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輪紅日從崇山峻岭間冉冉升起,不一會兒,天邊便布滿了絢麗的朝霞。
山坡上,有的在揮鎬劈石,有的在壘石築壩,有的在挖土平地,一派熱火朝天的勞動場面。
挖了一會土,陳文海停下來拄著釘耙說道:
「陳雅麗,你看,多美的朝霞!」
「確實很美!這絢麗的朝霞美得迷人,美得令人陶醉!」
「你們倆又在抒情!」張慧芳掏出手絹擦了一下臉上的汗,「你們看,我累得滿頭是汗,根本沒注意到這絢麗的朝霞,你們說遺憾不遺憾?」
「有點遺憾,不過,這沒有關係!」陳文海對她說,「你用汗水沖刷自己身上的小資產階級情調,使自己變得像絢麗的朝霞一樣美麗,這同樣令人稱道!」
「你用詩一般的語言讚美了張慧芳的勞動表現!」陳雅麗說道。
「陳雅麗,你又吹捧陳文海!」韓素梅說道。
太陽越升越高,氣溫在不斷地上升,天氣變得越來越熱。
王雪純扔掉釘耙,掏出手絹擦了擦滿臉的汗。
她對陳雅麗說:
「這天真熱,就像是夏天似的!」
「不是由於天熱,而是由於你幹活太賣力了!」
張建國高舉鐵鎬,猛劈山石,不一會兒,石頭就在他的腳旁堆成了一座小山。
陳雅麗走過來對他說:
「咱倆換著干,你去挖土平地,我來劈石頭。」
「你真會開玩笑,這掄鎬劈石頭的活是你們女孩乾的嗎?」張建國對她說,「你長得這麼弱小,恐怕連鐵鎬都舉不動吧!」
「不見得!」陳雅麗的倔勁上來了,「我要試試看!」
「那你就試試看吧!」張建國把鐵鎬遞給了她。
陳雅麗想把這鐵鎬舉起來,可是試了幾次都沒能成功。
「怎麼樣,我沒說錯吧?」張建國笑了,「你們婦女就是不行嘛!」
「你別用婦女這個詞行不行?」陳雅麗不高興了,「這個詞好難聽呀!」
「那你說應該用哪個詞?」
「應該用女同志這個詞!」
「用女孩也可以!」張慧芳插嘴道。
這時,王雪純走過來了,陳雅麗連忙對她說:
「你勁大,一定舉得動鐵鎬,你來劈石頭吧?」
「場長沒讓我們干這活,這活根本不是我們女孩子乾的!」
「場長看不起我們,你怎麼也看不起自己?」陳文海不禁嚴肅起來,「時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樣,男同志能辦到的事,女同志也能辦得到。你們女同志應該跟場長頭腦中的傳統觀念作鬥爭,和我們男同志並肩作戰,為中國婦女爭光!」
「陳文海說得對!」陳雅麗把手裡的鐵鎬遞給王雪純,「你就為我們婦女爭一回光吧!」
王雪純連著掄了好幾下鐵鎬,一口氣劈下了一快大石頭。
「好樣的,不愧是中國婦女的傑出代表!」陳文海大聲喝彩道。
見王雪純還要繼續幹下去,陳雅麗連忙一把拽住她,心疼地對她說:「行了行了,別再傻乎乎地逞能了!」
這時,場長田春旺走過來了,他朝知青們生氣地訓斥道:
「是誰讓王雪純劈石頭的?王雪純是個姑娘家,怎麼能讓她干這種重活?」
「這不怪他們,是我自己要乾的。」王雪純連忙說道。
「以後可不能再這樣了!萬一有個閃失,我怎麼向你父母交代?」
「以後我再也不敢了!」王雪純連忙認錯。
等田春旺走後,陳文海對大家說:
「場長的話根本不對!姑娘家為什麼就不能幹這種重活?如果按照場長的邏輯,大寨鐵姑娘們的革命行為不就被全盤否定了嗎?」
「你這樣上綱上線的,場長知道了會不高興的!」陳雅麗對他說。
「那我就管不著了!他本來就不對嘛!難道還要我對他的這種錯誤行為加以歌頌嗎?」
「誰讓你去歌頌了?我是說,你有時候說話沒有掌握分寸!」
「我就這樣了,難道他還會把我給殺了?」
「你呀,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你好!」陳雅麗指了指遠處的楊冬生和一群當地農民,「楊冬生聽到了,準會跑到場長那兒去打小報告,最後吃虧的還不是你?」
「陳雅麗說得對,對楊冬生這樣的小人,我們就是要提防著點!」張建國說道,「他們那幫狐朋狗友,專門拉幫接伙,陷害忠良!」
「楊冬生在背後說了你不少壞話,你可得當心點!」陳雅麗提醒陳文海。
「他是我們知識青年中的敗類,你以後少答理他!」張建國對陳文海說。
在上工的路上,陳雅麗對陳文海說:
「那本《征途》能借給我看一下嗎?」
