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遺客 50 崑崙客

前朝遺客 50 崑崙客

一個「武」字,千百年來成就無數人的志氣,用得好稱王做霸成就一代英豪,用不好則死如草芥屍無人收。

世人謀事多為求個長久,一味剛強反而容易折損毀亡,這便有了武學上的圓轉如意尋長求久之道。

這世間武學招式紛繁派別也多,從練法上有著練氣和練筋之分,從致用上有調養生機和擒拿技擊的差別。當今的武學高手,無不內息、外勁同練通達,傳聞當今京城裡的皇家禁衛軍教頭林楚狂已踏入武道第四的還真境,與人交起手來以一敵百飛沙走石,若使輕功則能排空踏氣凌空虛渡,是許多江湖武修終其一生難都難企及的宗師境界。

只是不同境界仍有著不同境界的煩惱,有一日林楚狂行在街上,遇到了個自稱來自欽天監的年輕人,二人興緻一起便要比劃比劃。

先是比力,林楚狂滿力之下一掌碎裂丈長頑石成七八塊落下,而那年輕人找了個同樣的石頭,只朝石頭輕一彈指,也不見如何運力,石頭竟呼啦啦碎如米粒細鹽。

後來比輕身,二人約地十裡外城郊晚楓亭,林楚狂縱氣蹬身一步三丈率身而去,行了約么盞茶時間便趕到亭外,不曾想那亭子里早就等著了一個年輕人,還尋了空閑打了二兩酒,正氣定神閑為他滿了一杯。

