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四境行 二十七 莫離離
偌大的豪華民房,此刻內部已經被鮮血裝飾的宛如地獄。
柳七舔了舔劍上的鮮血,彎腰對著痴獃的富雲行禮:「你好,我的新徒弟,師傅給你的禮物,可還滿意?這般猩紅奇景,配上美好銀月,藝術就該如此華美。」
「呃......啊......」
富雲顫抖著身子,腳下卻如同被定住,一步也挪不開。
小手中握著一把短刀,刀尖鮮血淋漓。
柳七從富雲面前倒下的女人屍體身上扯下一塊白色布料,露出裡面漸漸蒼白的皮膚。
擦了擦劍身,收劍歸鞘,微笑著看著富云:「如何,親手殺死自己母親的感覺?」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手中短刀悄然落地,小小身子蜷縮成一團,蹲在牆角瑟瑟發抖。
「我沒想殺死媽媽的......只是吵了一架,只是吵了一架,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抬起無辜的大眼睛:「師傅,我不是故意的對不對,我不是故意的對不對?!」
「非也,非也~」
柳七豎起一根指頭,惡魔似的笑道:「你不是很早就厭煩你母親的說教嘮叨了嗎?她不是覺得你不成器嗎?不是嫌你沒用嗎?不是,想要生個弟弟代替你嗎?」
「不會的,不會的,母親只是被我氣到了而已,昨晚娘親還抱著我親吻我的額頭......我是她的孩子,她怎麼可能不要我!」
富雲幾近崩潰。
「為了你不吃蔬菜就對你大發脾氣的娘親,真的把你當孩子嗎?」
柳七俯下身子,一把扯去女人的圍裙,露出那個大肚子,裡面的嬰兒,已經被短刀刺死,刺眼的鮮血,衝擊著富雲的理智。
「你,殺了你母親,無論如何,你都是弒母的兇手了!」
「不過,這樣對待孩子的母親,雖然邪惡,不過跟你父親比起來,可真是小巫見大巫啊~」
柳七一把抓起富雲的手,男孩如同傀儡一般被牽著走入卧室。
商人胖大的身子已經失去生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木楞的坐在床上,雙目凝視著兩人,眼中無悲無喜。
她的衣裙已經被撕的粉碎,露出其下還沾著爐灰的羊脂白玉一樣的肌膚。
柳七眉毛一挑,他本以為這個女孩心智崩潰了,但好像並不是這樣。
還沒等他開口,女孩就說話了,語氣淡淡的,卻令人心驚不已。
「你殺了他,你要來嗎?還有這個人,他能做嗎?」
柳七瞳孔一縮,接著哈哈大笑。
「寶貝,寶貝啊!你這樣的,絕世天才,跟你比起來,我的天才一文不值!」
抽出長劍光芒一閃,男孩人頭落地,死前還帶著驚懼。
「跟你比起來,這個被藝術的考驗嚇傻的廢物,讓他成為我的徒弟,簡直是種恥辱!」
張開雙手,柳七癲狂道:「如何?生活淫靡的父親,脾氣暴躁腦子裡只有繼承家產的母親,還有一個自卑無能的孩子,多麼邪惡的一家,他們的死,難道不會讓你感到愉悅嗎?」
女孩淡淡開口:「很無聊。」
柳七如同齒輪被卡住的機關人,機械地扭頭,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女孩:「你說什麼?」
不等女孩答話,他又繼續道:「我的藝術,你稱它無聊?看我的手法!我在他的生命線上描摹!他死的毫無痛苦,無知無覺,你看他嘴角還帶著笑意,你敢說很無聊!」
「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你!」
柳七的劍搭在女孩脖子上,凄然的月光從女孩背後的窗戶中灑下,與慘白的血跡混在一起,說不出的詭異。
女孩沒有答話,另一個聲音卻從柳七身後傳了出來:「殺那麼幾個人,真的很無聊......你的世界,就這麼點大?」
柳七猛地回頭,長劍刺去,卻被一團黑霧擋住。
沈紅樓從黑暗中走出,一聲妖嬈魅惑的裝束,柳七卻背脊發寒。
這女人在這裡多久了?
