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兩大秘辛
歲月荏苒,少林的後山先是花草枯萎,接著敷上皚皚白雪,然後又默默長出翠色嫩芽,再後來又是百花叢生、蟲鳥鳴叫。
不知不覺間,已經歷了幾個輪迴,小和尚比以前長高了半頭。老前輩頭上的白髮越來越多,臉上的皺紋越來越密,身上那殺伐之氣反而淡了一些。
這一日,兩人還是如往常一般,隔著鐵籠文斗。玄空見魙鬼一陣搔頭爪耳,臉色甚是難看,說道:「前輩這招式你都已想了三天,還有沒有破解的法門了?看來再過十日我再來好吧。」魙鬼支支吾吾說道:「快了快了,明日你可還要來,老夫的酒可早就喝沒了,若再不喝幾口,這條老命就熬不住了。」
玄空心中暗笑,臉上卻是一皺眉道:「小僧偷偷帶上來的酒早就給你喝完了,你此時還要酒,我上哪裡給你找。再者說前輩的武功實在不怎麼樣,與我師父比起來差的太遠。近來,我覺著,與你切磋對小僧助益已是甚小,恐怕今後看前輩的次數會越來越少。」
全仗玄空,魙鬼這幾年的日子過得還挺滋潤,偶爾便能解解酒癮。若非如此,恐怕他也離精神失常不遠了。因此,每次聽到玄空這般說辭,魙鬼便格外緊張。
而玄空隱約發現魙鬼關在此處,其中大有蹊蹺,這才隔三差五就以此相挾,倒想看看這老壞蛋身上有何秘密。今日見他越發沉不住氣,便故技重施起來。
魙鬼聞言,訕訕說道:「你那師父確是了得,不過老夫還有很多功夫你沒見過,可不能錯失這良機啊。」
玄空哈哈一笑,說道:「哦,是嗎?」言罷,就將截心掌等多套武功重頭練到了尾。又即說道:「不知老前輩更有什麼武功啊。」
魙鬼臉色更是難看,喘了一口氣說道:「你這小子雖學了老夫的招式,可這運功法門卻一竅不通,你再給我帶些酒,我把功夫都傳給你,那時再加上少林寺的武功,老夫都不是你的對手。」
玄空笑道:「小僧早就說過,與老前輩切磋只為增長見識,小僧出身少林又怎會學習旁派武學。」說著自顧自點了點頭,雙手合十又說道:「那小僧就十天….啊不,半個月後再來看看前輩。」說罷,轉身向山前走去。
剛走兩步,卻聽這魙鬼嚷道:「你可知你這一走,便與這江湖上兩大秘辛擦肩而過!」一邊說著,他身上的鐵鏈搖的花花直響。
玄空心頭一喜,暗道:「這老壞蛋終於沉不住氣了。」這些年他不知威逼利誘多少次,今日終於要磨開老壞蛋的嘴。當即轉過身去,臉上顯露出疑色,問道:「兩大秘辛?那是什麼?」
魙鬼一臉謹慎,小聲說道:「噓,這等事情可不能大聲說出來,你且走近些。」說著掃視一圈其他籠子里關的惡人,又道:「江湖險惡,說不定這些人中就有識得老夫的,在此裝瘋賣傻,就為套出這秘密。」玄空深深看了一眼剩下的幾個瘋子,走到了魙鬼牢籠前大約一臂的距離。
原來他可不敢靠這麼近,畢竟武林之中,凌空傷人是極為常見的。可時間久了,他就發現,送飯食的僧人並不懼怕這老鬼,每次都站在牢籠一臂的位置,把食盒放在地上。起初他不明其由,後來問了別人才知道,老鬼背後的鎖鏈大有門道,正好鎖住了琵琶骨,饒是有一身深厚功力,也發揮不出半成來。
魙鬼見他走近,說道:「你湊過來,隔牆有耳的道理難道不知?」說著先把自己身子湊到牢門口。玄空心想:「倒要看看你藏著什麼秘密。」當下也把頭湊了過去。
忽然間,魙鬼右手探出向前抓來,玄空心有防備,身子後仰閃避。可魙鬼這條手臂探出一臂長后,肩頭一卸竟爾又漲五寸。玄空不慌不忙,一指點中了他手背上的陽池穴。