「真不巧,那本書被張建國借走了。」陳文海接著說道:「他看那本書的時候是挑著看,只挑他感興趣的章節看。我問他為什麼不是從頭看到尾,他對我說:這本書又不是文學名著,根本沒有必要認真仔細地去看!」
「他媽是縣圖書館館員,他經常去那裡借書看,看了很多古今中外文學名著!像《征途》這類書他根本看不上眼!」
「那他為什麼還要去看?」
「因為他想了解上海知青的生活呀!他對上海知青的生活很好奇!」
「如果我是在上海畢業后直接到這裡來插隊落戶,那我就也是上海知青了。我到這裡來插隊之前是一個待業青年,因此,我不是以一個上海知青的身份來這裡插隊落戶的。」
「你來十堰後為什麼不接著上學?」
「我媽說:現在上學沒什麼意思,很多時間用來學工學農學軍,即使在上課時間老師也不好好地教,學生不好好地學,動不動就讓學生寫革命大批判文章!」
「你媽說的倒也真是實情啊!」
「我們上海進行教育改革,把初中和高中合併在一起,把學制縮短為四年,初中和高中各兩年,並且高中只上一年學,還有一年用來實習。按照上海的學制,我離開上海的時候上的是中學三年級,也就是高中一年級。我這是屬於中途輟學。」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我來到十堰後由於沒有工作在家自學了幾年,還當過一段時間的臨時工呢!。」
「你真是不容易呀!」陳雅麗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便對陳文海說:「有一次我去十堰親戚家玩見到了一個人,這個人對我說:『我認識陳文海,這個小赤佬從小就不學好,停課鬧革命期間不老老實實地待在家裡,到處亂跑,跑遍了上海的大街小巷!我看這小子是大腦有病!他好蘋果不偷,卻去偷一個爛蘋果!』我問他:『這是你親眼所見嗎?』他對我說:『陳文海在蘋果灘前徘徊了很長時間,我一直盯著他!』」
「這個鄉巴佬真是太壞了!」陳文海滿腔憤怒,「他幹嘛要對你說這些呀?他是心懷叵測呀!」
「你還真得提防著點!」陳雅麗提醒道:「我們附近有他的親戚,他經常去看他的親戚,去親戚家,我們這裡是他的必經之處!他要想害你可太容易了!」
「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小心點就是了!」
「你可千萬不能掉以輕心!老虎也會有打瞌睡的時候,你總會有疏忽的時候!他一旦抓住了你的把柄,就一定會往死里整你!」
「我會有什麼把柄啊?」
「你喜歡跟我們女孩在一起,他看著很不順眼!」
「這我就管不著了呀!隨他的便,他愛怎麼想就怎麼想!」
「關鍵是他會在這個問題上大做文章!」
「我就討厭他這種人!」陳文海慷慨激昂地說道:「我喜歡張牡丹,這關他什麼事?可是,他偏偏要橫插一杠子,挑唆我媽進行破壞!現在他的目的達到了,我媽把家從十堰搬到了均縣,我和張牡丹很難再見面了!現在,我來到了農村插隊落戶,他見我跟你們幾個女孩關係不錯,於是又動起壞腦筋了,千方百計地想離間我跟你們之間的友好關係!這種人唯恐天下不亂!說心裡話,我真不想再在這裡繼續待下去!可是,不待在這裡我又能去哪裡呢?」
「你的苦惱我完全能理解!」陳文海安慰道:「你就慢慢地熬吧!你總有一天會出人頭地的!你不是愛好文學嗎?興許哪一天你的才華被哪位大編輯發現了,把你調到編輯部去上班,這也不是不可能的呀!」
「我知道你是在寬慰我!」陳文海痛苦地搖了搖頭,「就我現在這水平,根本不敢往那方面想!」
「你也不要太悲觀!」陳雅麗繼續安慰道:「我跟我們公社的團委書記說起過你的事,他很欣賞你的才華,答應我會幫你一把!」
「怎麼幫我?」
「他對我說:他正在跟《鄖陽報》的編輯交涉,想讓你去當《鄖陽報》的特約編輯!」
「還會有這等好事?」陳文海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完後接著對陳雅麗說:「真是太謝謝你了!還是你對我好!」
「你別忙著謝我,這事現在還沒有最後定下來呢!」
2022年2月11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