不對,這等實力,究竟是?!
沈紅樓痴痴一笑:「原本以為你就是此行最大的收穫,沒想到還有這麼個天賦異秉的小傢伙~」
眼中紅芒閃爍,柳七頓時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被看穿。
一種強大的氣勢自沈紅樓身上升起,讓他完全喪失抵抗信心。
至少分江境!
柳七冷汗直冒,緩慢開口道:「你究竟想幹什麼?」
「想幹什麼?」
沈紅樓歪著腦袋,思索了一會,忽的貼近柳七耳畔:「我想,讓這裡淪為人間樂園~」
「什麼?」
柳七不是很能理解。
沈紅樓一揮手,整間卧室頓時被一個陣法籠罩,強大的詭異能量,共同將兩人的意識拖入一個迷幻的地方。
白骨的城牆,人皮做的旌旗,肆意的掠殺,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修士被屠戮,整座江海城都陷入血海之中!巨大的黑手散發著騰騰黑氣,整個江海城巨大的佔地面積,竟然才堪堪容納這隻手!
天地色變!
黑色的洪流席捲西境,蔓延天下,一切都被混沌戰局,鮮血灑滿大地。
柳七愣愣的回過神來,眼中狂熱:「何等的,何等的藝術!」
單膝下跪:「帶上我吧,帶上我吧!這樣的藝術,讓我參與其中!」
沈紅樓咯咯一笑:「放心,你不僅會參與還會成為一員大將,我知道當今兩名副城主中的厲飛雲,於你有血海深仇,我會給你,手刃他的力量。」
柳七低下頭,聽見那個名字的時候,眼角溢血,渾身都在顫抖。
「唯您馬首是瞻!」
沈紅樓不再看他,轉向女孩。
女孩雙眼緊閉,還沒睜開。
沈紅樓皺眉,怎麼還沒好?
忽然心下大喜:「不會是魔神大人看上她了吧?!」
旋即又有點奇怪:「就是資質再好,魔神大人也不曾正視一人,今天是怎麼了?」
搖了搖頭,不管那麼多,就準備帶走女孩。
忽然神情驚懼,回首揮出一道匹練!
一把黑劍直直破開攻擊,勢如破竹的朝著她飛來!
以她的實力,竟然感覺到死亡的威脅!
這劍速度之快,難以反應,當下只能抄起最近的柳七閃到一旁。
黑劍穿入室內,竟然將女孩馱了起來!
沈紅樓頓時反應過來,對方沒打算一擊殺了他們!
當下怒火騰騰,就準備回擊!
付青鋒伸手接過飛劍,一隻手抱著女孩。
沒有多說廢話,整個人氣勢開始飆升!
手中的黑劍嗡鳴震動,黑色漸漸褪去,煥發出奇異的光芒。
劍身陰陽二色流動,一看竟然是副黑白山水畫,劍柄底部一顆寶石靈光閃爍,劍鋒綻放出一種無堅不摧的意境。
山水畫驟然一變,轉而成為一幅殺氣騰騰的將軍殺敵圖!
付青鋒單手持劍,下一瞬消失不見。
沈紅樓瞳孔緊縮!
張嘴吐出一口精血,竟然在空中燃燒了起來!
付青鋒原本衝鋒的身體猛地剎住,隨後頭也不回地抱著女孩御劍飛走。
「轟!」
巨大的爆炸將周遭街道毀的一乾二淨!
