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會話
白雲飄飄,日麗風和。熱鬧了一上午的平江城頓時安靜了許多,繁華的街道上人跡稀少,只有一縷縷炊煙從房頂冒出,隨風而動,舞盪在天空中,香飄萬里。一輛馬車從北門進入,奔跑在街道中央,左轉一條街,右跨一條水,歡快的車輪滾滾向前,一直滾到一酒樓門前的青石鋪成的大場地上。
「吁...吁...」只聽見男子吁的兩聲,馬車靜止不動,從車上分別走下三個人來,正是溫良玉他們。溫良玉走到前面的承福身邊說了幾句話,就領著張老,扶著郭凱往酒樓走去。
酒樓門口站著一個身穿黑灰色衣服的中年男子,看到三人走來,臉上立馬掛滿微笑,快步迎了上來。
溫良玉見他過來,忙叫他扶好郭凱,並交代了幾聲,然後對著郭凱道:「郭兄,你先隨著阿貴去梳洗一番,換件衣服,可好?」
郭凱答道:「多謝!」被阿貴扶著走了開去。
「那等會兒,樓上見。」良玉說完,就領著張老往樓上走去。
樓上二十來人,滿滿兩桌,正吃著午飯,有說有笑,好不熱鬧。對著樓梯口坐著的幾個人看到良玉上得樓來,連忙起身,微笑的打著招呼道:「公子回來了,吃過午飯了沒有?」
「還沒有,你們先吃,我們要等會兒。」良玉對著大家笑了笑,就領著張老往賬房走去。
走到賬房門口,良玉推開房門,領著張老走了進去。賬房不是很大,光線有些暗淡,也沒擺放多少物件。走到靠裡邊的那面牆略靠中間位置,良玉掀起掛在門框上的一塊白布幔子,一片白光映射過來,照的兩人滿身光亮。兩人進到裡屋,房間很大,白白的陽光從正前方三個大窗戶口灑落進來,照著屋子通明透亮。屋子中央,一張圓桌,圍著四把太師椅,桌子中間放著一個茶盤,盤中放有一個大白色茶壺、六個茶杯,茶壺裡冒著熱氣。屋子左邊是一個大書櫃,一共四層,柜上擺滿了書籍,書架旁擺放著一張不大的書桌,一把看上去極為舒適的椅子。屋子右邊,擺放著兩把可以躺卧的藤椅,藤椅中間放著一個圓形的茶几。
老者走近前方的窗檯,白牆青瓦的房子四散在綠色的樹木之中,一眼看過,神清氣爽,悅目爽心。看了一回兒,回過身來,走到藤椅前躺了下去,對著良玉道:「什麼時候開飯啊?老哥的肚子開始叫了。」
溫良玉從茶壺中倒了一杯茶放到茶几上,對著老者微笑道:「張老,你先喝杯粗茶,我去去就回。」走到書桌旁,寫了一張紙條,就往門口走去。來到大廳里,向著還在吃著飯的眾人問道:「魏師傅呢?」
「他下樓張羅酒菜去了。」一個身穿白色衣服的青年男子回道。
「那好,小崔,你也去幫把手。」溫良玉說完,遞給青年男子那張紙單。
白衣少年接過紙單,看了一下,上面寫著白玉豆腐、糖醋黃河鯉魚、鎮江鹽水雞、腌制黃牛片、爆炒黑山豬腰、千里傳情乳鴿湯,飛也似的奔下樓去。
溫良玉目送著青年下樓后,就在腳旁邊的一張凳子上坐了下來,向著飯桌邊瞄了一眼,說道:「六子,你過來一下。」
從飯桌邊站起一個少年,黑灰色衣服,約莫二十來歲,一拐一拐的向溫良玉走了過來。
「明天用的東西差不多都到齊了吧?都點過了數沒有?」溫良玉對著來到跟前的小六子道。
「公子,該早點送來的都到了,魏師傅幫忙點的數,一份都不差。」小六子回話道。
「那好,你去吧。」溫良玉說完,就站起身,朝著賬房方向走去。來到賬房裡屋,倒了一杯茶,一口氣喝完,然後就走到張老身邊的另一張藤椅前,躺了下去。
「你怎麼躺下了?」張老睜開眼來,看了溫良玉一眼,有些生氣道。
「張老,莫急啊,廚房正在做著,一會兒就好。」溫良玉微笑道。
「好什麼好,我又不是為掙吃的來的,一壺酒,一盤棋,就夠了。」張老說完話,閉上眼睛,懶得再理溫良玉。
「張老,如果這就夠了,那我明天就連稀飯都沒得喝了,王猛那小子你是知道的。」溫良玉說完話,看著張老閉上了眼睛,自己也閉上眼睛來。
「你知道錯了?」張老坐起身來,拿著茶杯,喝了一大口茶,小聲說道。
溫良玉心裡一驚,立馬睜開眼,坐起身來,兩眼直望著老者。
