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四境行 三十一 問心

付青鋒滿身疲累回到客棧，發現便宜徒弟早已醒來，給她精心溫著的飯菜飲食，卻一點沒動。

付青鋒看著女孩餓的口水都不自覺的流出來，眼裡全是吃的渴望，卻還是一動不動地坐在床上，縮在被子里。

皺了皺眉，付青鋒走上前去：「為什麼不吃飯？」

女孩好像從幻境中驚醒一樣，連忙低下頭嘶啞著說：「師父你沒回來，我不敢吃。」

付青鋒不解：「為什麼？」

「為什麼？我平時都是在他們吃完之後才吃的......」

付青鋒沉默，這個「他們」，想來就是女孩的家庭親人了。

沒有多說，先帶著女孩上了餐桌，揭開製作精美的瓷盤，裡面豐盛的大餐立刻冒著騰騰熱氣出現：

兩尾蘆花靈冠雞丁、爆炒迅風兔肉、靈參燉白菜、百年蜂巢的靈蜜果汁......

付青鋒鄭重地看著女孩清澈的大眼睛，認真說道：「這些你想吃嗎？」

莫離離已經被美食迷得神魂顛倒：「想啊，很想啊......」

「你餓嗎？」

「餓啊。」

「那為什麼不早吃？」

「你不是問過了嗎？」

付青鋒看著那雙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那是對你的父母來說，我不是你的父母，我們是師徒，師徒吃飯是不需要先後順序的，你可以不管我先吃。」