林楚狂不服要和他比拳腳,二話不說張拳便打,只是拳來腳往之間越來越心驚,自己一生笑傲武林,臨老竟連個年輕人都拿不下。

自那后他再不覺著自己的武道四境有多超群,反而如個初識人間的蒙童學子,始悟自己花甲一生到底還是行錯了道,常暗自感嘆「一朝知有神仙術,半生張狂終為摧。」

而那個讓他自嘆不如的年輕人,如今正以卓絕風姿傲立於陰屍骷髏大軍的團團包圍中,他無視來襲鬼怪,只伸手自眉心引出一丸紅光,曲指彈向頭頂半空。

那紅光不知遇著了何物,乍然間如烈火遇油灼灼燒了起來,忽又如攀蛛網延絲走線,迅速向著四面八方燒去。

華陽感應真切也看得分明,那錦衣星月袍衫的男子從眉心攢了一丸真靈火種,彈在天上恰把匪山二當家牽引的千百條真氣凝絲燒了個乾乾淨淨。

火焰如焚飛絮燃了即滅,數百個骷髏死屍瞬間成了斷線木偶,一個個倒伏在地再沒了聲響動靜。

原有些勢頹的官兵義軍見此情形精神大振,提起胸中勇武膽,滿填心中怒火,朝著剩餘賊匪砍殺而去。

匪山二當家雖有些驚訝,卻仍然有恃無恐模樣,陰鷙面目打量一番來人,抬起一手凌空微舉。

「呵!終於來了個有能耐的!」

火光映照下自他手心現出一個透明鋒刃,不時攪動空氣扭曲變化。

「傳聞這京里的欽天監藏著一群能人,但凡有妖魔出世才能見著身影,本以為是好事者的玩笑話,不曾想竟真有其事。」

「只是不知在我神兵寶刃之下,你能撐過幾個呼吸?」

松紋星月袍衫的錦衣男子神態輕鬆,並未應他,只等接招。

那匪山二當家沒得回應,面上有些難看。他伸出另外一手,以劍指點向手中無形兵刃,忽疾聲揮指。

「斬!」

一道劍氣飛來無形無跡,破空無影無蹤,瞬間朝那年輕人飛斬而去。

華陽瞪大了眼睛去看,這修者與修者之間的殺伐比斗著實讓他大開眼界,他甚至設身處地在想,若自己是那迎敵人又該如何接招。

他本以為那個自稱神麟的男子會施展什麼高深手段去擋,只是接下來這眼中所見著實讓他目瞪口呆。

鋒芒飛刃凌厲飛斬正中那人胸膛,卻迸射而出一道燦爛火星,不能寸近那人體膚分毫。

匪山二當家皺了皺眉,繼續牽引真氣引神兵飛刃去斬。一道道扭曲光線從那人身上劃過,帶出條條火星光彩,原本錦衣在利刃切割下早已碎成破絮。

飛刃越斬越快,帶出千萬條火星把那人映了個通明光亮,至此身上衣物完全破碎燃成飛灰。

「他的身上怎麼有鱗!莫不是人!」

華陽運目去看,那人裸露的身體在神秘飛刃瘋狂斬擊之下,不但沒有收到絲毫傷害反而現出無數紅色鱗片,自前胸到後背從手臂到腳踝,覆蓋了滿滿一層紅色錦鱗,如魚鱗緻密。

「撓痒痒么?不夠看不夠看!」

那鱗身男子徑自朝身邊伸手一抓,一團鋒芒飛刃瞬間被他握在手中,只是那飛刃也頗有力道,不停地在其手中掙扎。

賊匪二當家見此心中大急,自打得了這件寶貝,斬木石如同切菜,斬金鐵如同削泥,更能受他靈氣牽引收發自如,斬敵於無形之中。

本以為自此天下無敵,來日好將帶著山上匪子匪孫打向皇宮,真正去當王做相,哪裡料到會遇上這般鱗身怪物,竟然難傷其分毫。

他心裡著急,瞬間掐了個召邪法門,引陰風迷沙直衝那怪人眼睛。一擊之下果然得手,那人怕迷沙入眼,伸手做擋間卻已失去了手上對飛刃的控制。

飛刃又重回他手。再一放眼,官兵們個個殺瘋了一般,將一山的弟兄們砍得七零八落,只有為數不多幾個功夫高強山王還在做著頑抗。他心裡知道大勢已去,已經生了遁逃之心。

「二弟,我們拿他們沒辦法,不是還有著三弟的么!如此危急關頭,還不快快把他請出來!」

平山王捏聲細語,倒是讓這二當家也有些煩躁。

「大哥不知,老三輕易不出來,他若不想出來,誰也請不動他。」

匪王彷彿想到了什麼也是嘆了口氣,那個神通廣大的老三,可還真不是他們能請得動的,如非滿山滅絕的生死境地,想來他是不會現身的。他拎起刀,身體搖搖晃晃似乎有些站立不穩,不看煙火叢子外的強敵,反而看向了那個吊縛在木架上的血衣人,那個「崑崙弟子」。今日這一切的遭折,可不全因那個天殺的帶來的。

他振臂提刀,胸中怒氣陡生,「呀呀」呼喝著向那個吊起來的垂死之人砍殺過去,縱是今日身死也要舒了這口霉氣。

刀鋒離吊縛之人不過寸許,說遲卻快,一道寶光鏗然出鞘如雷奔掣,晃在天上化作一匹湛光長虹轟隆破空從天而降,如雷光乍現,再看見時已劈在那個垂吊人跟前地上,赫然一柄顫鳴掙縱的鋒芒寶劍。

那被鋼鉤鐵索吊縛之人將眼微微睜開一線,喃喃有聲。

「純鈞……呵!師兄來了呀。」

那被吊之人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勁力,重又昏迷過去。

再看那寶劍劍身之下,原本氣焰凶狂的平天匪王,已經被劍身所攜無匹劍氣就地轟成粉渣,竟是連一絲皮肉都未剩。

二當家縱是有些能異手段,也多是些招神拘鬼的歪門邪法,哪裡見過這般出手便攜天地之威的劍仙打法。目睹大哥被那寶劍斬得灰飛煙滅,手上已有些顫抖,今日怕是難得善了。

一襲青衣挽指招引,那柄插在地上的湛光寶劍倒飛而出,錚然作鳴重歸於鞘。

這一幕別人興許看不出門道,卻在華陽心裡掀起了軒波。如此劍仙人物華陽只在那雲岩禪寺里見過,此行目的所在,也正是為了去尋那個簪發小神仙,來解自己的幻視幻聽幻覺幻夢之迷。今夜現身的這個神秘青衣人,果然大有來頭。

「切!」

華陽瞬間警覺,煩擾已久的幻聽聲音怎麼在此時出現!

