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休息的時候,楊冬生用誇張的口吻告訴田德貴:

「昨天晚上,陳文海氣得連飯都沒有吃!」

「為什麼?」

「還不是為了那本書!」

「就為這麼一點小事?真是一個書獃子!」

「在他眼裡,那可不是小事!你不知道,他對那本書有多麼的喜歡!」

「什麼書讓他那麼喜歡?」

「《〈反杜林論〉學習札記》!」

「這本書里講的是些什麼呀?」

「告訴你了你也不會懂的!」楊冬生盯著田胖子的臉笑著問道:「你知道《反杜林論》這本書是誰寫的嗎?」,

「好像是一個叫恩格斯的德國人寫的。」

「你也知道這本書是他寫的!」楊冬生笑著說道:「你不簡單呀!我以前怎麼沒看出來呀!」接著又問道:「這是誰告訴你的?」

「是公社團委書記告訴我的。」田德貴告訴楊冬生:「有一次,他路過我們這裡。在閑聊的時候從公文包里拿出這本書對我們大家說:『你們別小看陳文海!這本書他都已經讀過很多遍了!他真有一股鑽勁,硬是靠自學啃下了這本書!』」

「《〈反杜林論〉學習札記》就跟這本書有關係。」

「有人說:陳文海有理論水平,可就是理論脫離實際,只會夸夸其談,這種人最需要到農村來接受我們貧下中農的再教育!」

楊冬生被「貧下中農的代表」田胖子說得啞口無言!

過了一會兒,楊冬生猛然問田胖子:

「你知道陳文海的那本書是誰偷的嗎?我想你一定知道!」

「我怎麼會知道?」田胖子做賊心虛起來,「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啊?」

「我沒什麼意思,我只不過是隨便問問,嘿嘿!」

「你嘿嘿個屁!」田胖子的那雙牛眼瞪得更大了,「我們貧下中農怎麼會隨便偷你們知識青年的書?」

「我也懷疑陳文海的那本書是你偷的!」張慧芳在一旁插嘴道。

「小丫頭片子,你這麼說有什麼根據啊?」田胖子極力裝出一副受委屈的樣子,「小美人,你可不能隨便冤枉好人啊!」

「張慧芳不會隨便冤枉好人,你呢,也不要做賊心虛!」張建國笑裡藏刀地對田胖子說道。

「你!」田胖子氣歪了臉。

見田胖子氣成這樣,楊冬生還不罷休,繼續向田胖子發起猛烈的進攻:「剛才張慧芳懷疑你偷書,你怎麼不對她發火啊?」

田胖子無語!

「你是不是看她長得漂亮,不忍心對她發火?」

田胖子還是無語!

見陳文海坐在不遠處,楊冬生便跑過來跟他聊天。

「別看田胖子長得像頭豬,也懂得憐香惜玉!」

「此話怎講?」陳文海故意問他。

「你沒看到田胖子那副奴顏媚膝的樣子嗎?」

「我看到了!」陳文海笑著說道:「天底下有哪個男人不喜歡美女的?」

這時,韓素梅走過來對陳文海說:

「你可得把張慧芳看緊點,別讓別人給拐跑了!這可是有先例的啊!遠的不說,離我們不遠的那個二隊不就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嗎!」

「徐荷花看中的那個當地社員又不是壞人,他怎麼可能去拐騙徐荷花?他們倆屬於自由戀愛!」

「那麼,你跟張牡丹是不是也屬於自由戀愛?」

「這事你也知道啦?」陳文海笑著說道:「其實,我還沒有開始跟她談戀愛!」

「這麼說,你是在單相思?」

「這怎麼叫單相思呢?」聽韓素梅這麼說,陳文海非常惱火:「是不是王志遠那個王八蛋在這麼胡說八道?準是他!他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你這麼罵他他會更恨你的!」韓素梅歪著腦袋問道:「你怎麼老喜歡罵他呀?你們倆是不是八輩子有仇啊?」

「他老喜歡在背後搗我的鬼,這種人難道不該罵嗎?」

「這是你們倆之間的私事,我們外人不好說什麼!」

「你就是沒有是非觀念!」

「你怎麼又把矛頭對準我了?」韓素梅滿臉不高興,「你不要樹敵太多!你這麼四處樹敵對你有什麼好處!」

「我四處樹敵了嗎?」陳文海義正辭嚴地說道:「你是不是要我也像你這麼沒有是非觀念,做人圓滑?告訴你吧!我根本做不到!」

「那你就繼續我行我素吧!你總有一天會被碰得頭破血流!」

在收工回家的路上,陳雅麗見陳文海悶悶不樂,好像有什麼心事,便對他說:

「韓素梅就是一個傳聲筒,她把聽來的不實之詞瞎傳播!你不要太在意!其實,我們大家心裡都很清楚:你和張牡丹之間是真誠相愛!」

「說我是單相思,這種說法也太滑稽了吧!」陳文海皺著眉頭說道:「連我媽也相信了這種無稽之談!她曾經這麼對我說:『把家從十堰搬到均縣完全是為了我好,省得你整天為張牡丹單相思!你一天到晚神不守舍、茶飯不思,媽看著都心疼!你一天沒看到張牡丹,就像丟了魂似的,長此以往,可怎麼得了!』我惱怒地對我媽說:『誰告訴你我在想張牡丹?是不是王志遠又在你面前胡說八道了?再說,你兒子是那種人嗎?單相思和我風馬牛不相及嘛!』我媽笑著說道:『你別跟我整那些文縐縐的詞語,你說的最後那句話我根本聽不懂!』我怎麼會有這麼一個媽?我算是倒了八輩子的霉了!」