莫離離嬌小的身子像是被什麼攝住了一樣，僵著不動，眼中有著奇怪的神色：

「沒有過的規矩，沒吃過的東西，沒聽過的話，師父，你真奇怪......」

不過，感覺好溫暖，暖暖的食物，真美味，從來沒吃過的味道從舌尖滑入胃中，香味酥的全身都麻痹了。

咦？什麼鹹鹹的味道？

付青鋒伸手擦了擦那兩行清淚：「眼淚都流到盤子里了，有這麼好吃嗎？」

「唔唔！」

莫離離搖搖頭，嘴裡塞著幾塊雞肉跟兔肉，含混不清地說道。

付青鋒也沒在意，擦完眼淚自己也跟著大快朵頤。

他也累死了，人在疲累的時候，吃點暖暖的東西，是能從胃裡暖到心裡的。

莫離離捧著大罐靈蜜飲料「咕咚咕咚」地喝著，總算把辣椒味衝掉，暫時停下筷子，轉頭看向一旁正在不管形象大吃特吃的付青鋒：

「師父，好奇怪的感覺，這就是幸福嗎？」

付青鋒飲了口烈酒，靈窖藏了百年的老酒令他有點昏頭，說話都有點大舌頭：

「就系啊......」

「好吃的食物吃多了，肚子就會撐的難受，吃慣了，再吃不好吃的又覺得吃不下去，師父，幸福是短暫的沒法維持的東西嗎？」

付青鋒看著窗外一窗銀月飄雪，嘴裡撕著一隻雞腿，清冷的月光，令他稍微清醒：

「幸福的感情，相當珍貴，正因為短暫且難以持續，所以才更加美好，才更加值得珍惜。」

「維持感情的強度是很困難的事。想維持下去的話，就必須奉獻出相當的代價才行。不論那感情有多崇高，也都必定如此。」

「想要維持幸福的強度，就必須付出相當的代價。」

莫離離也不吃飯了，她有點小飽，索性學著付青鋒的，偷偷打了杯酒，然後連忙開口問道：

「師父，有沒有東西可以讓人恆久的幸福啊？」

付青鋒意興闌珊，雪、月、酒，都是醉人的常客，一盤明鏡天上高懸，回放著往事，一邊想著看不清道路的未來，付青鋒也有點悲戚的說道：

「也許有吧，不過要是真有這樣的東西，想必一定要捨棄除此之外相當多的東西......」

莫離離似懂非懂地答道：「哦。」

「呃，好苦好辣。」

付青鋒扭頭看了眼桌上的酒壺，已經少了一截，頓時笑道：「小孩子不能喝酒的。」

「為什麼師父你能喝？」

「因為我是大人。」

「可我覺得你是小孩子。」

付青鋒頓時好奇起來：

「為什麼這麼覺得？」

嬌小的身子躺在寬大的椅子上，也迷茫地說道：

「不知道誒，師父你懂得真多，可我覺得師父懂不懂都是師父，從來不會變。」

付青鋒哈哈大笑：「這叫赤子之心，我心常在，便恆是我，若懂得多了，法力高了，便不認識自己了，也就白修了。」

夾起一塊雞肉塞進嘴裡，付青鋒問道：「你的心又在哪裡呢？」

莫離離頓時迷茫了：「心是什麼？」

「是你對自我的認識，是目標，是道。」

女孩低下頭：「我不知道......」

付青鋒揉了揉她的小腦袋：「沒關係，修真修真，修法習道，見我本真，你會慢慢發現的，不懂得東西，可以問我，在九天界，嗯，在這凡界，我覺得我算是知識淵博的。」

一番酒足飯飽，付青鋒帶著莫離離進了浴池。

別誤會，他肯定不是對小蘿莉有什麼想法，這是在葯浴。

這便宜徒弟身子骨太虛，必須好好補補。

女孩褪去衣物，傷痕纍纍的嬌軀觸目驚心。

她倒是毫不在乎，身子浸在溫暖的靈泉中，只冒出一個小腦袋。

付青鋒還加了一堆藥材，拿來喝都行

付青鋒目不斜視拿出幾個小瓶子，倒出兩枚丹丸：「甜點吃不吃。」

「飽了，不過師父想要我吃的話，那就沒問題。」

付青鋒笑笑：「張嘴。」

「啊。」

屈指一彈，葯香味四溢。

「好甜。」

「那當然，我淋了層糖漿上去。」

「暖和和的......感覺全身筋骨都酥麻了。」

付青鋒搭上女孩稚嫩的手腕：「閉眼靜神，感受體內暖流，試著引導它。」

「嗯。」

莫離離不愧是一堆問號集一身，馬上就掌握了竅門。

付青鋒神魂遊走女孩全身，除了引導藥力，每個細胞都檢查了一遍。

那個怪女人也不知道留了什麼手段，必須好好檢查一番。

一番搜查半點異樣都沒有。

「嗯？」

付青鋒剛覺得自己太謹慎，就看見女孩的一根頭髮變成了灰白色。

這種詭異的灰白色，看上去就令他十分不舒服。

輕輕拔了下來，細細端詳，卻沒有半點收穫。

用火種掃了一遍，得到的答案也是普通頭髮，只是色素不知為何變了。

「......」

「師父，怎麼了？」

付青鋒回過神來，手中那根詭異的灰白色頭髮被他悄無聲息地收進虛數空間：「沒什麼。」

看了眼女孩，周身傷口漸漸癒合，一層淤泥污穢排出。

「身子好點了嗎？」

莫離離握了握小拳頭，新長的肌膚細膩光滑：

「我覺得我很強，能打十個以前的自己。」

付青鋒哈哈大笑，抱著女孩出來，隨後換了盆靈液，繼續讓女孩泡著。

轉手拋出瓶藥液：「喝了它，還能變得更強。」

莫離離沒有猶豫，一把喝了下去。

吐吐小舌頭：「好苦。」

付青鋒無奈說道：「沒辦法，這東西可淋不了糖漿。」

這是六個球給他升級后的功能，那些奇怪的基因藥劑可以用九天界的藥材煉製了。

這是瓶激發細胞活性的藥劑，凡人飲了能大大提高肉體強度，延年益壽，低境界修士飲了也能增進功力，淬鍊肉體。

