫荀大聲問道:「還有誰想上來?」
人群頓時一陣騷動,卻半晌不見回復。
忽然一道中氣十足聲音傳出:「霧失山莊楚辭,請鳳簫前輩賜教。」
說話之人卻是此前謝予卿所留意那名白衣青年。
鳳簫荀擺手道:「請。」
「鳳簫前輩,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