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失望（下）

結婚第七年，解憂事務所的合伙人有了質的飛躍。因為解憂收取的管理費低，一些談了大客戶又不想給事務所多分成的律師就選擇來到了解憂的事務所，也因為這樣，解憂事務所的客戶群體的素質有了整體的提升，不止有以前的離婚、借貸、小微企業難纏的勞動爭議，逐漸的一些大企業、外資企業、民辦學校、民辦醫院也開始成為了解憂律師事務所的客戶。一些有本事談了大客戶，但是自己忙不來或是做不來的合伙人，會把高端業務讓出來給解憂團隊做，也因為解憂分成合理、工作專業細緻效率高而且不搶客戶不越界，既為這些合伙人留住了客戶，也為事務所提升了LEVEL。在這種共贏的狀態下解憂的事業蒸蒸日上，收入也直線上升。這一年解憂家的寶寶準備上幼兒園了，解憂給寶寶報了一些課程，每次她都希望劉豐能參與到寶寶的成長中，她想著三個人一起去上課，可以增加家庭團聚的時間，增進感情。然而劉豐表示你自己送去就可以了，沒有必要兩個人，後來就變成劉豐把他們母子送去上課，然後自己去健身房，下課再來接他們。終於有一天，劉豐不耐煩的說每次這樣太折騰，在健身房剛進入狀態就被叫出來接你們好麻煩，你自己打車啊，自己開車啊，為什麼每次都要接送？解憂疑惑的看著他，是啊為什麼，怎麼會有這種問題，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只是看著別人夫妻都是這樣帶孩子的，從那以後她再也不用劉豐接送了，孩子的教育問題也極少跟他探討。

結婚第八年，解憂的事業彷彿打通了任督二脈，不用在焦頭爛額的操心案源，只要關心哪個案子有難點，哪個助理工作不在狀態，哪個合伙人需要做思想工作。她條理越來越清晰，人也越來越冷靜，而早些年為生活燃起的小火花也一點點的全熄滅了。可能是遇到人不對吧，她還是經常會回憶和劉豐相遇時、談戀愛時、最初結婚時那些一想起來嘴角就會自覺掛上笑容的瞬間，然而再也不對劉豐會對她溫柔相待抱有希望。那些瞬間支撐著她，提醒著她，但是她再打不起精神經營什麼了。有一次高燒39度，她想去接孩子放學，然而站不起來，於是叫助理去幫她把孩子接回來，這一次，她彷彿開了竅，哇，原來我指使不動老公，但是依然可以解決生活里的問題，所以，女人啊，如果沒有那種相互疼愛的婚姻，請問你為什麼要結這種婚？

結婚第九年，解憂每天哄孩子睡了之後會再抽時間處理一些公務，有時候會晚一點，那天晚上她餓了，就從冰箱里拿了西瓜，用勺子摳到碗里，然後拿到客廳一邊看電腦一邊吃西瓜，勺子偶爾會碰到碗，發出一聲「叮」的聲音。劉豐大聲問：你幹嘛敲碗？」

「我沒敲碗呀，我吃西瓜，用碗和勺子吃，偶爾會碰到而已。」解憂滿不在乎輕鬆的回答。

劉豐把電視的聲音調到最大，解憂嚇得「噌」一下站起來，「你不怕把孩子吵醒？」

「我不想再聽你那個聲音！」劉豐聲嘶力竭。

孩子適時的被吵醒。解憂的心啊，顫抖著…

結婚第十年，孩子漸漸長大了，也想不起來因為什麼事情，解憂拒絕再跟劉豐說話，婚姻的盡頭就是話都懶得多說。她前幾年用母親的名字買的房子現在派上了用場，自己裝修，自己打掃，餓了就吃，困了就睡，偶爾孩子送到姥姥家，她還感嘆著只有一個人的時候原來可以活的這麼自由，不用擔心做了什麼突然就迎來抱怨和指責，整個世界很安靜，也很從容，沒有了之前那種期望，也沒有期望落空之後的失落。陰陰曾經那麼盡心儘力的想要把生活過成童話故事，陰陰這個故事裡只要對方給個像樣的回應就好，可是每次以為會給對方驚喜的時候，對方都是一臉無所謂，一臉嫌棄，甚至一臉鄙夷，那種冷漠的眼神啊，那種過分自我的態度啊，真是讓人心寒。解憂真的再也不想和劉豐說話了，不想自己再像個傻子一樣在沒有回應的世界里自言自語，管你是愛也好，不愛也好，反正這樣的婚姻跟幸福已經毫不搭邊，她也很難再回憶起之前跟劉豐為什麼會相愛，結婚，嗯，真的想不起來了，這樣的婚姻，她不想要了，以後什麼樣的婚姻她都不想要了。劉豐發現解憂搬出去之後只發過一個微信，他說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如果解憂覺得這樣好就這樣吧。對此，解憂也沒有任何期待，只是覺得如果連個簡訊都不發更好。

結婚第十三年，解憂離開咖啡館直奔民政局大廳，發現來民政局離婚的人真的多，跟她接的離婚訴訟一樣的多。她把準備好的離婚協議拿在手裡，關於孩子怎麼撫養，房子和錢怎麼分，這些問題她都思考了好多年了，劉豐收到協議似乎沒有什麼意見，也並不知道為什麼會離婚，他自認為沒有任何原則性的問題。

在解憂的催促下，劉豐終於出現在民政局的大廳，這個大廳跟十三年前結婚的時候一模一樣，恍若隔世的十三年，那麼多人就此走進「墳墓」，竟然對它沒有任何摧殘，真是挺不公平的。多年沒有跟劉豐直接交流的解憂，沒有任何錶情的把協議遞給了他，劉豐依然是那副皺著眉不是很耐煩的樣子，一邊掏出筆簽字一邊說著你覺得這樣好就這樣吧。

領完離婚證出來，劉豐問解憂為什麼離婚？解憂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們要離婚。我每次煮麵總怕煮不熟，所以每次煮的時間長就煮的軟，我把土豆皮削到水槽里是因為土豆太大了，如果對著垃圾桶削皮怕會掉到垃圾桶里，我把菜刀放在盤子上就是覺得那樣順手......我想兩個人一起帶孩子去上課，是因為我們工作都忙需要盡量製造多陪伴孩子的機會，我覺得作為丈夫和父親接我和孩子下課是天經地義理所應當的，我覺得夫妻兩個人就應該和和睦睦，相親相愛，不想自己最親的人連快遞在哪裡都懶得告訴我。一家人在一起應該一起吃飯，一起逛街，一起看電影，一起旅遊，而不是一堆抱怨、一堆無所謂或者一堆嫌麻煩。為什麼離婚，我也不知道，就是一點一點的，我想不起來以前我們幸福的生活是什麼樣子了，我想是因為離了婚我活得更高興吧，你就當我是為了自己吧。

劉豐問要不要一起吃個飯？解憂說不用了，這些年來我自己一個人吃飯已經習慣了，看見你的表情我吃不下飯。

劉豐說周末能不能帶孩子出來玩，解憂說是你的手機遊戲不好玩了嗎？然後哈哈哈的笑著說周末再說吧，然後如釋重負的轉身從容的消失在停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