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乘風而起九萬里 第14章 註定會輸的局
毫無表情的陸玄周身燃燒起熾烈的命光,仗著半步玄罡法身的防禦,硬頂著這些地刺前行。
砰砰砰砰!……
眼中殺機凜冽的他一步不退,駕馭半步玄罡法身操控重槍連續劈斬、抽打、崩靠。
越戰越勇的陸玄背後隱隱浮現起一尊朦朧巨獸,蒼茫、蠻荒的氣息攜帶著強烈的壓迫感席捲而開。
昂!!!——
僅僅是瞥了一眼陸玄身後,柳芳芳剎那間就被鎮壓當場,耳畔全是炸雷般的怒吼。
等她回過神來,祭出寶鏡的已經是來不及了。
抓住機會的陸玄一槍刺出,身側的冰劍也是呼嘯而上。
瞳孔一縮的柳芳芳臉上出現了一抹慌張,側身避過槍尖的她打出一道法訣,兩條如同匹練一般的白紙自她身後湧出,與雷光迸現的冰劍絞殺在一起。
唰!
正當雙方僵持之際,一道明晃晃的劍光自冰劍後方襲來,瞬息間就破開了她的護身寶光,悍然貫穿了她的胸膛!
斬出這一劍的,正是事先隱藏在陸玄身後的蘇瑾。
早在一開始,陸玄就神識傳音,讓蘇瑾找機會重創對方,繼而伺機救下一部分孩童。
一劍祭出,身化劍光的蘇瑾當即沖向六目土蛛身下的蛛繭。
同時,整個人向前壓下的陸玄強行用重槍逼得這蛛妖抬不起頭。
不過,遭受重創的柳芳芳並未失去戰力。
被劈下巨蛛後背的柳芳芳在下落過程中,身上的傷口處湧出張張詭異的紙片。
一片又一片的飛紙,將這道慘烈的劍痕快速填補。
【秘術·扎紙人】。
差點被斬成兩截的她在頃刻間,再度恢復了之前的模樣。
「你們當真該死!」
對此,目光依舊森冷的陸玄只不過是吐出了一個字:「殺!」
驀然間,柳芳芳驚恐地回過頭,看向不知什麼時候衝到身側的青銅偃甲。
被剝奪操控權的褚興谷萬分驚慌,青銅偃甲揮刀連斬中,大團大團的紙屑四下紛飛。
「褚興谷,該上路了。」
沒有就此收手的陸玄看著再度匯聚的紙團,直接催動褚興谷體內的所有禁制。
「爆!」
「啊……陸玄,你不得好死!!!」
在褚興谷一陣鬼哭狼嚎的咒罵下,煞魂狀態的他轟然炸裂。
轟!——
渾濁的陰煞之氣如同風暴一般席捲四方,將勉強匯聚的紙團再度轟散。
築基期煞魂魔頭的自爆威力不容小覷,哪怕是體魄強橫的六目土蛛,依舊落得個鮮血四濺的重傷下場。
而作為爆炸中心的陸玄和柳芳芳,前者直接被崩飛了出去,後者則是徹底失去了紙人身軀,傷痕纍纍的殘魂嵌入了山壁。
倒飛出去的陸玄肉身如同即將碎裂的瓷器,連同半步玄罡法身在內,整個人都處在了崩裂的邊緣。
可即便如此,神識始終鎖定柳芳芳的他袖中忽地飛出一道血光。
醞釀已久的血劍瞬間出鞘,直奔殘魂狀態的柳芳芳!
這一劍,快若奔雷,迅若疾電!
在柳芳芳驚恐、怨毒的目光中,這血劍直接穿透了殘魂眉心,凜冽的劍氣直接將其斬成了齏粉。
「終於……死了啊!」
見此情景,完成小梨花遺願的陸玄露出了一抹如釋重負的笑容。
可就在此刻,異變突至!
噗呲!
噴出一口鮮血的陸玄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胸口,一根蝕刻著密密麻麻咒印的烏光鐵索,直接穿透了半步玄罡法身的防禦,將他捅了個通透。
嘩啦!
刺耳的鐵索之音在整個平原之內迴響,回過頭的蘇瑾眼中閃過一絲不解、困惑,而後又變為驚恐。
因為,這根奪命鐵索的來源方向,正是不遠處的落魂澗!
突如其來的變故不僅僅是陸玄沒有反應過來,和六目土蛛斗地難解難分的蘇瑾同樣措手不及。
一個讓人恐懼的名字緩緩浮現心頭,那就是此地之主:
——千磯娘娘!
