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姒語結
嬴不疫詞窮了,他發現不管從哪個角度上都攻不破這堵高牆。
「沒別的事了,」姜飛白接過話茬子,「實話跟你說,我們這次來就是為襲殺姒書容做提前準備的。之所以跟你開誠布公,是覺得你這人湊合能處。即便你提前告密我們也認了,大不了就跟她……」
「魚死網破?」姒語打斷道,「你是要說這個詞吧?就算你倆移花了,哪怕就算是頂級移花,憑什麼跟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姒書容魚死網破?」
嬴不疫嗅到了不一樣的味道,姒語張口不提大姑,道的卻是長者名諱,故試探道:「這個你暫不要管,我們自然有我們的辦法。我只是想知道,令堂為什麼要當著她的面對親生骨肉下此狠手?」
「因為我不動手,語兒性命難保。」
一聲柔軟卻鏗鏘有力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湧來。
二人相視一笑,一齊朝西北方拜道:「拜見封域天公。」
「你們知道我在哪?」聲音中充滿了好奇。
「您從我們到大門的那一刻就注意到我們了,不是嗎?」姜飛白微笑道。
「我們之所以敢進虎穴,就是因為您注意我們之後沒進一步的舉動,所以才敢冒險一試。」嬴不疫視線緩緩從西北方移到正門。
一位雍容華貴的中年婦女正好出現在正門,與二人對視一眼更覺有趣:「你們怎知我不是故意設下圈套,請君入甕?」
「因為你不僅留不住我們,我們還有十足把握能將你擊退甚至……」姜飛白左眼一抬,「不過我們更願意跟您坐下來聊聊,各取所需。一家人不必如此,是吧八姑?」
「你們怎麼敢?!」姒語被姜飛白嚇得臉色煞白,「母親,我這二位朋友生性狂狷,不是故意冒犯……」
他話沒說完,三人便氣焰全開,姜飛白嬴不疫冷冷地看著眼前的女人。一時間房屋震動,三人劍拔弩張,稍有異動定會大打出手。
對視良久,兩方勢力突然默契地偃旗息鼓。
「你們確實有跟她魚死網破的實力,那就聊聊吧。」女人推開堵在門口的二人,兀自坐在姒語身旁,小心地在他臉上敷藥。
「我從未見過實力如此強橫的移花接木,你剛才叫我八姑,你和天嵐的事情定了嗎?」女人沒抬眼,繼續給姒語上藥。
「定了。」姜飛白恭敬答道。
「我娘她老人家同意了嗎?」
「同意了。」
「原來如此聖心默定,」女人放下手裡的葯正視二人,「你們要聊聊那就聊聊吧。你們要用什麼換我袖手旁觀?」
「您坦誠相待,我們也不藏著掖著,」嬴不疫起身拜道,「我們手裡僅有一張牌,九妖首--窮奇。若您願意作壁上觀,我們可將窮奇具體位置告知於您一人。」
女人先是眼前一亮隨後又淡淡一笑:「這張牌我不要,我要你們手中另外一張牌。」
二人疑惑地看向女人,姜飛白更是直接開口:「八姑,我們不是小氣之人,確確實實就這一個能拿的出手的。」
女人示意二人坐下,心疼看著姒語柔聲道:「你們手裡還有一張親情牌。當年的事情我大約知道了一些,十一妹一家人的慘狀讓我多年夜不能寐。我希望通過這次事情了結前怨,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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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能換得天嵐的原諒。我雖未直接參与那樁慘案,也被動地成為了幕後推手。這件往事也是語兒從狐丘山回來以後,鋌而走險才查出一點蛛絲馬跡大約猜到的,我大姐遲遲不肯放了語兒也正是因為他知道了真相。」
姜飛白剛要說話,女人示意他不要打斷自己:「不管天嵐能不能原諒我,我都感謝她放了語兒一條生路。她和十一妹一樣,冰雪聰明率真善良。可笑我們還在為大位勾心鬥角手足相殘時,她已走到了我們從未達到的一步。現在想想圖什麼呢?窮奇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語兒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的才最重要的事情。我只是想拜託你們,不要把仇恨延續到下一代,放過語兒也放過京兒。」
「八姑,我們已經定好:絕不誅連。姒天京以後恨我們也好,要報復我們也罷,絕不會再傷害她。姒語更不用說了,他對我們有天大的恩義,又怎會把賬算在他身上呢?」
「那就好,那就好,」八子拭去眼角的淚痕,「老三那裡你們不用去了,由我去做她的工作,就當八姑送給你們的大婚禮物了。你們手裡的這份兒大禮還是去送給我二哥吧,不過我猜他也不會要。」
「他為什麼也不會要,還請八姑明示。」
「老二他又不能克成大統,而且他膝下五個都是兒子,與其捕獲窮奇還不如收穫你們的善意。人精莫過我二哥,韜光養晦之下從來都是精心算計,」隨即又補充道,「要不要是他的事,去不去是你們的事,莫要失了禮數才是。」
「謝八姑提點。」姜飛白躬身拜道,嬴不疫也跟著他鞠了一躬。
