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瞞不住了
席暢暢怔了怔,再看他的眼睛玩笑里也有幾分的認真。
從那天在Y市裡她說了不能這樣之後,他們都刻意剋制,只是擁抱親吻都是淺嘗輒止。
現在鍾家慕猛然這麼說——甚至於她感覺得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都越來越重。
她面紅耳赤,迅速地從他腿上跳了下來急急地說:「時間不早了,先去睡吧。」
鍾家慕沒回答,只是靠在椅背上看她,直到看得她頭皮發麻才悠悠開口:「我不急,就算你現在欠著,以後可以慢慢討回來。」
席暢暢的臉更紅了。
低頭不看他,只是說:「早點休息吧。」
鍾家慕翻了翻手裡的書:「你先睡吧,我再看會兒。」
席暢暢還是忍不住催他:「明天還要上課,不要看得太晚了。」
「嗯。」鍾家慕沒抬頭,答應了一句。
席暢暢這才回去。
睡了不知多久,席暢暢起來上廁所,她以前鮮少起夜,最近去廁所的頻率卻越來越頻繁。
穿上拖鞋打開門,卻看到客廳里桌子邊依舊亮著燈,裝飾照明用的壁燈,灑下的是一片的橘子黃。鍾家慕伏在案邊,在紙上寫寫劃劃。他的面目融在那團橘黃中只有一個模糊的輪廓,他的眉目原本就不是那種狂放深刻,反而是一種無謂淡然的俊美。現在那種無謂隱去,卻凸顯出一種柔和。
彷彿是一根羽毛輕輕掃過,彷彿是甜可是又帶了些酸澀,席暢暢怔怔站了很久才走過去。
「怎麼還不睡?」
鍾家慕抬眼:「還差一點就看完。」
席暢暢奪過他手裡的書,兇巴巴的像只小河東獅:「現在就去睡!」
鍾家慕慢條斯理的把書從她手裡拿過去,語氣像哄一個討糖吃的小孩子:「乖,去睡,我一會就好。」
燈光打在他臉上,睫毛在眼下投了一層陰影,席暢暢埋怨:「就算看書也要開著大燈,這樣你怎麼看得清楚。」
鍾家慕還解釋:「這樣比較有意境。」
很冷的笑話,可是席暢暢卻想哭,她最近似乎特別的愛哭,有時候看著書,忽然神思恍惚,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眼淚就一滴滴的落了下來。
可是這次,她知道原因,鍾家慕不敢開燈,是因為怕她知道。
知道他這麼辛苦。
他一貫是隨性而散漫的,可是因為她,他做了這麼多他不願做的事情。
她以愛的名義,給他加了束縛加了負擔,他這麼辛苦,卻還是不肯讓她知道。
她知道她不該胡思亂想,這是她這個時期最該避免的事情,她看了許多專業的書試圖避免。可是她就是忍不住的想,忍不住的想落淚。
可是她的胡思亂想,食慾大增,頻繁入廁,昏昏欲睡也都不能讓他知道。
她站在那裡,努力只抑制著奪眶而出的眼淚。
「是不是很感動?」鍾家慕忽然開口。
「呃?」她不明所以。
鍾家慕趴在桌子上壞笑著看她:「有沒有感動得決定留下來不走?」
剛剛感動的情懷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最近不僅愛哭還易怒的席暢暢回答的斬釘截鐵:「沒有。」
鍾家慕挑眉:「這麼肯定?」
「肯定。」
眼看著已經成了一個刀槍不入人形碉堡的席暢暢,鍾家慕恬不知恥的再度擺出怨夫嘴臉,一隻手橫跨了桌子拉了拉她的睡衣:「那就呆到月底,陪我過完生日再走。」
席暢暢看了看他假裝可憐兮兮的樣子,又瞄到他身前一堆的書,頓時心軟,想想二十多天的時間自己還不至於「形跡敗露」,終於點頭:「好。」
鍾家慕繼續恬不知恥的得寸進尺:「不如乾脆直接陪我過完十一……呃,十一之後還有聖誕,元旦……就陪我過完年再走好了。」最後還是一副很好商量的大方語氣。
席暢暢看著眼前撒嬌耍賴的鐘家慕,忽然發現自己已經很少見到初遇時那個拽拽的鐘家慕,忍不住把疑問問出了口。