雖然照描述，修真其實就是九天界最好的進化，分江境之後基本上都是完美基因開發，但是架不住莫離離身體太虛弱，為了早日度過蛻凡前的淬體過程，付青鋒只能拔苗助長。

莫離離閉著眼睛，溫暖的泉水表面微波蕩漾，那是她在微微顫抖。

「疼嗎？」

「有點，但是我覺得我變強了。」

付青鋒可知道「有點」到底有多疼。

這種東西就跟他之前用靈力幫莫離離每個細胞滌盪一遍一樣，要不是女孩吃了葯泡了澡強了不少，恐怕又得睡上一大覺。

雪花撞碎在窗上，織成一大片孤景。

女孩睜開眼睛，神光內斂，望向付青鋒的眼中，令人心悸的空洞感少了許多。

握了握拳頭：「師父，我可以開始修行了嗎？」

付青鋒原本打算等莫離離緩緩，可是人家小丫頭都這麼心急，他也不打算藏著。

望著女孩的眼睛，付青鋒認真道：「擇一功法修一道，你道何在？」

「我不知道......」

「那你如何選擇功法呢？」

「唔......」

莫離離低著小腦袋思索，付青鋒剛想你沒招了修整幾天在修鍊，她就抬頭看著付青鋒：

「能夠追隨師父就行了。」

付青鋒不死心，繼續問道：

「難道你就沒有其他目的嗎？」

沒想到這徒弟竟然反問他：

「達成目的是為了什麼？」

付青鋒也是服氣，每次跟這小徒弟問話，都像是解禪：

「為了滿足自身的慾望，獲得幸福感。」

莫離離舉起小手遮住眼睛，世界黑暗下來，付青鋒的音容卻纖毫畢現：

「我沒有什麼慾望，也不知道我的意義在哪裡，硬要說的話，我想毀了這個噁心的世界。」

付青鋒有點腦袋疼，你這小丫頭就沒點正常的想法嗎？

「不過師父帶著我修行，那就跟著師父，這就是我的目的，這就夠了。」

付青鋒驚喜，總算開點竅了，不過這樣的人生目標，也太小了點：

「世界如此之大，精彩紛呈，你都沒有看過，怎麼就確定了你的目標？」

女孩放下雙手，眼神奇異的看著付青鋒：

「師父懂得很多，很強，跟著師父能吃到好吃的，能學到好多知識，能變得很強，最重要的是，我覺得很溫暖。」

女孩慢慢地伸手抱住付青鋒，也許是她第一次主動的擁抱，所以顯得十分笨拙：

「就像吃好吃的一樣溫暖，很幸福，師父你也說了，為了這樣的幸福，是可以捨棄很多東西的。」

付青鋒沉默地看著這個徒弟，她的世界里除了自己大概從來沒有什麼美好的回憶，所以才這般依賴自己。

嘆了口氣，怎麼有種養成蘿莉的犯罪感呢？

想起昨天收她作弟子，一是同情，二是想解開那些古怪的謎團。

笑著揉揉小腦袋：「你迷茫又不知方向，全靠我引領，真如夜空中星光指引，你又一身秘密，神秘非常，這神秘玄奧的[星隕卷]，最適合你不過。」

一指點在女孩額頭：

「此地靈氣濃郁，你淬體完成，正好修行，閉上眼睛，聽我指引。」

[星辰變]：

吸星宿偉力，悟其奧妙。

此星非彼星，日月皆為星，日參星之光，月參星之引。

星辰奇力淬我身，六轉星辰變真身。

星力化體，自養一星核成形，待到六轉星辰變，身化日月，無邊星域，盡在掌中。

如此法，參星辰大道......

這卷功法相當奇異，借的是九天界天道獨有的星宿之力修鍊，將靈氣按天體運行的規律轉化為星力，效用十分神奇，群星光照之時，戰力暴漲。

這門功法完全就是模擬星辰，日之光是參靈聚變反應，月之引是參引力場。

沒錯，這個世界的靈力也可以聚變，但必須結合一定的物質才能反應。

具體是，靈力也是一種能量，平日里比較溫順，大家都可以吸收。

一但被外力刺激，例如功法運轉，就會改變形態，能量的結構被打亂，成為或銳利的劍氣或陰森的鬼氣。

掌握好其中規律，可以通過打散特有的結構，「解放」所有能量，產生巨大的爆炸。

當靈力與物質結合之後，其形態將穩定，這種穩定的產物難以被破壞結構，一但破壞結構將釋放巨大的能量，假如一堆類似的半能量產物聚在一塊，引爆一塊就可產生連鎖反應。

引力法則雖然具體有些不同，但大體上九天界也是存在引力的概念的。

這個引力還能牽涉到靈力，例如強大修士自身就是一個靈力源，強大的「靈壓」會將周圍的靈氣「拉扯」過來，近乎被動的吸收靈氣。

靈壓場的強度更多與精神掛鉤，意識能量能夠自主的強化這個靈壓場，這也是為什麼低境界修士們都需要凝神修鍊，因為這樣你吸引來的靈氣才會更多。

對於高境界修士而言，意識已經能夠干涉幾乎一切，也就不需要可以用什麼功法修鍊。

這個高境界，通常指的都是移山境以上，對於剛入門的莫離離，這功法自然是寶貝的不得了。

趁著清輝夜凝，付青鋒拂去窗上雪層，讓她更好的感受月兒的神奇。

嘆了口氣，也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這小丫頭各方面認識都不正常，要她修真問心，實在是有點難度。

抬頭看向滿天月華，修真求道，自己還在摸索，塔瑟卡與九天的壓力，時刻逼得他不得不警惕，連原本探索天下奇觀的初心，都漸漸忘記。

問心何在難，守住本心更難，也許這個便宜徒弟的純粹心思，比他更加堅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