「區區弄劍小術,你可曾見過三千飛劍跨山海,不敵妖王一桿兵!」

「這鐵疙瘩也就材質還可以,劍術稀爛的狠呢!」

華陽任那聲音在心湖響起不為所動,臨別時張紫雲老道傳授了一二趨離心魔的法咒和體會,他雖念來無用,卻也得了個平常心。任你妖邪,我只當看不見聽不見。

這般處理倒也有用,至少能讓他少上許多人前瘋癲,自等到時讓雲岩禪寺的小神仙來解。他整理激動心神,想不到王老哥這手「天外火」果然高妙!

青衣人向前邁出一步,朝著匪山二當家伸手。

「拿來。」

二當家只當不知他在索要什麼,朝那青衣人抱了個拳。

「不知上真朝在下索要什麼?還請上真知曉,這間是由非我引起,全是我那三弟手段。我這就將人解下給您!」

青衣人並不理他攪混。

「拿來!」

匪山二當家抱拳躬身,額頭已滲出許多汗。他自然知道對方索要的是什麼,無非是自己手上的這柄飛刃。這柄神兵飛刃得來,倒是要從旬日前說起。

那日山上來了個飄然出塵的年輕人,自稱崑崙弟子,不知以何手段竟破解了前山的八卦迷蹤陣,安然無恙踏進了寨子山門,又以妙法手段折了自家好些弟兄,任是他和大哥手段用盡都拿那名狂客毫無辦法。

那白衫客手持一柄神奇兵刃,能長能短、能大能小,又鋒利無匹,叫囂著要懲奸除惡覆滅這一山老小。

只是也合該那人倒霉,遇到了輕易不出關的三弟,被自家三弟以神奇手段索拿不說,還將那枚神兵以玄妙手段硬生生剝離出養劍穴,隨手丟給自己又回到洞中繼續閉關去了。

他自得了這枚神兵,翻籍查典問道問真,才終於知道這是一枚寶物,乃千年未曾現過的劍丸!若是鍛運得當,據說能千里取人首級,又或腳縱飛劍倏忽千里,當個絕世劍仙。

查德於手甚是興奮,便牽引著真氣倒也能驅馳飛縱,切石斷金鋒銳無匹,雖沒那白衫客用來玄妙,也讓他從此有了個傍身的絕世寶物,尋思著日後慢慢琢磨它的神奇。

誰料還未捂熱,就遭到仇家來尋,當真不甘!一想到此,他面上反而現出一抹陰狠。

「上真說的,莫非是這個吧?」

他將手掌伸展,掌心有光影扭曲,正是那枚劍丸。

「既然上真索要,那便給你!」

目光森然下,他以真氣驅馳飛芒破空而去!他心中發狠,斬不死那鱗身怪物,還斬不得你的肉身!