想想也是,他們兩個在別人的地盤上又打又拆,被主人發現是遲早的問題。
就是沒有料到對方會在他們即將功成身退的時候發難,功虧一簣的感覺讓他們十分難受。
滿是蝌蚪狀紋路的烏芒鐵索散發著迷濛之光,讓陸玄沒來由地升起一種睏倦、頹廢的感覺。
許許多多被壓在心底的負面情緒如同雨後春筍一般,不自主地浮現腦海。
紫黑色的力量從鐵索上緩緩釋放,將本來燃燒純白命光的半步玄罡法身侵染成了淡紫色。
充滿了邪意的紋路自胸口不斷蔓延,散發出極為不祥的氣息。
「陸玄!」
在蘇瑾的驚呼中,陷入片刻失神的陸玄被這根來自平原盡頭的鐵索迅速拖拽。
原本陰沉的平原背後,也突然傳出凄厲的鬼嘯。
陣陣肉眼可見的音浪,連同竄天而起的黑煙,將整個平原後方的落魂澗渲染地如同地獄之門一般。
眼中露出痛苦之意的陸玄嘗試著控制身軀反抗,但是,鎖鏈上詭異的力量完全侵入了他體內的經脈、筋骨、血肉,弱化乃至隔斷了肉身和神魂意識間的聯繫。
見此情景,蘇瑾翻手劈出劍光逼退六目土蛛,整個人快速朝著陸玄衝去。
但是,稍一靠近陸玄,他立刻就被一股磅礴的陰氣浪潮掀飛了出去。
如同雪崩一般的陰氣浪潮混雜著無數怨魂,刺耳的鬼嘯連綿不絕地響徹耳畔,讓他心煩意亂的同時,也錯失了營救陸玄的時機。
「該死!」
被迫後退的蘇瑾周圍全是飛掠的怨魂,僅一個照面的功夫就陷入了自身難保的境地。
只能眼睜睜看著陸玄被拖入裂隙的他目眥盡裂,先前還與自己並肩作戰的同伴,此時卻是陷入了必死的境地。
……
先不說陸玄接下來的處境有多麼兇險,單單肉身崩潰一條就已經足夠要他的命了。
被鐵索拽入深淵的他面如金紙,全身氣息也如同風中燭火一般,隨時可能熄滅。
伴隨著耳畔颯颯風聲,他眼前的景象也愈發模糊。
此時的他已經無法中斷【禁術·烈咒】,只能任由精、氣、神慢慢燃盡。
跌落過程中,他的軀體就好像是篝火最後的餘燼。
從手指開始,大塊大塊的焦黑色斑浮現而起,暗紅色的炭火紋路也隨著開裂的皮膚血肉顯現而出。
早在先前,徹底點燃精氣神,求得片刻極盡升華的他,已經做好了魂飛魄散的準備。
眼中閃過一絲解脫之意的他放棄了掙扎,享受著最後的平靜。
——或許死亡對他來說,本就是一種解脫。
「真的,好累啊……」
輕嘆一句的他閉上雙眼,無盡的沉淪之念侵入識海。
他無視了身旁那些肆意飛舞的怨魂,任憑重力和鐵索加速下墜的速度。
「區區先天境界的螻蟻,竟然能毀了本王的一道白紙化身,你當真不錯!」
不同於耳畔的鬼嘯,這女子的聲音帶著一股直入人心的力量,徑直落入陸玄腦海。
在陸玄逐漸坍塌、燃燒的識海之內,一名邪氣凜然的女子自莫名的霧氣中走出,緩緩來到了他的面前。
這女子身著紫黑色華服,渾身散發朦朧的魅惑之感,外露而出的雙肩點綴有妖異的紋身。
高高盤起的髮髻上,左右對稱地插著十根灰白色的發簪,火紅的雙唇配合蒼白無血的面容,給人一種難以言述的感覺。
神魂狀態的陸玄狀態十分不好,淡淡的靈光在他魂體上燃燒,持續消耗著他的神魂本源。
結合對方剛才自稱「本王」,艱難抬頭的他看著眼前這突然出現的妖媚女子,心中已然是知曉了對方的名號:千磯娘娘。
「柳芳芳只是一尊化身嗎?看來我這個陸叔真得很不稱職。」
自嘲一句的陸玄已經明白,自己付出一切所斬殺的柳芳芳只不過是對方的化身。
從始至終,他的敵人就是一尊佔山為王的金丹大妖,而他就是那隻妄圖撼動大樹的蚍蜉。
「你的確很出色,雷法、秘術,乃至神通,你一個不差。若是再給你百年時間,恐怕勝負還要兩說。」
似乎是在憐憫對方,千磯娘娘的眼中閃過了一絲微不可查的波動。
在陸玄神魂的下方,隱藏著一股連她都為之心顫的存在,這也是她沒有第一時間滅掉對方的原因。
