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繞指柔絲
鹿野暗叫不妙,此番都怪自己只顧觀看洞口沒了心思,被突然而至的神秘黑衣女子偷襲,連累了白鶴,心中驚駭愧疚無以復加。
怎奈全身經脈若堵,真氣運行不開,空有滿腔憤怒卻也無從著手。
狂風撲面,烈烈如刀,下面群石縱橫交錯遍布,就這般摔下去,不死也是快死。內心悲嘆,完全不符合穿越套路,著實心有不甘。
他閉上雙眼待死,就在離那崖底亂石還有兩三丈高,忽覺身子猛然劇震,五臟六腑彷彿要從口裡吐出來,下墜之勢立時消失,猛的睜開雙眼,只見胸膛與雙腿閃著銀亮的光點,幾束銀絲勒縛在他身上,另一頭被黑衣女子拽住。
這一落一停間,鹿野只覺冷汗涔涔爬滿後背,在死亡邊緣遊走,心中卻是驚異更甚,黑衣女子好生厲害,自己在她面前只還擊了一招,便被她險些送了性命,一顆心撲騰跳個不停。
正自胡思亂想,身體猛然往上一提,已經隨那黑衣女子往上飛去,瞧見白鶴也與自己情形一樣,懸著的心稍稍平靜下來。
看來對方並不打算弄死他。
「大姐饒命啊!咱們無冤無仇……」
被那女子狠狠摔在一處山頂上,雖然已有預料,但仍摔得疼痛不已,白鶴嗚嗚悶叫,顯然是悲怒已極,只是眼下雙雙受制於人也不好發作,當下不去管那黑衣女子,急急調節真氣沖開冰封般的經脈。
那女子立在不遠處,黑袍隨風飄舞,宛若神仙。
鹿野正好瞥見不由心神一盪,痴痴入神。
那女子眼皮微垂,兩耳上雪白銀亮的耳環,叮鈴鈴發出悅耳的聲音,好像懸在屋角下的風鈴,風吹過,鈴音起。
女子忽然雙目一掃,落在鹿野身上,聲音冰冷,喝道:「你是什麼人,年紀輕輕真氣卻強猛,而且——」聲音陡然一轉「你怎麼會與這畜生在一起到這裡!」
鹿野聞言打了一個冷戰,一股寒意升起,她的聲音真的就像是度在身上的那層冰霜一樣寒冷,令人不爽。
鹿野只是不答,兀自運行真氣。
白鶴掙扎翻騰,想掙脫身上的那些銀絲,那些銀絲如是人的頭髮一般,甚是纖細,但它掙了半天也未掙斷一絲一毫,反而是愈發勒得緊了,雪白的羽毛上依然出現道道勒痕,白鶴叫聲凄厲悲怒,卻無可奈何。
鹿野瞧那看似纖細的銀絲卻這般堅韌,心裡暗驚,聽得黑衣女子的聲音再度響起。
「小娃娃是不是活的膩了,一心尋死呢?我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若是還不說,我再將你與這畜生扔下懸崖,死後叫禽鳥野狗啃得精光,骨頭也不剩!」
這句話言語毒辣威脅,鹿野登時咯噔一跳,尋思道:「瞧她的樣貌多半只不過比我年長几歲,卻口口聲聲叫我娃娃,真是可笑之極,似是她很老了一般。不過這個世界很瘋狂,看人不能只看面相,尤其是女人。眼下我們都受制於她,且她武功高強手法怪異,若是不說只怕真的就要死在這裡了,不行須得想個法子讓她解開銀絲。」
一邊佯裝回答一邊思索脫身之機。
他天性聰慧主意百出,自然不能貿然將實話說出來,便道:「哎,在下其實只是一個浪跡山林的孤兒,跟著一位神龍不見首的高人學過一點功夫,昨夜撞上一夥匪盜,便逃到這裡,卻不成想迷失了路途,不知不覺就來到了這裡。這白鶴······」
說著瞧了一眼白鶴,繼續道:「白鶴是在下的朋友,剛才多有冒犯,還望仙女見諒!」
白鶴掙扎著就要撲上去,誰知那女人鳳眼圓睜一瞪,立時哀啼幾聲,不敢再動彈。
鹿野這才反應過來,敢情白鶴方才不肯下來就是懼怕這娘們。
她到底什麼來頭,令軒轅神鶴心生敬畏。
黑衣女子在她即將撞落山崖之時出手救了自己,便是無心要害他,鹿野知曉其中利害,便好言奉承,希望她能放了他與白鶴。
黑衣女子幽幽瞧著他,原本面無表情,冰冷如霜的臉上,此時泛起古怪的神色,也不知是高興還是懷疑,眼神閃爍不定,只瞧得鹿野渾身不舒服。
半晌黑衣女子忽然道:「好一個嘴甜舌滑的小子,你能誤打誤撞尋到這裡,想來也是冥冥中自有定數,教我今日見過你一面,我也不為難與你,你走吧!」
她話語此時已緩和不少,不再那麼冷冷逼人,鹿野怔在那裡,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只覺身上力道突然消失,那泛著銀光的銀絲已不見了蹤影。
黑衣女子冷聲厲道:「倘若你將今日的事情說出去一絲一毫,我定將你用繞指柔纏勒起來,挖去你的雙眼,斬斷你的舌頭,再挑斷你的筋脈,叫你生死不能。」
鹿野正調節真氣,乍一聽見這句話不禁又是驚愕,她可真是怪人脾氣轉眼間說變就變,哦,原來那銀絲叫做繞指柔,這般好聽的名字只可惜給她當成了害人的利器,著實可惜!