鍾家慕無語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充滿了不可置信的鄙視,他的口氣也相當鄙夷:「這麼簡單都不明白?」
席暢暢搖搖頭,洗耳+側耳+雙耳+豎耳恭聽。
「開始時我會那麼對你……」鍾家慕沖她眨了眨眼:「是因為那個時候我還不是你的人嘛。」
沉默,無邊的沉默。
席暢暢覺得牙不由自主的打顫。
低溫造成的神經不受控制,換言之,凍的。
鍾家慕的幽默感果真是異於常人,怎一個冷字了地。
真正是胡天八月即飛雪……胡天八月即飛雪……
隔了很久,她才終於回復了正常偏低的體溫,努力做正常的反應:「嗯……那個,你早點睡,我也先回去了。」她現在急需厚厚的羽絨被取暖……
「笑笑。」走到門口忽然聽到鍾家慕的聲音,他最近總是老婆老婆的叫,很少再這樣叫她。
「嗯?」她回頭:「怎麼了?」
鍾家慕看著她眼裡卻似乎有些隱約的凝重,可是語氣卻輕快而隨意:「今天你去學校,有沒有遇到熟人?」
席暢暢怔住,又想起了陳然轉身的背影還有他那句漠然的再見。
心裡有些觸動,如果說是難過,倒不如說是愧疚。
回過神來,看到鍾家慕還在看著她,她笑笑:「剛巧遇到王老師。就說了一會話。」
她唯一能做的是不在其他人面前提起他的是非。
「是嗎?」鍾家慕笑了笑,那笑容卻似乎有些勉強,這句話問的都彷彿是喃喃自語。
席暢暢也發覺了他的不對勁,只問:「有什麼事?」
鍾家慕嘴動了動,終於只是搖了搖頭:「沒事,晚安。」
席暢暢已經困得睜不開眼,只是點了點頭,轉身就要推開門就要進去。
「笑笑。」他又喚她。
「嗯?」她詢問的看向他。
鍾家慕在橘黃燈光里對她笑了笑:「我愛你。」
這不是他第一次說,可是第一次他說的時候卻有些意氣用事。
席暢暢沒有想到他今天又忽然這麼說,有些意外的站在那裡,抬眼看他,他的臉隱在那團橘黃里,看不清楚。席暢暢的臉上驀然升起一團火燒雲,強自鎮定的點點頭:「哦,謝謝。」
然後就同手同腳地走進了自己房間。
哦,謝謝。
這算是什麼回答啊!
走進房間才從剛才混沌狀態復甦的席暢暢,把自己的滾燙的臉埋進了枕頭,痛苦呻吟。
她的回答真是徹頭徹尾的白痴……
拿起手機,席暢暢決定亡羊補牢。
屏幕上是新鮮出爐的「我也愛你」四個大字,席暢暢看了看,怎樣都覺得臉紅。
迅速的刪除,想了想又一個拼音一個拼音的按上去「我也是」,可是想想依舊覺得彆扭,乾脆把手機撂在床上,整個人鴕鳥一樣的悶在把被子里。
過一會兒才探出一隻手把手機抓進被窩,回了一句自己絞盡腦汁的話:「明天要上課,記得早點睡。」
……
這一天,席暢暢在家裡睡得正舒坦,忽然就聽到門鈴響。
睜開眼才發現已經是十一點多,這才想起來這兩天廚房的線路有些問題,昨天鍾家慕提起今天找人來修。
原來這個人是楊皙。
從打開門看到她的那一刻,席暢暢就開始不自然。
撇開她現在也算是一種形勢上的奪人之愛不提,但是楊皙那句「席暢暢,我真的很討厭你。」就讓她渾身不自在。
楊皙依舊是那副老樣子,漂漂亮亮卻冷冷淡淡的,對她是一種不加敷衍的客氣。
不過幸好跟她一起來的那個男人,長相普通,看起來一副老實憨厚,從進門就樂呵呵的,親和力十足又不讓人覺得輕浮,跟席暢暢反而話比較多。
或許這也算是一種物以類聚……
原來席暢暢只以為他跟她一樣只是普通人,長相普通,生活普通,工作普通。或許只是楊皙或者鍾家慕請來的電工之類。問了才知道,他居然是一個在X城一個知名網站的負責人。
席暢暢不禁再三感嘆。
感嘆一,久聞大名,沒想到他這麼年輕。感嘆二,這麼一個金光閃閃的大人物居然來給自己換燈泡。感嘆三,鍾家慕和楊皙認識的果然不是一般人。
像自己這麼從外表到內在都很普通人的算不算是害群之馬漏網之魚?