張老看到溫良玉坐了起來,看著自己,心中不免有些高興,現出半絲笑意,對著溫良玉道:「青龍寨這事,本該交由官府來處理,你今兒來了這麼一出,置律法於何地啊。其他人家的賬房先生,除了算盤就是賬本,你可倒好,賬房可以暗淡無光,書房卻是通明透亮,我看你這幾年的書好像越讀越回去了。」張老說完,喝了口茶,閉上眼睛,躺了下去。
溫良玉心裡五味雜陳,想說話卻一句也說不出來,在心裡暗暗地抽著自己耳光,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對面的書架,好想問問它,今天這是怎麼啦。
回想這些年來,跟著王猛,西北護鏢,東南進貨,東北獵虎,西南捕蛇,風裡來,雨里去,什麼時候出過半分差錯。十數年詩書苦讀,只為他年能進入仕途大展拳腳,可今日卻拿著羽毛做了令箭,藐視了律法,枉顧了人命。難道心有正義就可抄小路而棄大道?想著想著,溫良玉不自覺地站起身,走向窗檯,往外看去。白色的瓦房,蔥翠的樹木,綠綠的流水,煙霧環繞的山崗,看著這些,心情有所好轉。都說仁者喜見山,智者樂見水,這裡山水相連,楚楚動人。
老者睜開雙眼,站起身來,對著溫良玉的背影,走了過去,拍了拍溫良玉的肩膀,溫言道:「今日之事,也不完全一無是處。救回了那小子,半半的算主持了公道;又將郭凱從青龍寨里摘了出來,也算是小功一件;吃完飯,再好好陪我戰上兩盤,那又更不一樣了,這可是大功一件。」隨著話兒展開,笑容一絲絲地爬上了張老的臉蛋。
聽完張老將的話,溫良玉心裡似是好受了些,遞給老者一個笑臉,嬉笑道:「兩盤那夠,至少十盤。」
「好,好,十盤就十盤。要是讓王猛知道了,你就不怕他扣你工錢?」老者樂呵呵說道。
「我會怕他,大不了明天多敬你一杯酒,那工錢不就又回來了。」溫良玉笑意濃濃,言語風趣起來。
「這就對了,我們滿腹經綸的溫大才子,怎麼會怕他一個連吃喝嫖賭都不會的錢袋子呢!」張老笑道。
「張老,錢袋子好啊,要是沒這個錢袋子,這萬卷書還不知道去那裡買呢。」溫良玉說著笑著。
張老朝良玉笑了笑,走回藤椅,躺了下去,輕聲道:「你這裡還有沒有好酒,上次就送我兩壇『紹興女兒紅』與兩壇『同山燒』,是不是少了點,還教我賠上了一頓葯膳。」
「你就該給他做一頓葯膳,十八年的『女兒紅』,十五年的『同山燒』,多好的酒,就是貴了點,十壇酒,千兩銀。」溫良玉向老者笑了笑,嘆氣道。
「怎麼這麼貴,他王猛不是個生意精嗎?」老者一潭霧水。
「他王猛再怎麼精,也『精』不過這世道。」溫良玉說完,不禁嘆了一口氣來,「哎!。」
「這話怎麼說?」老者滿懷好奇,對著溫良玉詢問道。
溫良玉看著老者那一臉好奇的表情,不忍心違他的意,溫言道:「那次我們去紹興購酒,到一家酒樓打聽酒業的行情。你猜怎麼著,行情沒打聽出來,打聽到的卻是一樁禍事。」
「什麼禍事?」張老追問道。
溫良玉本不想說下去,被老者追問,又不好掉他胃口,繼續講了起來:「一位六十來歲的凌姓老者喜歡下棋,經常去找一位三十來歲的白姓書生對弈,每次書生都會讓著老者,次次打成平手。就在我們來到紹興的前一天下午,這位老者又去找書生下棋,沒想到書生心裡裝著事,沒照料過來,贏了老者一個子。你猜怎麼著,老者就為了那一個子是怎麼輸的竟然想入了迷,出了書生家門口,竟然忘記看路,直接往書生家門口前邊的一個高坑走了去,一腳踩虛,掉了下去,雙腿齊斷。書生家極窮,家中也就自己一人,只好將老者背回老者自己家去。到了老者家,書生道明事情經過,不曾想老者的兩個兒子無理生威,仗著業大勢大,竟叫家丁活活的把書生的雙腿打折了。老者不知道是內疚還是氣惱,情緒一激動,一口氣沒喘過來,當場去了。那兩個兒子更是腦門生威,又叫來家丁,把書生痛打了一頓。夜近黃昏,家丁的棍棒沒個輕重,書生的一雙手又被打了個對斷。」溫良玉說到這裡,眼睛里存著兩個淚珠,白光閃爍,心中極為難受,不想再說下去。
老者見溫良玉停了下來,再沒有要講下去的意思,也不好再追問。惡世之道,強者為尊,弱者伏威。心中猜想,那王猛定是去打抱不平,一頓官司下來,輸了個七七八八,不下狠手,強龍哪能壓得過地頭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