飛芒破空而去無形無質,朝著青衣人電射而去。

那名為忘機的青衣人不但沒有躲避格擋,反而閉上了眼睛。

「承影,可不是這麼用的。」

飛芒不知何故,電射而至眼瞅著就要將那道人頭顱洞穿,卻堪堪懸停在那人眉心寸許跟前,任此山匪王二當家如何運氣驅馳都未有絲毫反應。

「見了故人,怎就這般模樣?」

青衣道人睜開眼,看著眼前顫抖不已的鋒芒,突然面露厲色。

「護主無功,反助孽害,要你何用!」

道人並指運氣,朝著寸長飛芒狠狠點去。剎那間火光四起振聲如泣,飛芒瞬間被彈飛至遙遠天際無影無蹤。

然而呼吸之間,一道破空之聲自天外呼嘯而來,嘯鳴之音如喜如泣,圍著青衣人旋轉飛旋,與空氣摩擦出條條通紅軌跡。

青衣人嘆了口氣,自腰間取出一個葫蘆拔開木塞,那飛芒如蒙大赦飛速鑽進葫口,自此消隱不見。

「這寶貝可是通了靈?」

華陽心中激動越身而出,張聲向那青衣人尋問。他在神奇誌異的話本里,可是聽過飛劍通靈護主的橋段,倒是沒親眼見過!今日可算是見著了神奇。

青衣人打量了一眼身後那個衣衫破舊的年輕人,見是個柔弱書生模樣,想來是這俗世多憂人,在這生殺之地竟也有這般鎮定膽色,這份心性倒也不易。

「此頑物置於宗門閬風苑玉樹下,經了千年日月精,前些年才初誕靈真,此行出山被我那師弟攜走,卻並未完全契合心意,只被師弟使了個破障的功用。」

「我那師弟又心性秉直,雖仙資尚可,只是人情不通,此番倒也該有這一劫。」

刀砍不傷的鱗身男子不知從哪裡摸索出一身衣物,趁人不注意已經悄摸披掛上,同樣瞧著同行而來的那個青衣人,此時已塞緊了葫蘆口。

「瞧著也不咋樣嘛!劈砍在我身上如同撓癢兒!」

青衣道人卻笑了。

「此劍名為承影,千百年前便是一把世間名劍。自得了靈真蛻了器形,只以劍魂凝了一枚劍丸,能破金身,能斬鬼神。一則神麟兄天生神通,二則那匪人運用的不對。」

「那該如何去用?」華陽追問。

道人重又看了他一眼,倒也頗有耐心。

「落到用時並非以靈氣驅馳,靈氣所趨只能借得劍意鋒銳,卻使不出劍靈妙法神威。只須心意相通,心只所至,瞬息千里,無物不破。」

「若是真有通心達意的用劍人來使,想來神麟兄便沒那麼從容了。」

這匪山二當家見大勢已去,雙眼無神腿上無力,瞬間跪倒在地。

數百賊匪均已伏誅,一時間整座仙磯山上燈火通明,歡呼震天。

王雲與來援二人抱拳致謝,便命官兵拿來鎖具,將剩餘賊匪一一捆綁個結實,連那二當家也捆在地上落了個灰頭土臉。

那些被強擄來的山下女子聞聲終於哭啼著冒頭出來,見著了自家爹娘紛紛泣不成聲。

虯林被那欽天監神麟尋到,經這欽天監神秘人的大手一搓,斷臂重歸皮內。看來沒有個年月修養,一時半會兒是別想再用這根臂膀了。

在華陽看來,原以為是個小小山匪風波,未曾想竟牽連諸多勢力,官府、軍營、錦衣衛、隱秘的欽天監神機科,甚至還有那傳說中的崑崙來客,整座匪山竟被那王雲神機妙算連根拔除,此時再看那個清點戰損照顧傷兵的男人,越看越不簡單,當真把讀書人所讀之書、應讀之書,讀了個通明活絡妙用無方。

木架上虛弱垂危的「崑崙弟子」經人小心翼翼解下來,飲了兩口水后又被那青衣道人餵了個丹丸,不一會兒便能睜眼說話。只是他睜眼看著面前師兄,卻羞愧不已,縱了淚出來。

「師兄,是師弟學藝不精!那妖王可已伏誅?」

錦衣的神麟恍然想起什麼一般,一拍額頭。

正在此時,華陽突然向著寨子深處緊鎖眉頭。

「小心!」

二人朝青衣道人同時張聲,誰知那道人反應也快,瞬間拔出背上長劍,手作劍指疾抹劍身,留下一條血色痕迹。

能逼他以靈血祭劍,來敵不容小覷。

寶劍綻放灼灼光華,劍身隱有玄文現示,道人眉頭鎖眉,劍身錚然劈斬而出。

仙磯山龍虎寨,縛龍洞。

一聲高亢龍吟響天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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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寸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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