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遺客 17 初窺靈山

前朝遺客 17 初窺靈山

霧起模糊,遠眺朦朧。

山霧升騰之中,華陽在一片蒼翠茫茫的大山裡迷了路途,那些山林密叢、淺草坡脊、深溝縱壑,都留有他或淺或深的錯亂足跡。一片野湖像個明珠兒般滴墜在山林其間,四野靜寂,風霧拂過時山林瑟瑟。

在他的家鄉周近從不曾有這般山林,他能確定,這地方從未來過。可在隱約里,又莫名有著絲縷熟悉,就像.....就像下定決心要去尋找一個東西,不但尋不著,倒還忘記了要尋的是個什麼了。

「螢兒,螢兒,螢兒......」

他呼喚著青痣里的螢兒能有回應,早已不知多少遍,可那螢兒卻消失了般沒有任何回應。

不知道穿行了幾個時辰他早已疲累不堪,更可怖得是,這茫茫山林里只他迷途一人,這半天里沒聽到任何蟲鳴鳥語,也沒看見任何走獸飛禽,怪異的很。

幾經轉圜,他尋了一個覆滿淺草的湖邊躺下,身下壓倒了碎花點點。任憑山風和著濕霧輕拂打濕了些許絲髮,他也不為所動,只睜眼看著晦暗天光下的霧氣涌流。不是不想動,太疲累了。

「嗷聿聿——」。

一聲突兀的嘶鳴遠遠傳來。

華陽驚然坐起,迅速向那聲音尋去,嚯呵!好一匹俊美的白馬!終於見到一個活物了!那白馬以後蹄杵地,用前蹄揚起矯健身姿,身上處處顯露雄結肌筋,躍然落地時白鬃飛揚飄若輕鴻,不見鞍具鐵蹄牽制,無拘無束的姿態彷彿天生就應如此!

他望向那馬時,那白馬正從疾馳中停落,也疑惑地看向他。兩兩互視彷彿都發現了個奇景兒。

華陽在這四野山林的迷茫之中,彷彿突然多了個向標,鼓起力氣起身向那俊逸的白馬尋去。

誰知剛一起身,那馬兒驚兔一般賓士離去。華陽哪能縱它消失,奮起心氣緊追而上,口中還不停呼著「好馬好馬,莫跑莫跑——」。

那白馬哪聽他的呼喚,徑自向遠了馳騁。

遠處看去,白馬在前縱身飛馳,恣意瀟洒,一人在後緊緊追逐,疲累不堪!縱馳而過幾處山脊草甸,又穿行而出幾處蒼翠山林,那白馬始終飄搖在前,使得身後的男子無論如何都追不及尋不著!

華陽斷了氣一般,不得已停下,彎身大口喘息,只覺得胸肺像野火焚燒一般難受,身衣浸透,大汗蒸騰!

可當他一停下,那遙遙遠處的白馬便也停下,正回身轉向過來踢著草皮,仿若書生不動它便不動。

書生氣息喘定,見此情形,心想還好還好!好馬兒等我來尋你!誰知方一起身,那馬兒便戲耍他一般,又立即馳騁而去。

這一人一馬幾經追馳停歇,所行之路也不知有了多遠,那白馬堪堪就在他目力所及之處,難以及近又不曾消失,也不知它會在哪處停下。

在疲累的追馳之中,只覺天光突然放亮,再沒了方才的晦暗。他喘息間抬頭遠望,只見那巨大的山體連綿延伸,橫亘在視野遠方,山體高高聳起幾要伸往天空,左右縱貫直將天空分為兩半,而自己的渺小身影,正處于山陰一角,如同螻蟻。

那連綿的山岩石體正中,一個巨大的空洞貫穿山體內外,空洞上下不知幾百丈高遠。無數輝光從山陽一側縱貫射出,仿若天界仙門朝著凡間洞敞而開。

華陽立在這輝光里向那遙遙天門望去,從低向高,不知幾千百道石階從腳下蜿蜒而去,一路向上遙遙收於那天門之內。

放眼望去,山霧涌聚飄飄渺渺,青靄赤霞交匯處光芒熠熠。再遙遙尋那白馬的身影,早已逆著輝光縱馳於無數向上石梯,踏過天門馳騁而去,消失在目光的盡頭了。

「一二三四五六......」

「三百一十四......三百一十九......」

「一千......三百......六十五......」

華陽一屁股坐下,往下望去已然高遠,可再向上看,自己一階一階向上攀登多時,竟才攀了不足一半!呼!想那雲岩禪寺的山階,放在此處來看,早已攀過了吧!

這山門輝光景象著實讓人神往,稍作歇息,華陽便繼續上行。而這天光山色也當真怪異,不知過了多少時辰,竟絲毫也未曾觀測到日落月升的變化。

華陽一路攀,一路歇!如此境地,早已是欲回難回,只能咬牙繼續向上。

「三千……五百八十一……」

……

「三!千!六百......階......整!」

登到這頂階,華陽手腳疲軟無力一倒而下幾若猝死而去,他閉上眼睛,只覺血液在體內奔流如江河翻湧,頭腦昏沉快要暈厥。

不知過得多久,才緩緩眯開眼睛看到些許微光,恍惚里只覺那頭頂的天門頂上,彷彿有字跡盤桓顯露,霞光掩映下氤氳不清。

他躺於地上靜靜休息,待喘息均勻了緩緩起身。聚精放目看去,那高遠的天門穹頂,赫然陽篆而刻著三個蒼拙古樸大字:方寸山。

在洞開的天門兩側,左右兩邊同樣以古拙篆字刻有楹聯,細看而去,那右側是:三星洞中參妙法,左側則是:方寸靈台始悟真。

見此字跡,他心裡大覺訝異,以如此巍峨參天山脈,僅以「方寸」二字比擬,也不知這天門楹聯主人的心懷究竟有多寬大,說是四海寰宇也毫不為過吧!而那高懸字跡如非有鬼斧神工之偉力,倒當真不知能以何鐫就。

