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選擇

七、選擇

格蘭特街警署,胖胖的警長面向對桌的青墨,一張張翻看他手中的材料。

「莫警長,道理在哪邊,我想你自己也心中有數,我也知道,以你的能力,你可以說服那些提出控訴的人,讓這事息事寧人。這些被狄森打傷的人是些什麼人,你比我更清楚,如果你真打算逮捕狄森,我會拿著這些材料向法院提起訴訟,也許我贏不了這場官司,但我會把這些材料交給媒體,如果這事公開,對唐人街的警察形象肯定會有影響的。」

莫警長皺著眉,「墨先生,你這可是在威脅警方。」

「沒錯。」青墨眼光直視:「可這也是你們警察逼得我們做出這樣的決定,莫警長,我們中國人有句俗話,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覺得你們美國人也同樣適用,請你做決定吧。」

莫警長沉吟半晌,終於點頭:「好吧,我答應你的要求。」

出了警局,大門口不安地踱來踱去的張國豪迎上來:「怎麼樣了?」

青墨輕鬆地吐口氣:「有鑒於雙方各有損失,經警方調停,作為一般民事糾紛處理,只要雙方都不提出控訴,這事就算到此為止了,莫警長已答應出面,把對方的控訴給壓下去。」

「這可太好了。」張國豪露出笑容:「你怎麼說服他的?」

「嚇唬了他一下。」青墨揚揚手中的材料:「當地警察和德瑞克這幫人的上級有權錢交易,我搜集了一些材料說如果不答應就要把事向法院起訴,他們也不想事情鬧大了。」

「你怎麼會有這些材料的?」

「呵呵,我瞎編的。」

「瞎編?」張國豪嚇了一跳。

「其實這些事早就是公開的秘密,只是沒人知道細節,也沒人掌握證據。不過我以前做過這方面的研究,美國各地的警方與黑幫的權錢交易方式都大同小異,我用一些殘餘的資料,連猜連想,像編故事一樣把事情細節化了一下,弄得他還真以為我掌握了多少東西。」

張國豪大笑:「厲害厲害,不愧是讀書人啊,想的招就是高。這次多謝你了。」

青墨卻面露憂色:「可這有利也有弊,這等於把警方也得罪了,如果再出什麼事,他們只怕不會管我們了,商會那些老頭子又靠不住,萬一那些傢伙又來報復該怎麼辦?」

張國豪聽了不禁也是一籌莫展:「沒辦法,事情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誰叫咱們自己不爭氣呢。」

三天後,狄森出院了,本來張琳讓他多休息幾天,可他不願呆在醫院,纏著繃帶帶著一身傷痕回了家。

在回家的路上,經過兩邊商鋪時,狄森發現所有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怪怪的,他明白,上次一戰,他在這街上的名聲大為改觀了。

一進店門他更是吃驚,桌上擺了許多禮包,張琳說都是街坊鄰居送來的,還有人送來時道謝,感謝他為他們出了口氣,還有人解釋說當時沒上來幫忙是被別人拉住了,商會也送了一些錢過來。