魙鬼吃痛,哼了一聲,揉了揉手背,臉上的神情更是尷尬。此時才想到,這個小和尚的武功早已今非昔比,絕非他能隨意拿捏的。即便自己脫了身,要制服這小和尚恐怕也非十數招能辦的到。何況這小和尚少年老成,心智成熟,不可以常理度之,委實小覷不得,自己這一抓真可謂是自取其辱。
玄空冷冷的看著他,說道:「看來老前輩文斗不服,這是要與小僧武鬥啊。」魙鬼訕笑道:「哪裡哪裡,老夫不過是考驗考驗你。」玄空心想著那兩大秘辛,壓下了火氣,說道:「你到底說不說?不說我可走了。」
魙鬼原想小和尚必定大為惱怒,非涼自己幾天不可。未曾想對方彷彿沒放在心上,於是正色道:「=這兩大秘辛非同小可,我告訴你可以,不過你要先放我出來。」
玄空聞言哈哈大笑:「前輩你當我是小孩子嗎?這牢門的鑰匙在賞罰堂玄悲長老那裡,小僧如何取得?況且空口無憑,我怎能信你?倘若你隨便編個故事唬我,我不是吃了大虧。你願說不說,不說我可就去了。」
魙鬼瞧著玄空,心說「你可不就是個小孩子嗎?看來得需讓你嘗到些甜頭」,沉聲道:「這兩大秘辛事關少林、丐幫兩大門派,前者是一個少有人知的秘密,無關利益,告訴你也無妨。你明日給老夫帶些好酒,再備上些肉食,我就講給你聽。到時候你就明白,我可沒有騙你。」
玄空心神一動:「這老壞蛋神色謹慎,不像是胡說八道,可這兩個門派能有什麼秘密。」隨即說道:「少林寺有何隱秘?我這寺中僧人都未耳聞,前輩是外門邪道卻知道?」魙鬼拿起地上的空杯子,放在鼻子前嗅了嗅,似乎在問上面的酒氣,一邊說道:「好香、好香,你且準備好酒食,把老夫侍候歡心,明日自然告訴你。」「好,一言為定,小僧這就去了。」玄空回道。
第二日,玄空獨自走到松樹林中,從一棵樹下挖出半罈子酒來,這是他上次下山偷偷帶回來的。又在林間捉了一隻野雞。他從齋堂中偷了些作料,在生火把雞烤了,直弄得噴香四溢。忍不住嘴饞,扯下一根雞腿與翅膀吃了起來。飽食一頓后,這才拎著酒食去向後山。
魙鬼坐在牢籠中,一手把著酒罈,一手捧著缺腿的肥雞,看著玄空說道:「老夫活這麼大歲數,從來沒見過你這樣的酒肉和尚,給犯人的酒食也要苛扣嗎?」玄空抿了抿嘴,道「什麼苛扣,這就是一隻獨腿雞。」魙鬼氣道:「放屁,哪有什麼獨腿雞。」玄空一笑,催道:「有的吃就不錯了。快吃快吃,吃好了就講講你那秘密,講不好的話,以後也吃不到了。」那魙鬼哼了一聲,開始大快朵頤。如同許久不曾進食的餓狼,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他已把這肥雞每一根骨頭都剔的乾淨。這酒中是最普通的糙酒,並非什麼佳釀,喝在他口中竟是有滋有味。
玄空則坐在牢門前,以手托腮一直盯著他。魙鬼摸了摸嘴上的油,打了一個嗝說道:「小子,沒人告訴你,別人家吃飯,不要一直盯著嗎?」玄空急不可耐,言道:「吃也吃了,這回可以說了吧。」
魙鬼一邊剔這牙,一邊說道:「小子,你知道你們少林寺有多少絕技嗎?」玄空道:「自然是七十二門,人人盡知,有甚可說的?」魙鬼道:「那我再問你,當年達摩老祖東渡,創下禪宗,那時不過只有十幾門絕技而已,怎麼你少林這些年來竟漲出六十幾門絕技。」玄空道:「這有何不可,其他絕技自是我寺前代高僧所創,譬如七十二絕技排名第十位的降魔掌,便是本寺第八代方丈元元大師所創,而拈花指由前朝時本寺悟法大師所創。」
「哼」魙鬼冷哼一聲,道:「峨眉、青城兩派創派時間可比你少林更早,門中上乘武功也不不過寥寥數門,怎地你少林就能創下七十二門絕技?」玄空道:「想來是我寺弟子天資卓越,才創得這麼多絕技,那你說怎麼來的?」魙鬼不答,而是接問道:「七十二絕技中三味神抓,招招狠辣。身重此功,輕者斷手斷腳,重者性命不保,你說這與魔功有何區別?你可曾聽過是哪位高僧創下這門武功嗎?」
