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宇文述病危(二)
第二天清早東都洛陽發生了一件大事。
宇文閥閥主宇文述病危,沒有多少時辰可活。昨夜宇文述長子宇文化及夜闖皇宮,跪請楊廣的御用太醫魏繞,卻依舊得不到好轉,渾渾噩噩,垂死之態。若非皇宮內名葯以及宇文閥的千年人蔘吊著,早已駕鶴西去。
宇文述的病危,驚動了已經九十高齡的楊林以及當今聖上楊廣,兩人從一大清早就在許國公府。
宇文述貪財有收斂財物的惡習,卻不得不說是一個能臣,能征善戰,兼且謀略出眾,更是察言觀色,是大隋王朝之最。當年楊廣能順利登基,宇文述功勞最大。而就是這一點讓崛起的裴世矩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而楊林之所以重視,是因為宇文述的能力,在如今已經出現糜爛的王朝,所剩無幾,兼且對楊廣忠心耿耿,他這一走,大隋就少了一根支柱。只剩下楊義臣與張須陀。
前幾個月來護兒剛走,現在宇文述也要走了,楊林心中一陣凄涼。
如今大隋千瘡百孔,先皇打下來的基業,就這樣破敗了。
大臣的心不穩,裴世矩已現二心,關隴、河西這些日子頻繁調動。山西李淵更是與突厥關係密切,時局動蕩,他也有心無力。
白髮蒼蒼的楊林,一對渾濁的眼中閃過悵然的神情。
楊廣坐在庭院里,周圍整個宇文府已經換防,由禁衛守衛。
他剛剛看了宇文述蒼白青灰的憔悴容顏,幾欲落淚,對於宇文述,他就差亞父相稱了。當年勢弱,楊堅不喜歡他,百官也不待見他,雖然母后疼她,又有什麼用。獨孤閥閥主獨孤羅與楊勇走得最近。若非宇文述四處奔波勞累,拉攏勢力,焉有今天。
他不知不覺想到了當時還在晉王時期的情景。
那是雪天,萬里冰川的大雪天。
漫天的鵝毛大雪被狂風撕扯飛舞,卷至半空,呼呼地刮。
晉王府一片蒼涼,僕人稀少,以前的門庭車水馬龍,因楊勇被封為太子,變得冷冷清清。
宇文述冒著大雪奔進了晉王府,在他的面前深深的喘息,衣袍上、頭髮上,鬍鬚上都堆滿了厚厚的白雪,猶如雪人。
宇文述拍掉身上的積雪,臉上浮現笑容,輕輕的說了一句話:「殿下,屬下剛剛去見丞相楊素了,送上了狼頭大矛,楊素已經答應與殿下聯盟。」
話語雖輕,卻將當時的楊廣大吃一驚,狼頭大矛可是宇文述的祖上之物,價值連城,卻為了一個失了勢的他,拱手送人。
又一個晚上,那是在遼東,第二次征戰高麗的時候,突然接到楊玄感叛亂,調集重兵攻打洛陽,形勢岌岌可危。
已顯老邁的宇文述率先踏出,請命奔援。花白的頭髮,一臉褶子的蒼老面容,卻透出風蕭蕭兮的氣勢,讓他久久未語。
楊廣嘆息一聲,對身旁的楊林道:「皇叔,朕真的錯了嗎?」
楊林蒼老的聲音響起道:「陛下沒有錯,錯的是那些慫恿陛下的小人。」
楊廣心灰意冷道:「小人?其實還是朕的錯,要不然也不會到處有人在反朕。就連清河郡的崔家也與高雞泊那些反賊勾結在了一起。」
楊林冷哼一聲:「陛下身為一國之君,何許為這些酸儒書生唉聲嘆氣,要剷除他們容易之極。」
楊廣扭過頭來,道:「皇叔,有什麼辦法。」
楊林看著楊廣茫然的表情,心裡暗嘆一聲,楊廣已經失去了早年的靈動與殺伐果斷,難道大隋的氣數真得要盡了嗎?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身為楊家的人,又怎能放手不管。原本這些問題根本不需要這麼麻煩,只需楊義臣或者宇文成都率軍清剿即可,可是現在都是擁兵自重,保存實力。一個小小的瓦崗,張須陀與宇文成都遲遲拖著。宇文閥有宇文述在,還是忠君之閥,但宇文述一死,只有天知道了。
楊林目光一閃,透出一絲絕情,道:「陛下,是時候啟用秦嶺的鬼騎了。」
楊廣眼中頓時爆射出精芒,但隨即有慢慢收斂,揮手道:「現在動用鬼騎,為時過早,這是楊家最後的殺手鐧,不到萬一是不會用的。」