抬眼一瞧,正好看見黑衣女子正盯著自己,兩眼幽幽,泛著奇怪的光彩,急忙道:「仙女既然不與晚輩計較還請高抬貴手放過我們吧。」
此時那黑衣女子眼波流轉,在鹿野身上游移,臉上竟然泛起微微紅暈,她喃喃道:「生老人故去,豈能再相逢。六十年前尚且不肯再見我,六十年後決計再也不會,你的心思我最是清楚,只可惜你對我的漠視比昆崙山上的千年冰雪還要寒冷千百倍,否則你也不會那般當著我的面將孟婆湯喝下······」
她越說越是激動,最後狠狠搖著頭,凄然低聲笑起來。
她語聲輕顫,激動,哈哈冷笑起來,絕美容貴的面目有些猙獰,甚是可怖。
鹿野瞧她突然情緒變得這般,好心道:「你沒事兒吧。」連叫數聲,黑衣女子只是不聞依舊在那彷彿入了魔怔。
鹿野更是捉摸不透她適才所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但瞧見她如此瘋了一樣,心下有些不忍,就想站起來。
黑衣女子忽然一聲厲喝:「站住,不準過來!」右臂直指鹿野,勁風吹卷。
鹿野立時定在那裡,心底卻是撲騰亂跳嚇了一跳,一番好意她卻不領情,不由感到氣憤。
黑衣女子收斂真氣,慢慢垂下手臂,道:「別過來。」
頓了頓又道:「東水難回,南風不轉。哼哼,你走吧,最好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面前,如若不然我決計饒不了你。」
說這話時聲音彷彿蒼老了許多歲,充滿怨恨與無奈,她的眼角竟閃爍幾點亮光。
鹿野登時心軟,心道:「她或是受了什麼刺激,認錯了人,唉!看來是個可憐的人。」
女人只要黯然神傷,男人總會心生憐憫與疼惜,更何況眼前的是位冰冷美人。
旋即道:「你沒什麼事情吧?」他覺得應該安慰一下,誰料話剛出口,黑衣女子冷冷道:「天下男人心一般黑,休要假意惺惺。還不快走,一會兒我若是改變主意,你想走都走不了。」
說罷,蘭花指一點,白鶴撲騰站立起來,叫了幾聲,卻只是遠遠站著,斜睨黑衣女子。
鹿野不覺好笑,白鶴終是懼怕於黑衣女子的厲害,卻還要一副桀驁不馴的摸樣,心中笑怒,道:「那我們便走了,多謝仙女高抬貴手,請多保重。」
這話鹿野出自真誠,那女子凄然一笑。
鹿野躍上白鶴背脊,黑衣女子道:「你身上的寒冰真氣只消一兩時辰便可散去。」
鹿野謝過,撫摸白鶴翎羽,笑道:「鶴兄咱們走吧。」
白鶴嗷嗷尖叫聲中,巨翅猛展,已衝天飛起。
鹿野沒有注意到黑衣女子的臉上悵然若失,此時早已淚流滿面,站在圓形洞口,怔怔望著洞中的棺木······
此時已過正午,日盛雲開,陽光萬道,穿透雲彩,炙熱無比。
連迎面吹刮來的風都是熱浪襲人。
身上那層薄冰被陽光,熱風,閃著奇異耀眼的光亮,說不出的舒服。
鹿野心道:「好奇怪的功夫,世間奇人異士,神秘瑰麗,今日我才算是頭一遭認識大荒。」
忽又想起一事道:「這陌生的黑衣女子長得與弱水也似,只是瞧她的年紀比弱水年長,倘若她穿做一件白色衣裳,我定會把她當做她吧······」心中思緒連綿,想起弱水的容顏嬌影,逐漸盪開一圈漣漪,在心底觸撞。
不知怎的,就是看著弱水長得好看。
白鶴一路低聲吼叫,飛的極快,鹿野被它打斷思緒,笑道:「白鶴你也有怕的人么?」說罷哈哈大笑出聲。
白鶴似是聽出他言語間的意思,甚是不悅,高聲尖叫嗖地衝出數十丈。
一人一鶴穿雲過峰,不多時便已經飛抵瀑布上空。
只見瀑布下水潭邊立著一人,彪勇魁梧,正是象巴圖。
鹿野騎鶴俯衝盤旋落下,象巴圖走過來,神色凝重道:「鹿野小兄弟,你我身上的毒已經解了,我也該回去了。」
這麼突然!
鹿野渾身一震,頗有些不舍。
這些時日來,他與象巴圖朝夕相處學習真氣之道,心裡早已將這位英雄好漢當做來到這個世界的親人一樣,眼下他欲離去,怎能不教人難過。
象巴圖亦是拿他當做兄弟看待,瞧他難過面色,嘆道:「天下沒有不散之席,今日別過,他日再來相逢!」
他說的情真意切,鹿野不由眼眶一熱,掉下兩行淚來。
其實鹿野是個多愁善感的感性之人。
象巴圖不料他心中已這般情致真誠,心頭大軟,頗為感動,如此真誠少年他是頭一遭遇見,正合他脾性。
感嘆道:「好兄弟!不必難過,我也不願與你分開,只是有些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去做,待我將那些事情解決之後再來瞧你怎樣?」
鹿野道:「我便跟著你!反正我也沒有去處。」
他對青銅方鼎一無所知,也不認識別人,索性跟象巴圖一塊,也好有個照應。
象巴圖搖搖頭,道:「非是我不願帶你同行,此事太過兇險,你還是與白鶴相伴在武夷之山安穩過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