其實線路沒有問題,只是一個燈泡起了什麼串聯並聯……總之就是席暢暢聽不懂的緣故,金光閃閃的臨時工很快換好了燈泡,收拾好了東西。
然後眼巴巴的看著楊皙。
感到他的視線,楊皙揚眉:「還不走?等著拿錢呢?」
席暢暢第一次見到用人嘴還不軟的人,瞠目結舌。
更瞠目結舌的是,這個全部身家換成硬幣就足夠X市下一場金錢雨的臨時工居然不以為意,咧開嘴露著潔白的牙齒憨笑:「你說的什麼話,我本來就是來幫忙的。」
楊皙雙手環胸:「現在幫完了,你還在這幹嗎?」
言下之意,我用完你了,快滾。
畢竟人家幫了自己的忙,席暢暢覺得自己有必要開口說話,可是她還沒來得及發第一個音。某臨時工已經背上了那套行頭點頭:「那我就先回去了,以後有什麼事情記得還找我。」兩隻眼睛巴巴的看著楊皙,彷彿找他來換個燈泡都是天大的恩賜。
楊皙這次很大方的點頭:「嗯。」然後轉向席暢暢:「我待會把他的號碼給你,以後有什麼事可以直接找他過來。」
金光閃閃臨時工的臉色都有些變了,不過還是好脾氣的跟席暢暢笑了笑:「以後有什麼事情,儘管找我。」又轉向楊皙:「待會我來接你?」
平凡的眼睛里一漾一漾的是溫柔。
楊皙毫不客氣的拒絕:「不用了。」
他低了低頭,又抬起來,依舊是一臉的憨笑:「反正我今天休息,待會也正好在這個區……」
楊皙耐性用完,冷冷地說了一句:「宋顯御,你煩不煩?」
宋顯御頓了頓,居然還是笑:「那你們慢慢聊,我就先回去了。」
神經粗如席暢暢都察覺到了他的失望與傷感。
楞楞的看他開門出去,席暢暢還是不禁唏噓搖頭,回頭看到楊皙還站在那裡,一臉的無謂。
席暢暢忍不住雞婆:「他好像……很喜歡你。」
楊皙眼都不抬:「那又怎樣?」
這表情這回答,席暢暢恍惚覺得是鍾家慕站在面前,果然是物以類聚……
定了定神,她才又開口:「我看他對你挺好的。」
好的忍辱負重,連她這個經常在鍾家慕面前喪權辱國割地賠款的人都覺得怒其不幸,哀其不爭了。
楊皙淡淡的回答:「我知道。」
她的表情依舊是淡然,席暢暢明白她所說的知道也僅僅只是知道而已,連多餘的一點感情都不帶。原本她不該說,可是還是忍不住:「其實他對你真的是很好。」
楊皙嗤地一聲笑出來,看著席暢暢像看一個天真的孩子:「一個男人喜歡你,他當然會想法設法的對你好。可是等到哪天他膩味了死心了,他對你用的招數也都會原原本本的用在另一個人身上。為著他滿足自己目的而耍的手段,難道我應該感激涕零?」
冷冷的看了一眼席暢暢,嘲諷的開口:「他可以為了你做任何事,可是他也會做任何事為任何一個他喜歡的人。你以為人人都能遇到一個鍾家慕,費盡心機都是只為你一個人?」
席暢暢怔住,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話,只是沉默。
楊皙卻不以為意,看了看掛鐘:「剛好中午,我們去吃飯。」
兩個彼此有隔閡的人去吃飯?席暢暢連忙推辭:「我已經定了外賣……」
她中午訂的外賣都在十二點多的時候送過來。
楊皙並不理會到沙發邊拿起席暢暢的外套:「連看個線路都讓我跑了半個城過來,如果被他知道我丟下你一人去吃飯,估計又要給我擺臉色看……唔……不過他的臉色原本就夠臭的。」
席暢暢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說起鍾家慕愛臭臉,直覺就要握爪稱同志。可是再看楊皙一副自然熟稔的語氣,還是忍不住心裡泛酸。
結果吃飯的時候她不僅心裡泛酸,連嘴裡都是酸的。
對著一桌香噴噴的飯菜,她只覺得不僅全然沒有前幾日的胃口,反而酸水不停的往上冒。
猛地喝了兩口水,稍稍壓了下來。
楊皙看她一直沒動筷子,問:「是飯菜不對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