就在華陽疑惑這楹聯主人身份的時候,一聲訓馬聲突兀傳來。

「駕——好馬兒快跑快跑,晚了師父恐將責罰,嚯駕——」。

華陽急忙去看,可不就是那匹俊逸非凡的白馬嘛!而那馬上跨坐著的,竟是一隻口吐人言,金絲皮發的毛猴兒!正從自己身前不遠處飛馳而過。

那猴兒跨在光溜溜的馬背上,也不見如何緊抓白馬鬃毛,一猴一馬仿若身形契一,馭起馬來倒極為得心應手。

那——!那不是雲岩禪寺的毛猴兒嗎!

「喂——等等——道一他師尊呀——等等我呀!」

華陽在後追隨呼喊,對這境地一定要問個明白!然而那縱馬的猴兒只顧自行離去,彷彿一點都沒有聽到身後有人呼喚。

華陽見那縱馬的猴兒即將在視野里消失,不得已又重新鼓起力氣去追。

這一路追去,放眼處再無山林崎嶇擋路,也無霧氣盤桓遮眼,朗然開闊處,芝蘭遍地百花竟芳,有溪流蜿蜒縱向遠方,三五飛鶴飄搖飛略天際,白雲祥和霞光炫彩,好一派世外仙山秘境景象。

華陽行走在這仙山秘境之中,只覺心中寧靜祥和,花草清香直撲鼻間,不知不覺里已是精足力滿,早已脫去了方才的疲累。

尋了一會兒,看到一處縱深向下的巨大峽谷,峽谷的一側飛瀑懸挂,峽谷的另一側是那千年勁松,呵!那神異的白馬正蜷跪於巨蓋蒼松的陰影里打盹兒呢!

走得再近些了,恍然發覺那蒼松底下竟盤腿坐著兩道身影。

一個寬袍大袖鶴髮神慈,明眸長須寶相莊嚴,雖是耄耋面目卻神光內斂,彷彿氣機綿延要與天比壽!

而另外一個,可不就是那端坐著的金絲皮發毛猴!兩目微閉,正靜聆神機。

華陽悄么聲地尋到近前,正欲詢問,卻聽到有聲音傳出,便先按下話頭。

「你既已脫出心竅,外從心猿本相,如今這收念馭意的功夫又得了幾分火候,已可形體無拘,何故還這般頑痴作態!」

那老者話音一落,再觀那猴子,竟開始身形扭轉變化,不一會兒就活脫脫變成了一個俊美的男子形貌!嚯!這!這!這不就是那雲岩禪寺里的小仙人嗎!怎竟是他!真是個猴兒啊!

「你即脫了主人,迢迢萬里來尋,自是有緣。此行不易,老祖知你心誠,便將所藏《三洞》盡數傳你,此三洞者,為三景之玄旨,八會之靈章,實為參玄正法,修至深處能通凡入聖同契大乘,你可願意?」

「弟子願意。」

卻見老者微微點頭,沉吟一番,又道:「法以通玄,術以傍身,老祖再傳你個隱匿變化之術,可避三災能脫九難,保身長存,你可願意?」

「弟子願意。」

「這隱匿變化之術有天罡變數六六,亦有地煞變數八九,你願學哪個?」

那男子略一沉吟,便誠然答道:「弟子自認還有幾分聰慧,願學多的!」

「哈哈!好,這地煞法門......嗯?」

正待此時,那老者突然似有察覺,轉身望去,只覺見到了個奇異一般,自言自語,「這正主也來了呵!噫?不對,此正身非彼正身,這......?」

那老者彷彿有參不透的問題一般,迅速掐指。而一旁靜坐著的男子順著師父的目光尋去,卻什麼都沒有看見,空空曠曠一如往常。

老者掐算完畢,看向虛空深處,徑自嘆息:「奈何成往壞空早已註定,劫數如此噫!你既入得此間來,能參多少玄妙,便看自己造化的罷!」

......

這一覺,華陽睡到天光大亮才堪轉醒!身上依然留著些微昨晚的酒氣!他回想起來,昨晚葉府夜宴時,自己......呀!怎就喝那麼迷糊!

「你小子終於醒了?」吳父沒好氣道:「酒量不行,裝什麼大尾巴狼,跟一個小姑娘拼酒量,還喝成這樣,丟老子的人吶!」

「別疑惑了,人家葉府小姐親自著人送你回來的,哎!老子沒臉見人吶!不過這葉家小姐的關心勁兒,倒是難得!」

「要不你使使勁兒?哈哈哈。」

華陽穿好衣服,也不理老父的調侃。想起昨夜那個姑娘,仙子姿態當真脫俗不凡!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小姐,竟是從未有過的親切。不過老爹說的葉府小姐又是誰?不會是……不會就是她吧?

……

「老爹?家裡可有毒鼠的葯?我想嘗嘗鹹淡!」

「滾你的蛋!」

……

華陽忽又回憶起了昨晚的離奇夢境,那道一和尚的師尊,怎就出現在夢裡!竟真是個猴子變化而來!

思索之間,忽又有興奮之色浮上面容。

「螢兒,螢兒,螢兒?」

「公子,我聽到啦。」

「螢兒,我說......我是說啊......我學會了個法術耶,你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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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寸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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