狄森見了卻絲毫沒有喜色,反而嘆了口氣。

「兒子,你接連兩次進醫院了,你想嚇死媽啊,媽可不想你當什麼英雄,只要你好好地生活下去,以前說你性子軟弱,現在你也太火爆了吧,你想嚇死媽啊。」

「媽。」狄森埋怨:「你還這麼說?難道咱們就一輩子受人欺負,被人瞧不起嗎?我現在不怕同你說,別讓我在街上撞見那些傢伙,見一次打一次。」

「你還說!」張琳怒了,端起母親的架子,「總之以後不許打架,明白嗎?」

「行行行。」狄森唯唯諾諾,轉開話題:「墨哥在哪?這次他幫了忙我還沒道謝呢。」

「在樓上,對了,他女朋友過來了,你還是別去了,你看你這樣嚇到人家。」

狄森現在一身的傷,繃帶還透著血跡,看上去是挺嚇人的,但他好奇這個知識份子女朋友會是咋樣的,「沒事了,我就看一下。」

他上去敲了青墨的門,一打開看到青墨正同一個金髮碧眼的女孩說話,雖是個洋妞,卻長得嬌俏可人,活像個洋娃娃,一頭秀美的金髮特別引人注目,有一張不亞於明星的漂亮面孔。

「阿森。」青墨大方向他介紹:「這位是安琪·朱麗,是我在舊金山大學讀夜大認識的朋友。」

「你好。」狄森同她握手,偷偷向青墨豎起大拇指:「墨哥你了不起,來美國居然泡到這麼漂亮的洋妞。」

青墨有點不好意思地踢了他一腳,安琪睜著一對如同芭比娃娃似的眼睛,有點興奮地盯著狄森:「你就是阿森,我是專程來看你的。」

「看我?」

「是啊,聽阿墨說這兒出了個英雄,把光頭黨那幫人狠狠教訓了,我還從沒見過敢以一敵十的男人呢,真叫人興奮。」她笑得燦爛,是個典型有英雄情結的女孩。

「可不是,我真沒想到阿森變化這麼大,這次雖然沒得到賠償,但那幾個傢伙都被阿森打成重傷,那個被咬一口的傢伙差點沒死過去,總體來說,還是佔了大便宜了,阿森了不起。」青墨雖是知識份子,但畢竟年青,狄森的事迹一提起也很有熱血沸騰的感覺。

「可惜我沒親眼看到,我從沒親眼見過中國功夫是什麼樣呢?是不是像李小龍那樣,揮舞著雙截棍,啊……打……」她學著李小龍的鳥嘯聲,作個打雙截棍的樣子,把兩人都逗笑了。

「我哪有那功夫?有的話也不會成這樣了。」狄森笑著指指臉上的傷。

「不會吧,你可是一個打十個啊。」

「打架有功夫當然好,但中國人功夫歷來講一膽二力三功夫,最重要的是膽,敢打敢拼,氣勢上先壓倒對方,我那天就是豁出命來了,功夫我可真不敢當。」

「不會吧?你真沒有功夫?」安琪有點失望。

青墨笑道:「安琪是個功夫迷,她現在在舊金山大學空手道精英中心學習空手道。一直想見識下真正的中國功夫,你可是讓她失望了。」

狄森道:「中國城應該有武館吧?」

「有是有,還挺多,但她總希望找個身手像李小龍那麼好的。」青墨忍不住笑出來:「聽說你一個打十個,她就把你當李小龍處理了。」

說到這個狄森皺眉道:「這兒有武館,年青人也多,照理不應該會讓這些人這麼欺負咱們中國人吧?」

青墨嘆道:「這是美國,不是能打就行的,光頭黨那幫人是有人撐腰的,就像你這次,如果不是我唬住莫警長,你弄不好要進局子,總之不管什麼勢力,都有錢權在背後。阿森,有血性是好事,但也不要太衝動了,這兒你勢單力薄,不是我潑你冷水,你鬥不過他們的。」

「照你這麼說我該怎麼辦?他們再來就眼睜睜地由他們欺負?」

「所以我今天帶安琪來還一個目的,她同雙截流武館的人認識,你最好同她見見羅館長,他從前也是道上的,同光頭黨的上級打過交道,看能不能把這事調停一下。你家以後還要做生意,這段時間你知道你家損失了多少錢嗎?」

狄森默不作聲,良久才道:「墨哥,我真不知怎麼謝謝你,你對我家的事這麼幫忙。我希望以後能有所報答。」

「不用客氣,大家在一起就是緣份嘛,我剛來美國時張叔張嬸都很照顧我,沒錢時供我吃穿還免我的房租,我也是知恩圖報。」青墨拍拍他的肩:「總之以後你凡事小心,再出什麼亂子,我能力有限只怕也幫不上再多的忙了。你還是聽我的勸,去同羅館長談談,把這事了結了算了。」

狄森點點頭:「羅館長是什麼人?」

「是雙截流國術館的館長,據說還當過李小龍的弟子,雙截流是截拳道的一個分支,羅館長本名羅定祥,因為脾氣火爆,有綽號叫火祥,他同光頭黨的人起過幾次衝突,據說他從前在紐約混過,是ABC的人……」

「ABC?」

「你知道?」

「聽說是個華裔黑幫。」

「是啊,以前在紐約挺風光的,現在被警方給打殘了,火祥是三個月前到了三藩市,投靠他從前的師兄,現在他師兄去了加拿大,他就繼承了他師兄的雙截流國術館。」

青墨說者無心,狄森聽者有意,如果歷史沒改變,火祥到了三藩市,那鐵十郎他們應該也到了,火祥已經同光頭黨起了衝突,那就證明ABC的成員已經開始有所行動了,只是現在還羽翼未豐,一旦鐵十郎崛起,那光頭黨的末日就該到了。