玄空一怔,心想他這話竟有些道理,何止三昧神抓,數十門絕技凌厲狠辣,以傷人要害、取人性命為宗旨,大違慈悲之法,也不知是哪位僧人創下的。而七十二絕技之下。更有不少門武功出路不明。
魙鬼見他面露疑色,並不答話,又接著說道:「前面有一些隱秘的地牢,正是百年前,少林寺僧人圍捕武林高手,逼問其武功秘籍的關押之處,你若不信大可去找一找。」
「難道真如這老壞蛋所說,這些絕技竟是從旁人那裡搶來的?此事傳出去頗損本派名聲。」玄空將信將疑,說道:「那你又如何得知?」
魙鬼道:「老夫出身門派雁翎門,人丁稀薄,名聲不顯。數代之前有一位前輩突然失蹤,掌門人只道他已身遭不測。誰知數年之後,這位前輩突然回來,說是被一群僧人捉住逼問武功。這些僧人好像是少林派的,同時被囚的,還有許多邪派名宿,只有他僥倖逃回。當時為保性命,從未對外說起過。」
玄空心中犯了狐疑,不知是否可信,冷色道:「你此時說了出來,就不怕性命不保。」魙鬼哼了一聲,道:「老夫囚在此處生不如死,有何懼焉?」玄空道:「你倒想得明白,為一口酒食,命都豁出來了。」
兩人又說幾句話,玄空就匆匆離去了。他此刻心中仍是疑信半參,急於想弄過明白,若少林七十二絕技中真有魔功,那不是多學無益,於身體是大大的有害。他心想在這寺廟中,師父靈痴絕對算是老古董,若師父不知,別人也不可能知曉,當即就奔向痴院。
還未走進。只聽得:「須菩提!若有人言:如來若來若去、若坐若卧,是人不解我所說義。何以故?如來者,無所從來,亦無所去,故名如來。」
推門正入,這聲音戛然而止,只見靈痴正橫躺在兩個蒲團上,手中捧著一本金剛經。玄空恭敬說道:「師父安好,弟子玄空前來拜見。」靈痴坐了起來,放下了手中經書,嬉笑著看向玄空說道:「徒兒,我見你好似心有疑惑,有什麼不解便問出來吧。」
玄空也不隱瞞,把魙鬼的話複述了一遍。見靈痴的臉色逐漸凝重,心中便有了計較。他深知師父向來是落拓不羈,平常大多面帶詼諧。現在師父的神情,足夠證實這事並非空穴來風。
良久之後,靈痴長長嘆了一口氣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此事就連當今方丈也不知曉,今日竟被你提起了。」
玄空心中雖已認定,可是聽到師父親口承認,不禁還是有些震驚,說道:「師父,這是真的?」靈痴說道:「不錯,既已做的,怎麼也否認不了。」玄空接問道:「我少林自有上乘武功,何必挖空心思偷別人的。」
靈痴不答,雙手合十說道:「善惡之報,如影隨形,三世因果,循環不失,此生空過,後悔莫追。」玄空知道,這是《涅槃經》中的偈語,講的是善惡皆有報,因果循環,種下業因,必受果報。
又聽靈痴續道:「數百年前佛道之爭愈演愈烈,教派的爭鬥向來都十分殘酷,時而爆發大戰,許許多多的僧俗子弟、道門修士都慘死其中。那時我少林寺號稱佛門正宗,自然是首當其衝,頗受其害。」他頓了頓又接說道:「為抵禦外敵,本寺僧人重武學、輕佛法,以好勇鬥狠為尚,久而久之竟而本末倒置,誤入歧途,為取得上乘武功無所不為。將一些外派武學,甚至是一些邪派功法取來,冠以佛門名稱,是以我寺上乘絕技有七十二,其中不乏招式狠辣、制敵死命的絕招。」
玄空暗暗心驚,說道:「我常聽您說,害人邪法,學之有害於己身。如此,七十二絕技多學無益是嗎?」靈痴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學武之道,以殺心習之,佛門正宗也是邪門妖法,以慈悲心習之,妖法也可扶正蒼生。真心應物,不生分別。」