沈紅樓已經離開不知道多遠。
她面色慘白,早知道就帶點法寶了,空手對敵,實在吃虧。
絲帶牽著的柳七已經被震的昏死過去。
不甘地回頭望了眼巨大的廢墟:「可惡......哪裡殺出來的神秘人?除了三大城主,還有別的分江境?計劃被識破了?可是那靈力波動,好像又只有飛雲級別,那把劍有古怪!」
咬了咬銀牙,旋即又得意笑了笑:「種子已經給那小女孩種下,你救了她又如何呢?」
隨後速度再次暴漲,眨眼消失在迷茫夜色中。
......
付青鋒回到房中,吐出一口黑血。
奇怪的腐蝕力量......
眼神凝重,那種力量聞所未聞,好像與魔氣描述相符,可是魔修來到人域,怎麼會沒有半點痕迹?他們的力量跟靈氣乃死敵,按理說一出現就會被靈壓碾碎,那個女人為什麼好好的?
搖搖頭不去想那些,飲了口烈酒淑淑喉嚨,一場生死交戰眨眼間結束,付青鋒無邊的煩悶,也算是給這戰鬥衝散了點。
沒有殺掉柳七,雖然遺憾,不過也沒關係,那種垃圾,他一根手指就能碾死。
倒是那個女人,實力之強超乎想象,分江境什麼時候是大白菜了?這裡隨便都能見到?
可惜沒看清樣貌,否則必然要好好查一查。
假如不是這座城有大陣壓制修士鬥法,恐怕單單是那一下爆炸,整條華陽街連帶周邊不少大樓都要灰飛煙滅。
嘆了口氣,自己只是殺個瘋子,怎麼又惹上了另一個更大的瘋子,小男孩一家也沒救下。
扭頭看向閉著眼睛的小女孩,撓了撓頭。
對方好像被那個怪女人施了法,可是這一臉恬靜的樣子,好像又沒什麼大礙。
撓了撓頭,對方好像光著身子......
取出一件大衣給女孩裹上,付青鋒看著那張平靜可愛的小臉,也不知道怎麼辦。
交給官府吧,誰管這個小女孩,看著她身上的傷口跟煤灰,付青鋒就知道絕非什麼大戶人家小姐,多半是被賣得。
火種掃了眼女孩,得到的信息差點驚得他跳起來:
【姓名】:???
【境界】:無
異常狀態:???
這尼瑪一堆問號是怎麼回事?
要是這女孩是什麼摧星境大能轉世就算了,可是明顯就是個普通小女孩,一點修為都沒有,自己怎麼可能看不穿?
升級版火種可以根據對方釋放的能量、舉手投足的動作、周身的氣息收集數據捕捉分析,解析能力何止強了一個檔次。
付青鋒就這麼干看著,交給鎮邪司還是官府都不靠譜,萬一女孩是被父母賣得,那之後就是墜入魔窟。
......
一片黑暗的世界,沒有任何光明。
莫離離徜徉在死寂的黑暗的,感到無比溫暖與熟悉。
就這麼死了也好......總比活著受罪強。
反正父母也不會要自己,反正他們已經有了弟弟。
反正活下來,最好的結局也不過是被賣到某戶人家府上做個發泄的玩具,慘一點就是給什麼鄉野老賴皮當生育機器。
唔,真噁心,不過,反正也沒什麼感覺了呢。
話說,為什麼,為什麼我會出生在這樣的家庭呢,為什麼有些人,生來就可以享受錦衣玉食呢?
啊,是天意嗎?讓我遭受打罵,讓我干臟活累活,都是天意......
是誰制定了這個世界的規則呢?又噁心,又殘酷......
舉起小手,黑暗中什麼也看不到。
如果,如果自己能有力量的話,哪怕只是那個柳七的力量,也不必遭受這種苦難了吧?
自嘲的笑了笑,做什麼白日夢呢?
雙手漸漸摸索著,好像是眼睛?
啊,有點疼,好溫熱,是血嗎?
好痛啊,還以為已經麻木了......不過,終於能死了吧......
