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分裂

夜涼如水，月光透過窗帘灑在客廳，在寂靜的夜裡，卧室里沉重的呼吸聲就顯得格外突兀，跟隨聲音往卧室里走，一張大床映入眼帘，把宮其靜襯得更加嬌小。

她似乎睡得極不安穩，緊皺的眉毛就連睡覺也沒放下來，渾身冒出的冷汗把一旁的枕頭暈出了人形痕迹，像是在夢境里受了什麼極大的痛苦，但仍死咬著嘴唇，未發一聲。

夢境中，正午的陽光分外大，曬得花草樹木都焉焉的，一個年僅5歲的小女孩躺在竹床上午休，潛意識裡，宮其靜知道她叫江廣。

但對於夢境中的一切，她像是個局外人，旁觀著整個夢境，見其所見，聞其所聞，同步著江廣所有的喜怒哀樂，連視角跟隨著她的視線而變動。

將醒未醒之際，江廣聽見了樹上的知了聲，感受到了午間微熱的暖風，聞到了外面曬的辣椒味。

嘴角梨渦的深度昭示著主人此時的好心情，看著她的梨渦，宮其靜下意識就覺得，這風景應該是她內心為數不多的凈土之一吧。

隨後，江廣嘴角的弧度慢慢淡了下來，似是意識到缺了點什麼。睜開眼睛在四周找了找，目光在看到腳下那雙充滿泥濘的鞋子才頓了頓。

這樣的悠閑時光，如果外婆也在，幸福大致就是如此模樣了。

她光腳下地，看著外面毒辣辣的太陽，熟練的把門前的雞屎都掃出去，再把家裡的水桶都打滿水，就打算關門去找外婆。

就在這時，一群孩子打鬧嬉戲的聲音由遠及近，那天真肆意的笑聲讓她的臉色變了變，就連眼底都不復清澈。

聽著少年爽朗的笑聲，來自內心深處的恐懼讓她本能的顫抖，手不受控制的鎖上了門，就連被夾淤血的手指頭也沒絲毫感覺。

頂著門微喘著粗氣，彷彿只有身後緊閉的門才讓她稍稍恢復冷靜。

隨即像是想到什麼驚懼的事情瞪大眼睛，立馬轉身跑到後門打算堵上最後一絲被折磨的可能。

那群小孩從逆光處走來，如天使般的面孔此時卻面目可憎，用最無害的面孔，配上最無知的行為，拳拳到肉，天使和惡魔似乎在這一刻融為一體。

她不斷後退著，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緊繃著神經尋找著突破口，慌不擇路下，一個不穩跌倒在地，就連衣服粘上的污穢都沒去管。

迅速鑽到桌子底下，背抵著牆，擺足防備姿態，眼睛敵視著這群不速之客，隨時尋找逃出去的機會。

他們留下兩個人看管女孩，其餘人熟門熟路的開始翻箱倒櫃，搜尋著各自感興趣的東西，卻沒注意到小女孩眼底的懦弱逐漸被濃郁的暗色代替。

厄運降臨般，令人恐懼的腳步聲在耳邊響起的那一瞬，心底的恐懼驅散了她眼底好不容易凝聚的深沉。

鋪天蓋地的絕望情緒充滿了整個腦海，讓小小年紀的孩子體會到了連她都不懂的名為壓抑，痛苦，憤怒，無力的情緒。

她發了瘋似的往外爬，手指甲的斷裂都沒能讓她有些微的停頓，血痕劃過地板，也沒能阻止被拖出來的結局。

當如雨點般密集的疼痛從身體四周傳向大腦，鹽水澆在痛不欲生的傷口，鋪天蓋地的刺疼折磨著不到5歲的小女孩。

五分鐘...十分鐘...總在你挨過一陣劇烈的疼痛時，下一陣疼痛又會捲土重來，看不到盡頭的持續性折磨讓人奔潰。

『死也不過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一瞬間的事，那我呢？還要痛多久呢？』

女孩此時睜著空洞的眼神，麻木的想著，漠然的承受著，彷彿身體上的疼痛再也折磨不了她。

只剩下本能的捂著要害處，那死寂的眼神讓人不得不深想，這到底是多少次的欺凌才會讓一個不到5歲的小女孩，露出如此無望的情緒？

從抗拒到麻木只是瞬間，又好像連那些微的恐懼都不曾出現過，安安靜靜的。

表面的平靜更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此時江廣腦海中鋪天蓋地的無望和刻骨銘心的仇恨相互轉換，內心的軟弱和報仇雪恨的仇恨相互撕裂。

漸漸的，仇恨佔據上方，直至眼底徹底被一片面色浸染，再不復良善。身體再也扛不住，意識陷入一片黑暗，暈了過去。

在江廣閉上眼睛的那一刻，夢境開始破裂重置，四周陷入一片漆黑，依稀只聽得見外面風吹樹動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色里聽的異常清晰。

不知過了多久，又或是只有一瞬，月上中天，屋子裡開始有些微月光照進來。

朦朦朧朧的看見江廣還是同樣的姿勢暈倒在地上，彷彿一開始本該就是這樣的，讓人懷疑上一個場景發生的事是否存在過。

黑暗中，她動了動沉重的雙眼，神志慢慢清醒，低垂的眼眸緩緩睜開，眼底是一片被侵蝕的漆黑，再也不復從前的清澈。

此時她的眼中儘是陌生的死寂，無悲無喜，看人專註而認真，明明是同樣的一張臉，睜開眼的瞬間表現出來的氣場卻與上一個場景截然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