玄空點了點頭,心有所悟,想師父近百歲高齡,看似糊塗,其實佛法淵深。進門前所聽見金剛經中的經文,講的正是諸法空相的道理,冥冥之中似乎也在點撥自己。當即雙手合十,拜倒說道:「師父慈悲,為弟子指點迷津。」
靈痴又斜躺於蒲團之上,面上的神情恢復如常。玄空奉上一碗清茶,陪坐的旁邊。又問道:「那又是何時少林寺才扶正佛法。」靈痴喝了一口茶水,說道:「直到我師父普緣方丈當了掌門人,才得以撥亂反正。並且立下寺規,少林弟子絕不可以學習外派武學。也正因此,那時我在後山奇遇習得一門魔功,險些被逐出師門,在這凈心堂坐了數十年的枯禪。」
玄空心中詫異,明知不可為,還敢觸及底線,這不是自己找死嗎?問道:「既然是魔功,怎麼還學,那魔功真有這麼大誘惑?」靈痴回憶道:「說是魔功其實也不算是,那時為師也不過二十多歲,偶然去了後山。見那位異族老人慈眉善目,並不像是大奸大惡之人,身上鎖了琵琶骨,太可憐了。就問他為何被關在這裡,他說他是黑教的上師,在吐蕃國受到了寧瑪派的阻撓,便來到我大宋國土傳教。這裡的僧人稱他是異端,許多人將他抓了起來,一直關在這裡。」
玄空插口道:「師父,黑教是什麼?」靈痴道:「黑教是傳於吐蕃國,似佛非佛的一個教派,與中土的禪宗大不相同。我當時也是既吃驚又好奇,每隔數日就來看望這位老人,常常用我佛門典籍與他相互印證。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向我拜倒,說他已經將雍仲本教(黑教)的教義全都傳授予我,已經完成了來中土傳教的目的,更加感謝我將禪宗的思想傳授予他。」聽到此處,玄空心想:「這老人當真有心,哪像那個魙鬼,就只知道喝酒吃肉。」
又聽靈痴續道:「那老人說還有一個使命,就是要將他身上的護教無上神功找到傳人,這個傳人就是我。我聽他要傳我什麼武功,當然並不想學,可是禁不住他的軟磨硬泡,他說我若不學,他不能完成上一代上師對他的囑託,不能達到佐巴欽波。」
玄空又道:「那後來怎麼樣?」靈痴輕描淡寫的說道:「我學了他的武功,發現果然神異無比,為師能有今天的修為也大半靠這門魔功,後來我見他實在可憐,就給他放了,又告誡他不要在中土逗留,或許他回了吐蕃國。」
玄空「啊」的一聲叫了出來,大為震驚,問道:「師父,你怎麼放的人啊!」靈痴嘿嘿一笑,慢妥妥地道:「這有何難,那牢門的鑰匙就放在賞罰院第三間禪房之中,放個人十分容易。」
玄空聞言心想:「老師父年少之時,真是膽大妄為,做出這樣的事來,逐出師門也不為過。不過此番知曉了後山牢門鑰匙所在,可以作為一個籌碼,引出魙鬼那第二個秘密。」
次日,玄空練了功,又來到後山。魙鬼見他隔天就來,定是信了自己,一本正經地道:「小和尚,怎麼樣?老夫沒有騙你吧。」玄空「嗯」的回了一聲,說道:「老前輩所言非虛,只是這充其量只是我寺一大隱秘而已,小僧悉之,也無甚益處。若老前輩第二個秘密也是如此,知與不知,又有何分別?」
魙鬼冷哼一聲,說道:「你這小鬼,莫要詐我,我這第二天秘辛,事關丐幫,更是幾百年來江湖上最大的秘密,不可輕易說出。不是我嚇唬你,如果這消息從這裡傳出去,不等到第二天,你我就身首異處。」
玄空問道:「真有這麼嚴重。」魙鬼正色道:「那是當然,你以為老夫為什麼囚在這裡。」玄空吃了一驚,心說:「難不成是少林要逼問秘密,才把你囚在這裡?衝口問道:「為什麼?」