楊林再次內心長嘆,隨後道:「既然如此,就動用獨孤閥吧。」心中想起了那個人對他說的話。
楊廣一驚,眉頭皺起:「獨孤閥?」
楊林道:「陛下不是一直想剷除清河郡崔家嗎?獨孤閥最合適。獨孤閥被壓制這麼多年,一直想翻身,讓他對付崔家,不會有什麼怨言,到時獨孤氏就會成為崔氏死敵,天下文士的仇恨對象,一舉兩得。」
楊廣目光閃爍,最終點了點頭。
這個時候,宇文述的寢室大門打開,宇文化及與太醫們涌了出來。
宇文化及目光悲痛,太醫們都唉聲嘆氣。
這種情況使得楊廣心往下沉,長身而起。
宇文化及哽咽道:「陛下,父親去了。」
楊廣肩頭一顫,雙目閉起。宇文述還是走了。
楊林眼神中悵然更盛,再次長嘆一聲。
楊廣睜開眼,輕出一口氣,對一旁的老太監道:「傳旨下去,朕要以國公大禮,給宇文老將軍風光大葬。」心中在想,這北方真是多事之秋,是該去蘇杭轉轉了。
宇文化及噗通跪倒在地,磕頭大拜:「謝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裴府。
裴世矩坐在書房內,手捧著書卷,一對眼精芒閃爍。他已經讓裴岢派人去打聽情報了,楊廣與楊林都在宇文府內,看樣子宇文述要不行了。
他在等,等裴岢回來,商量對策。
楊廣與宇文閥隱隱想動裴閥的影子。雖然以現在的情況並不擔心,但是還要安排妥當,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現差錯。
咚咚咚,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入他的耳內,裴世矩放下手中書卷,一對眼射向敞開的大門,以及院落的芙蓉花。
一個修長略瘦的身影出現在視線內,正是裴岢。
裴岢由遠及近,步入書房,顧不得禮節,直接道:「叔父,宇文述死了。」
裴世矩長身而起,呼吸略微急促,道:「宇文述真的死了?」
裴岢沉聲道:「千真萬確。」
裴世矩哈哈大笑,透出一種暢快的笑意,道:「老夫與宇文述相爭這麼多年,他終於死在老夫的前頭,好好好,好得很。」
聲音頓了頓,平復道:「王薄現在怎麼樣了?」
裴岢嘴角露出笑意:「已經與翟讓結盟,兩人連成一片。」
裴世矩點頭道:「好,李密上瓦崗之後又有什麼情況?」
裴岢皺眉道:「徐茂公很是推崇李密,而且不知為什麼,整個瓦崗上下,都對李密贊聲一片,如今楊玄感舊部,陸續上了瓦崗,填充的虧損,間接造成了李密的凝聚力,我們在瓦崗人受到了排擠。」
裴世矩眼中精芒一閃:「李密?李密與楊玄感關係不一般,那些舊部雖然零散,但聚集起來勢不可忽視的力量。李密此時上瓦崗,我總是覺得不簡單。你等會讓潛伏在瓦崗的人,探查一下。就是暴露了也沒關係。老夫過幾天就會去滎陽了,對付瓦崗。只要李密一有異動,老夫就讓他死在瓦崗。」
裴岢順應的點頭。
裴世矩又道:「李子通如何?」
裴岢恭敬道:「在得到我們的資助下,李子通招兵買馬,實力急速擴張,目前王世充已經派兵清剿,交織對峙中。」
裴世矩嘴角露出笑意:「好,只要江都不穩定,楊廣就不會南巡。只要不南巡,到時大事可成。」忽然道:「武陽郡有什麼情況?」
裴岢道:「武陽郡一反常態,也是招兵買馬,擴張兵備,每天訓練的熱火朝天,實力翻倍。」
裴世矩皺著眉頭道:「宇文成都以前一直有著衝鋒陷陣的草原習慣,就是入主武陽這幾年,也沒有改變,看來此子被瓦崗一仗打得醒悟過來。不過從這件事來看,宇文閥想染指清河郡是肯定的了。」忽然冷笑一下,道:「想入主清河郡,可沒有那麼容易,通知蘇定方,他這顆藏在高雞泊的棋子,要活動活動筋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