他問:「德瑞克那幫人的上級是誰?」

「是道寧集團,總裁是正宗的俄羅斯人,從前羅斯托夫的富翁,表面上他也是激進派份子,不過我總覺得他扶植這些年青的右翼成員,有利益成份在裡面。」

「墨哥,你對這些事了解倒是不少。」

青墨笑著揚揚手中的資料:「我是社會學專業,就是靠寫這些吃飯的嘛,不了解的話,這次你的事我還搞不定呢。」

狄森很慶幸有這麼個鄰居,點頭道:「那好,這事就麻煩安琪小姐,幫我引見下羅館長。」

「沒問題。」安琪遞過一張名片,「你需要的時候就給我電話。」

狄森接過又問:「另外,火祥能力怎麼樣?能擺平這事嗎?」

青墨與安琪都沉默了,青墨道:「這個我也說不好,要知道光頭黨畢竟是這兒的地頭蛇,同警方來往又密切,火祥那幫人同他們打交道多少帶點投靠成份,只能說,希望ABC以前的面子在光頭黨面前還管用,碰碰運氣吧,總好過什麼也不做吧。」

狄森也不說話了,他比青墨更清楚,歷史上華裔黑幫多數都是靠傍大樹才成長起來,等他們壯大這其間還有一個漫長的過程,這事就算火祥肯幫忙,但在光頭黨那邊,只怕也會提出苛刻的條件,而且肯定要受他們一番屈辱,要狄森去在他們面前討饒,這可不是他的性格。

這時,樓下的張琳叫道:「阿森,你過來。」

「來了。」狄森起身道:「墨哥,這事我們遲些再商量,也許有更好的辦法。」

狄森離開后,安琪對青墨道:「我發現你這個朋友身上有種特別的味道。」

「什麼味道?」

「說不清,像一種很濃的殺氣,反正不像普通人。」

青墨眉頭微皺,「我同你感覺差不多,他像鬼上身一樣變化極大,我看他身上將來會很多的故事發生。」

來到張琳的房間,張國豪也在,兩人望著傷痕纍纍的狄森,都有著不安的眼神。狄森感覺氣氛不對頭:「媽,什麼事啊?」

「拿著吧。」張國豪遞上一個紙包,狄森打開裡面是一千美元,他又看到張琳在偷偷抹眼淚。「舅舅,這是幹什麼?」

「這是我們的全部積蓄。阿森,咱們惹不起黑幫,我同你媽商量,你還是另找個地方躲一躲吧。」

「我走了你們怎麼辦?」

「沒事的,他們能拿一個老頭和一個老太婆怎麼樣?本來我們是想同你一起走的,可這店是我們多年的心血,也不忍心丟了,將來還得靠它養老。你比我們年青,我們跟著你反而是累贅。」張國豪故作輕鬆地笑笑,但他的笑容沒來由地讓狄森一陣難受。

「阿森,我在馬林縣有個朋友,這是他的地址和電話,你可以去找他,他會關照你的。」張國豪遞上一張紙條:「到了外面,記得凡事小心,別和人打架,凡事三思而後行,我會好好照顧你媽,你也不用擔心……」

那邊的張琳已經哭出聲來,兒行千里母擔憂,看在狄森眼裡,他心臟收緊了。張國豪安慰張琳:「別哭了,上次醫生說阿森要變植物人,這不沒事嗎?有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看我們阿森是有福之人,你就別擔心了。」

「兒啊,你出門在外千萬小心,常打電話報平安,知道嗎……」張琳撫著他的臉,淚如雨下。

狄森把錢放回去:「你們這是幹什麼?事情還沒到這一步呢。」

「你不明白,今天有人告訴我們,那幫人傳話說,一定要你的命。他們人多勢眾,你哪得斗得過啊,唯今之計,只有先躲躲,等風頭過了,你就回來。」

狄森看看母親和舅舅,心中一團亂麻,「讓我想一想。」他退出房間,獨自來到二樓的陽台上。

這時夕陽西下,他看到天邊殘陽如血,握中手中的鈔票,想到母親的淚眼,一股熱血在他指尖脈動著,雖然嚴格說自己不算他們的親人,但從重生那一刻一起,他就感覺自己的血脈和他們融為一體,這世上,找不到比他們更關心自己的人了。

回想從前,他無牽無掛,做事可以不顧後果,可現在,他再不能像從前一樣肆無忌憚地殺戳縱橫,因為有了牽挂,有了家。

可也正因為如此,他更感覺到自己該強大起來,只有強大才能保護自己,保護家人。如果說重生前的戰鬥是為了讓自己像個人物,可現在,有了更深沉的意義。

他五指捏緊,感覺一團火在胸口燃燒,他想到青墨讓他去求和,想到家人讓自己躲避,可他自己心裡有個聲音,這都不是自己想要的。雖然你們是關心我,但我不願意。

「我不會逃避,不會求饒,這不是我該做的。我要你們知道,我絕不會讓任何人看扁我們中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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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街1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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