「如果你只是過來說這些話,那麼你接下來可以閉嘴了。」
陸玄此刻雖然敗了,但是面對此戰的勝利者,他也絕對不會卑躬屈膝向對方求饒的。
他是人,對方是妖,還是害死小梨花的幕後黑手,種種原因決定了雙方的立場。
「哼哼!硬骨頭娘娘我見過不少,你在這些人裡面,也算是比較出彩的一個。」
似乎是勾起了千磯娘娘的興趣,彎腰靠近陸玄耳畔的她用蠱惑的語氣說道:
「現在,跪下,向本王臣服!」
「獻上你的忠誠,本王可以出手救你一命!」
「甚至,你可以成為這千墳山內,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
眼中綻放精光的千磯娘娘檀口輕張,好像是沒有看出陸玄眼中的嘲弄,依舊在不斷蠱惑對方。
伸出一根手指,挑起陸玄下巴的她帶著使人迷離的口吻繼續說道:
「你對這凡塵已經厭煩了吧?」
「這濁濁世間,你可曾嚮往過掌握自己的命運?」
「諸般不如意,還需要本王來一一點出嗎?心愛之人、曾經的初衷、某個時刻的感動等等,這些你擁有過嗎?」
「做人很累,你也應該累了。成為本王的部下,你將不再受到凡俗教條的約束,這個世界,也將成為你肆意塗抹的畫布!」
「而這些,你所需要付出的,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忠誠!」
千磯娘娘每說一句,陸玄的眼前就會出現層層幻象。
如同一幕幕不同的人生,悲歡離合、喜怒哀樂都呈現在他眼前。
肩膀有些顫抖的他迷離的雙眼露出一絲掙扎,以及……一絲意動!
千磯娘娘給他描繪的景象實在是太美好了,每一幕都是他曾經期望、不曾擁有的。
在那裡,他沒有惴惴不安的奔波逃亡;
在那裡,他於一片紅燭中擁吻了妻子;
在那裡,他子孫滿堂享受著天倫之樂;
原本純凈的神魂之體,也在此刻染上了絲絲縷縷令人不安的黑色。
紫黑色的紋路自陸玄神魂的眉心處開始蔓延,一切都朝著一個未知的方向發展。
……
落魂澗內,成千上萬的遊魂在深淵兩側呼嘯飛舞。
不斷下墜的陸玄體表泛起不祥的紫黑之色,密集的遊魂在莫名的力量操控下,匯聚成一層墨色雲床,托著他緩緩飄向未知的深處。
漆黑的落魂澗沒有一株草木生長,在這裡只有無盡的遊魂和死寂。
巨大的裂隙中,一條條散發烏芒的符文鐵索連接兩側岩壁,從上至下幾乎隨處可見。
這些鐵索在詭異的咒文加持之下,成了深淵內遊魂的棲息之所。
不知過了多久,陸玄體表的半步玄罡法身早已破碎。焦黑的皮膚,再加上詭異的紫黑色紋路,讓他整個人看上去如同活死人一般。
踏,踏,踏……
緩緩從遊魂雲床上站起的他宛若行屍走肉,渾濁的眼眸中,呈現出暗淡、邪魅的紫黑之色。
貫穿他胸膛的那根鐵索就像操控「木偶」的提線,控制著陸玄慢慢走向未知的方向。
在這種情況下,他的每一步落下似乎都要停頓良久。
一條沿著深淵山澗石壁開鑿的通道彎彎扭扭蔓延向前,死寂、幽冷是這裡常年不變的主旋律。
在石道的盡頭,如同手臂一般,探出岩壁的一角「飛崖」靜靜地矗立在那裡。
這飛崖完全是由一條粗糙的岩柱構成,輕輕托起一口纏滿鐵索的黑色石棺。
死寂的飛崖約莫有數十丈,靠近岩壁的根部極其粗大,而越往前飛崖的寬度就越窄。
在這裡,即便是上方肆意飛舞的遊魂都不敢輕易涉足。
棺材所處的深度好像是一條不可見的分割線,在她的下方,極深的下方,似乎還有微弱的昏黃之光散發。
走在這條飛崖之上的陸玄面無表情、目無光彩,渾濁的眼眸似乎只有那口烏黑的棺材。
在他的身前不遠處,一盞石質長明燈忽然亮起,幽幽青光在這片毫無生機的飛崖之上陰森地如同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