「好了我就不攪擾你們同齡人聊天了,身在老天爺腳下行事務必謹慎,切勿節外生枝。」
說罷便離去了,留下三人均有些尷尬。
「原來不是我晾著你們,還是你們在晾著我啊,」姒語感嘆道,「都已經甩開我這麼遠了嗎?兩個移花居然有了抗衡天公之力,真是難以想象。」
「事實上,刀下已有天公魂,」姜飛白自豪道,「當然是異族的。」
可能是看姒語有些低落,嬴不疫上前安慰道:「姒姑娘不必氣餒,瞧你是也移花有望,這些年想來也是夙興夜寐,會有踏臨天下的那一天的。」
「怕是不會嘍,」姒語苦笑,「捨得尋放我是看不開了,或憑修為能躋身移花接木,天公之位恐怕今生無緣了。」
「這個……」姜飛白欲言又止。
姒語也算機敏之人了,斜著眼看了看他,不情願道:「我需要放下對女兒身的執念才有踏出那一步的希望,可若是放棄這份執念就算真能奪天之功,對我來說也無甚意義了。」
嬴不疫悄悄卸下喬裝,露出僧衣靜坐在姒語身前:「此為放下,但你又在追尋什麼呢?大位?強權?光耀四海?怕都是也都不是吧。依貧僧看,你最想追尋的是認可或者說是一份公正。」
「你胡說,」姒語情緒莫名激動起來,「我身處堂堂天家,自幼錦衣玉食僕人傭人不計其數,想要什麼伸手就能夠到。想做什麼只會有人為我搖旗,不會有人向我唱衰。我需要別人的認可?我在乎公不公正?笑話!」
「但你依然選擇了不計代價的救人,以及自蹈死地去追尋真相,這二者是你為之付出最多又最心甘情願的事情,」嬴不疫雙手合十,「試問此二事不都是為了所謂的認可與對公正的追尋嗎?」
「我說了!天文是我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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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然要救她!」姒語憤而拍案,「至於查案,就當我對以前的事感到好奇行不行?!」
「姒姑娘,你捫心自問,為什麼會對以前的事感到好奇?難道不是因為你懷疑天嵐遭受了不公的對待,而想為她做點什麼嗎?!」
嬴不疫說完突然獰笑起來,瞪大雙眼惡狠狠地盯著姒語,面部表情都開始變得扭曲,低沉的聲音猶如底下爬出的惡鬼:「你生性好強,早早踏入武者世界。親姐妹不成器,讓你想用自己的雙手撐起這個家的後世興旺;母親的殷切希望,讓你堅信你一定可以成為家族中最耀眼的光芒!所以你歷經磨難也誓要成為同齡人中的佼佼者,你也確實做到了!可當你帶上璀璨的光環去向四周炫耀時,你驚訝地發現,沒有一人真正將你放在眼裡!」
「你不要再說了!」
「姒天京也好,姒天嵐也罷,」嬴不疫沒有理會他的歇斯底里,「她們都沒有你努力甚至可能連天賦都不及你!但她們總能站在萬人中央配享萬丈榮光,彷彿是世界的焦點!於是你陷入了自怨自艾的怪圈,繼續努力無果便開始了自我反思。終於!你在一團漆黑中找到了這一切的原罪,便是這副男兒身!你開始幻想,如果生在其他三域該有多好,那樣自己就能堂堂正正地把世界踩在腳下!可幻想永遠都是幻想,你改變不了生在封域的這個實事。於是你下定決心要去改變自己,隱藏真正的自己,要把自己變得和她們一樣!你覺得這樣才能換回你想要的公平對待!」
姒語緊握雙拳,不住地喘著粗氣,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所以,」嬴不疫語氣突然變得很平和,彷佛要將剛才的一切都化成煙雲隨風飄散,「你放不下的真是對女兒身的執念嗎?還是說,你放不下的其實是自我否定后隨之而來的一切。」
看著他目光開始變得深邃,嬴不疫語氣更柔和了,甚至聲音都不明顯了:「捨得尋放,欲得欲尋的是真我之意,或舍或棄的是假我之相。在這之中,世俗眼光也好,性別之分也罷,都該隨風去了。留下的才是自己真正願意為之鍥而不捨去追尋的鴻景大願。」
……
看他放空自己平和寧靜地閉目躺在搖椅上,二人自覺地退了出去,輕掩房門行至院中。
「謝謝。」
這一聲來的雖然突然,但並不突兀。
「您忙,我們也要回去睡覺了。」姜飛白朝院牆外輕道。
回到客棧,姜飛白忙叫了一桌子好菜還有兩壺好酒:「媽的,這三天過得真他娘憋屈。說起來,你剛才說性別之分也要隨風而去,在下不敢苟同,還是很重要的。」
嬴不疫仰頭把隔了三夜的茶一飲而盡:「其實說來我也是這麼認為的。但是,人跟人是不一樣的。我覺得他再這麼琢磨下去,早晚有,」手掌成刀狀向下比劃了一下,「這樣的一天。」
姜飛白哈哈大笑:「不是說出家人不打誑語嗎?你這不是騙他嗎?」
「這怎麼能是騙呢?充其量……」嬴不疫有些詞窮,「啊對,充其量算是誘導。而且每個人的性格與追求都不一樣,咱們也不說為了他好這樣的廢話,只是給他出了一道選擇題。看破了說不定就移花了,看不破也儘可能讓他更平和些,這不挺好的嗎?」
「嘴皮子溜就是好,怎麼說都占理,」姜飛白伸了個懶腰,「等吃完了飯用過了膳愛卿就跪安吧。明兒就不早起了,自然醒之後再去辦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