「你媽就是你媽,你幹嘛要這麼跟你媽較勁?」

「我沒有較勁啊!」陳文海痛苦地搖了搖頭,「我只不過是告訴你這麼一個事實!連你都這麼不理解我,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你不要這麼悲觀嘛!」陳雅麗笑著說道:「姐姐我還是很能體諒你的苦衷的!我沒有別的什麼意思,我只是要你對你媽寬容點!你媽沒什麼文化,你不能對他提過高的要求!不過,說句公道話,你媽也真不該那麼說你!」

「她就是聽見風就是雨,心甘情願地受別人擺布!那些別有用心的人抓住了我媽的這一弱點,結果受害的總是我!」

「這倒確實是事實啊!你能做的就是較量想開點!」

「不想開點又能怎麼樣呢!」

田春旺見陳文海愁眉不展,便問他道:

「你又遇到了什麼不順心的事情?」

「他的一本書被我弄丟了!」楊冬生告訴田春旺。

「他們幾個還懷疑是我偷的呢!真是冤枉好人!」田德貴對田春旺說。

「沒有根據不要胡亂懷疑人!田胖子是那種人嗎?」田春旺訓斥楊冬生。

「我們是跟他開玩笑的,他何必當真呢!」跟田春旺說完這句話,楊冬生又接著對田德貴說:「田胖子,你能不能有一點出息?就張慧芳那個小丫頭片子的玩笑話你都當真!」

「雞毛蒜皮的小事,不足掛齒!」田春旺對陳文海說。

「弄丟了還可以再買一本嘛,怕個球!」田德貴嚷道。

田春旺吸了幾口煙,吐了口唾沫,然後對陳文海說:

「你少看點書,虛心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

「看書和接受再教育並不矛盾呀!我們不能光埋頭拉車不看路,要用革命理論武裝頭腦,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少犯錯誤!」

「說的比唱的還要好聽!」田春旺一臉的鄙夷不屑,「我看,你看書就是為了成名成家,這種思想可要不得哦!」

「我看書可不是為了成名成家!」陳文海批駁道:「如果我看書是為了成名成家,為什麼還要到農村來自討苦吃?」

「那是由於你不來不行,所有的知識青年都要到農村來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你不來行嗎?!」

「可是,我們畢竟是知識青年啊!如果我們整天不看書,那還叫什麼知識青年?」

「你們現在的主要任務是幹活,而不是看書!」

「這我知道,難道還要你來告訴我嗎?」

「你這是什麼態度嘛!現在看來,你對我們貧下中農還缺乏階級感情,這可是世界觀的問題噢!」

陳文海越聽越生氣,心想:「我心甘情願地到農村來插隊落戶,一心一意地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他們看!可是,就是由於我愛看書,他們就這麼誤解我的意思,把我的看書寫作當成是為了成名成家而搞個人奮鬥,這真是天大的冤枉!」

張繼紅來到了茶場。

見桌子上放著一本《水滸傳》,她便告訴陳文海:

「《水滸傳》我已經讀過好幾遍了,還記了一大本筆記呢!這本書我早在上初中的時候就讀過,可是並沒有認識到宋江是一個投降派。!」

「我們老百姓哪能跟毛主席比?」田胖子在一旁插嘴道。

「你插什麼嘴?你才認識幾個字呀?」王雪純忍不住頂撞了他一下。

這時,炊事員田春霞走過來,她對二隊的知青們說:

「飯做好了,你們幾個留下來跟我們一起吃吧。」

「不了,我們還是回去吃的好。」李雅芳說道。

「客氣什麼呀!」陳雅麗對她說,「我們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你們就留下來跟我們共進晚餐吧!」

「恭敬不如從命。」張繼紅說道,「好吧,我們就留下來不走了!」

「這就對了嘛!」王雪純說道,「一家人嘛,還講什麼客氣!」

「再說,我們這裡也沒什麼好吃的!」田春霞說道,「都是粗茶淡飯!」

「城裡的老百姓家裡也是粗茶淡飯。」陳文海忍不住插了一句。

吃罷晚飯,茶場的幾個女知青要送她們回去。

「你們這麼客氣,我們可受用不起呀!」李雅芳說道。

「你們好不容易來一次,我們送送也屬人之常情!」陳雅麗說道。

太陽已經升得老高老高,知青們懶洋洋地坐在山坡上天南海北地聊著天。

楊冬生不知從哪裡弄來了一副破撲克,最近一段時間,只要一有空他就跟一幫當地農民打撲克,輸了就往臉上貼紙條。

「你們看,楊冬生跟當地農民打得多火熱,好象他對貧下中農的感情最深,是知識分子和工農相結合的傑出代表!」張建國語含譏諷地說道。

「他也經常這樣自詡,說自己已經跟貧下中農打成一片了!」陳文海說道。

「什麼呀?」陳雅麗忍不住笑了起來,「他的臉皮咋那麼厚?明明是拉幫結派,卻恬不知恥地往自己的臉上貼金!」

2022年2月13日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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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茶場的日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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