看不見了,反正都是黑暗,看不看得見都一樣吧?
痛苦忽然成百上千的增加,即便是已經麻木的身心也忍不住呻吟。
世界劇烈變化,身體似乎被粉碎。
灰白色,混沌的世界......那是什麼?
莫離離在虛空中站起身來,看著這個除了灰白色混沌一無所有的世界。
腳下空無一物,卻好像如履平地。
那是......什麼?
巨大的怪物,荒誕的造型......
還在蠕動著......明明很噁心,為什麼卻覺得親切?
灰白色的世界扭曲起來,難以言說的聲音響起。
大音希聲。
「小傢伙,看起來,你並不害怕?」
莫離離好奇地打量著這個變化的灰白世界:「這是你的身子?」
「是的,小傢伙。」
「真厲害,這樣的力量,應該能夠輕易摧毀江海城了吧?」
「哦,我不知道什麼是江海城,不過我想我摧毀一片星系還是能夠做到的。」
「星系是什麼概念呢?」
「很大,很大,大到也許你口中的江海城再多一百萬個,一千萬個,一億個都填不滿。」
「這麼強大啊.....我無法想象......」
莫離離閉著眼想象了一下,對於狹窄經歷的她而言,這樣的場面太過宏大。
「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
「小傢伙,你知道你在面對著什麼?不過沒關係,你很有趣,正好傳說之人出現,九天封閉,塔瑟卡那幫鬼東西也沒法干涉,我們也可以出來玩玩,你問吧,我知無不言。」
「為什麼我的命運跟其他人不一樣,是天意嗎?」
「當然,不是。」
「那是什麼?」
灰白色世界劇烈搖晃。
「是狗屁的九天,是骯髒的世界,是貪婪的人心!」
「聽不懂。」
「沒關係,你只要知道,這個世界很臟,不值得留戀,但我們沒法解決骯髒的源頭,我們只能解決這個骯髒的世界......」
「那樣會變成什麼呢?」
「新的天道,新的秩序!世界變革,那些醜惡的合道垃圾們制定的規則將被推翻,文明不該是這樣野蠻骯髒的形態!」
「我不是很理解......」
「沒關係,你只要知道,我們將摧毀你所厭惡的一切,重鑄新的美好世界。」
莫離離低下頭想了想,又開口道:
「可我不想要什麼新的世界,我只想要毀了所有一切,然後死掉。」
灰白色的世界停止扭曲的變化,愣了愣。
然後就是更瘋狂的扭曲。
「哈哈哈哈,小傢伙,你很有趣,你很有趣!可是純粹的毀滅一點也不好玩。」
「都一樣。」
「這可不一樣,世界終究還是有值得留戀的東西。」
「我的記憶里好像沒有這種東西。」
「哦,這可很麻煩,小傢伙,你需要改變,不過時間快到了,我暫時沒法幫你,如果下次有緣再見的會,我給你力量,你自己去尋求答案吧。」
天旋地轉。
莫離離睜開眼睛,已經躺在了一張綿軟舒適的大床上,是她十三年來睡得最舒服的一張床。
好像做了個夢,很長很長,可是還是夜晚,時間似乎並沒有過去很久。
看了眼身上,是件黑色大衣。
果然,還是被玷污了嗎?沒有關係,反正也不在乎。
坐起身來,身上的傷口隱隱作痛。
坐在窗前的男人......在喝酒嗎?
付青鋒回過頭來:「你醒了?」
真年輕。
莫離離張嘴,長時間沒進水令她聲音嘶啞:「你好像很有錢,也很年輕,能夠作為你的玩具,比那個大胖子好多了。」
「啥?」
付青鋒不解其意。
「沒有疼的感覺,你很溫柔吧......我知道你想幹什麼......」
脫下大衣,渾身傷痕的少女淡淡地看著付青鋒:「來吧,我無權拒絕,我知道的,我叫莫離離,希望你待會別賣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