魙鬼道:「那年我偶然得到這消息,走投無路,沒有辦法才逃到少林,甘願被少林捉住,想著避一避風頭。」
玄空說道:「原來如此。」魙鬼續道:「這則消息事關重大,你不放我,我是不會說的,即便你放了我,告訴你之後我也會遠遠的躲起來。」
玄空也是搞不清這魙鬼是故弄玄虛,還是言之有物。心下琢磨:「要不要先涼他幾天再說呢?」轉念一想:「還是再套一套他。」又道:「要不這麼辦,改日我備些酒菜,為老前輩改善改善伙食,老前輩一高興把你那秘密告訴我個開頭可行。」
魙鬼眼珠轉了轉,說道:「那也可行,以老夫的身板再活二十年實屬正常。你每次給我準備酒食,好生伺候著,我就告訴你那麼一點點。」說著比量起自己的小拇指頭。又道:「哪日你想通了,把我放了,我就把後面全告訴你,亦或者,哪日老夫壽終正寢,心情也算愉快,或許都告訴你。」
「好,一言為定。」玄空答應一聲就轉身回寺。
隔了幾天,玄空在少室山的森林中抓住一隻野豬,烤了一支蹄膀,弄得香氣四溢,又把藏好的酒罈挖出,盛了一壺,走小路來到後山。
隔著好遠,魙鬼便已經嗅到這撲鼻的香氣,叫到:「小鬼帶了什麼吃食,快些走來讓老夫瞧瞧。」雙手抓著牢籠,把身後的鐵鏈搖的嘩嘩響。
玄空走到牢前,把酒肉遞了過去。還未遞到,那魙鬼一把搶著握在手中,又是一陣狼吞虎咽。
玄空見他吃的讚不絕口,說道:「老前輩可莫忘了答應小僧的事。」魙鬼斜目而睨,說道:「你急什麼!待我吃完的。」不一會兒,他把這蹄膀啃的乾乾淨淨,又把那壺酒喝的一滴不剩,將骨頭與酒壺一併丟出,摸了摸嘴上的油漬,說道:「老夫向來言而有信,現在就把江湖上最大的秘密說給你一些。」玄空饒有興緻的盯著他,只聽他繼續說道:「這秘密是與丐幫第一代創派幫主有關。」後面竟沒了下文。
玄空感覺自己好像被他耍了,嗔道:「就一句,這就完了?」魙鬼哼了一聲,道:「你想什麼呢?你不放我出去,我是不會盡數道出的。」
玄空哪裡死心,繼續問道:「丐幫第一代幫主能有什麼秘密,是降龍十八掌、打狗棒嗎?」魙鬼嘲笑道:「小和尚不要胡思亂想了,老夫只聽聞降龍二十八掌,什麼十八掌,那十掌你減去的啊?」
玄空心道:「不過這兩門功夫早就響徹武林,不可能有什麼秘密。」想了想又問道:「難道丐幫幫主留下什麼寶藏嗎?」魙鬼彷彿僵了一瞬,隱隱約約見他嘴角的肌肉抽動一下。又聽他說道:「你別瞎猜了,是猜不到的。」
玄空嘿嘿一笑,心說這也太好猜了,這老鬼當真笨的可以,言道:「說說吧,丐幫到底有什麼寶藏?」魙鬼說道:「莫要胡說,小心引來殺身之禍。除非你放我出去,否則我一個字也不會告訴你。」說完竟自翻身斜卧,盤起了地上的石頭,這塊石頭也不知被他盤磨了多長時間,表面光滑鋥亮。
玄空見他態度堅決,冷冷的說道:「你既不願說,小僧可要使些手段了。」魙鬼恍若無聞。玄空又道:「老前輩,你說小僧這就下山,逢人便說:『你魙鬼就關押在少林寺後山,他知道一則大秘密。』你說會怎麼樣?」
魙鬼猛地坐起身子,一掌拍在牢門上,震的嗡嗡響,怒道:「小鬼,想不到你如此歹毒,你真這麼做,縱然老夫性命不保,就連你少林寺也不能置身事外,倒時候你可別後悔。」
玄空見他又驚又怒,盎然說道:「不過是嚇一嚇你罷了,小僧並非如此狠毒之人,這樣損人不利己的事可做不出來。老前輩既然不肯說,小僧這便回寺了。」說罷轉身便走。
魙鬼望著玄空離去的身影,心中仍是后怕,這小鬼看上去只有十一二歲,但說話做事卻像個成年人。畢竟這世間人心險惡,也不知他說話算不算數。
玄空回到寺院,心裡還是想著丐幫寶藏的事,究竟是怎樣的東西能讓魙鬼如此懼怕?
第二日,玄空仍是打算去後山探探消息,走到小徑拐角處,就聽見有人在哭喊呼救。他登時心中一沉,當下急奔幾步,遠遠就看見一個和尚緊緊坐靠在牢籠前,脖子被魙鬼死死扼住。仔細一看這和尚是送飯的慧昂,臉上憋得通紅,身上抖得厲害,顯然是害怕極了。
見到玄空遠遠跑來,慧昂如同落水之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拚命地帶著哭腔喊著:「小師叔快救我!小師叔快救我!」魙鬼一愣,心說:「原來這小鬼輩分還挺高!」
放到平時,一些慧字輩、虛字輩僧人見了玄空大都遠遠的避開。玄空輩分雖高,但年齡太小,極少有人願意以師叔、師叔祖稱呼他。況且此時玄空武功已然不俗,寺裡面小一輩僧人無一是其敵手,又因其常常與人切磋武藝,惹得一身厭煩。此時,慧昂可顧不了那麼多了,恨不得叫玄空祖宗。
玄空對魙鬼喝道:「鬆開些!他快喘不上來氣了。」魙鬼說道:「終於來了。」這才微微放開些。
那慧昂深深喘了幾口氣,憋紅的臉哭了起來,又喊道:「師叔、師叔,快救我。這些妖邪都是吃人的!」
玄空問道:「慧昂,你怎麼被他捉住?」慧昂指了指地上,哭道:「今日我來送飯,我見地上有個古怪的樹枝就上前去撿,怎知這妖邪手臂會伸長,一把把我抓住。」
玄空一看,哪裡是什麼樹枝?明明是根雞骨頭。自己每次給魙鬼送吃食,都將剩下的骨頭收走,怎地這根雞骨明晃晃放在牢門前?必是老壞蛋搞的鬼。再說這慧昂縱然自幼出家,竟連雞骨頭也不識得,好歹也學過武藝,被鎖了琵琶骨的人一把擒下,太也膿包。不過,慧昂的師父是玄生,與自己師出同門,這位師兄平時待自己可不薄,經常指點幾招。說起來慧昂算是自己的親師侄,況且此事又全因自己而起,看來必須要管一管了。
玄空淡淡說道:「前輩到底要怎樣?」魙鬼哈哈笑道:「想救他的命,就把我放出來,你去把玄悲找來,我倒要問問那老禿驢,是這小禿驢的命重要?還是囚禁我重要?」
玄空無可奈何,正要回寺。魙鬼心意一變,想到「」「玄悲那老禿驢極為頑固,想要他低頭妥協更是十分不容易。真把他找來,恐要生變。」又叫道:「不!你去到玄悲那裡把鑰匙偷來。」說著運勁扭著慧昂,使其疼的啊啊大叫,續道:「你可別想耍什麼滑頭!待到傍晚之時,老夫若沒看見鑰匙,就等著給你這窩囊師侄收屍吧!」
玄空答應道:「好,一言為定,我交鑰匙,你放人。」心中悄悄鬆了一口氣,偷鑰匙也比找玄悲好一些。此時把玄悲找來,以他的精明,必然能瞧出此中端倪,到時候自己也是難逃其咎,說不得被定個私賄囚犯的罪名,不如先緩一緩。隨即急匆匆奔了回去。
一路跑到了玄悲的賞罰堂,玄空心中盤算:「幸好前幾日師父說起過鑰匙所在,正放在第三間禪房之中,要找到並不難。可如何避過玄悲,卻是不易。先探探玄悲是否在堂中。」
遠遠看見玄悲的徒孫虛照正從賞罰堂走出,玄空跟著走了上去,招呼一聲:「虛照。」那虛照轉過頭來一見竟是玄空,連忙把視線偏向別處,假裝沒有瞧見,腳步加快許多。玄空心中怨道:「又不是找你麻煩,你跑什麼?」當即大踏步追了上去,右手用力搭在虛照肩膀上,虛照就再走不動了。
虛照尷尬的回過頭,小心翼翼地問道:「小…小師叔祖,您找弟子有何時啊。」玄空說道:「你跑什麼,我不過是想問問玄悲長老身在何處。」虛照彷彿鬆了一口氣,說道:「您找我師祖啊,師祖此時正在賞罰堂中參研經文。」玄空說道:「多謝多謝,我正要去找他。」說著鬆手放開虛照。
此時,他心中犯了難:「玄悲武功何其厲害!修為已臻超一流之境,只略遜本寺方丈玄慈。其身具大韋陀杵神功,一旦使將出來,便是強他一籌的高手也只得暫避鋒芒。倘若玄悲一直坐鎮賞罰堂,想要盜走鑰匙就是白日說夢。」
正自為難之際,忽聽一陣鐘聲響起,由快及慢,足足十八下,聲繞群山,裊裊不絕。玄空心中一動:「午時鐘一響,眾僧人便要誦經、練武,今日或許就是玄悲主持功課。」
沒過一會兒,果見玄悲動身出了禪院,玄空心中一喜。他避過了其他僧人,小心翼翼摸進賞罰堂內。溜進第三間禪房,隨便一翻,就找到一串鑰匙。只見上面沾了許多的灰塵,顯是許久沒人用過,當即拿起便走。
魙鬼等了大約一個時辰,見玄空自己跑了回來,也是鬆了一口氣,叫道:「小子,你總算回來了,鑰匙到手了沒有?」玄空把手中一串鑰匙一晃,當道:「這是自然,不過你說話可要算數,我把鑰匙給你,你放了他。」
魙鬼冷笑一聲,使勁扼著慧昂的脖子,道:「你當老夫是蠢驢嗎,我現在放了他,你倆立時就是跑回去報信。到時候漫山遍野的和尚,我怎麼走的了?先把鑰匙丟過來,否則老夫立即扼死他。」
玄空見慧昂臉上驚恐萬狀,雙手死死的扒住魙鬼的小臂上,神情十分的痛苦。無奈之下只得將鑰匙丟了過去。魙鬼一把接住,想到即將脫困,興奮不已,一邊按著慧昂,一邊開始解鎖。這鑰匙串上足足又四十多把鑰匙,他用了一盞茶的時間才把身上鎖拷都打開,隨即把背後上兩個鎖琵琶骨鉤子薅掉,打開牢門,拎著慧昂,大搖大擺地走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老夫終於出來了。」魙鬼一時忘乎所以,仰天大笑起來。
玄空見他走了出來,一點也不慌張,實是因為魙鬼想要傷自己,也不並非十分容易。經過數年的苦練,如今他的綜合實力已經達到了一流弱之境,面對魙鬼也有一定自保之力。
看著魙鬼得意忘形,玄空喝道:「還不放了他!」魙鬼道:「嘿嘿,老夫還要留一個護身符,怎能輕易放他。不過你也不要擔心,我也不想與少林結下太深的仇怨,自然不會傷他性命。只要我帶著他走遠了,安全了,就會放他自己走回來。」
玄空道:「少林寺豈能容你帶走本寺僧人,我勸你早早罷手。」魙鬼哼了一聲,道:「小子,敬酒不吃吃罰酒是吧。」說著,「嘭」的一掌擊中了慧昂的後背,慧昂口中噴了一口鮮血,向前撲倒。
玄空怒道:「老鬼,你做什麼?」魙鬼嘿嘿一笑,陰森說道:「你這師侄現下還有一口氣,送回寺也就斷了。這幾年你進境非小,憑你內功可保他一命,你救他不救?」
玄空一把扶起慧昂,感覺他脈象微弱,但還有救,瞬間心中數個念頭閃過:「救人甚是危險,魙鬼既可能趁機逃走,也可能殺我二人滅口。為了救慧昂,搭上我這條命可大大不值。」心中不敢冒險,可丟下慧昂,實非他本意。
魙鬼見他神情猶豫,既不離去也不救人,出言激道:「我常聽少林寺的禿驢說什麼『慈悲為懷』,『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今日正好瞧瞧是不是這麼回事。」
眼見慧昂氣息越來越弱,玄空心下不忍,大著膽子雙手搭在慧昂后心,用真氣為其療傷。而魙鬼竟是既不離去,也不出手,駐立原地盯著玄空。
約莫一個時辰,玄空周身霧氣繚繞,內力已經運轉到極致,此時魙鬼突然走到了他背後。玄空心中大駭,暗道:「不好!」卻聽魙鬼說道:「嘿嘿,小子莫慌,老夫就成人之美,讓你救了他,我再擒住你。」
又過了半個時辰,慧昂呼吸逐漸均勻,脈象也越來越強,這條命是保住了。玄空正想一鼓作氣將之弄醒,突覺後身的穴道被點。接著就被魙鬼扛在肩頭,聞他說道:「差不多了,小鬼,這就跟我走吧。」魙鬼留下了昏迷的慧昂,走向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