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伊甸園

時間要追溯到一百年前。

大陸架沉沒以後，倖存的人類分成了兩個派系。

鷹派想建造諾亞方舟、改造火星，把人類的未來放到火星上；鴿派則認為工業時代是個錯誤的進化方向，人類應該重新開墾地球，建立全新的農耕文明體系，與地球生態共同發展進化。

兩派黨羽眾多，一時僵持不下，最後只能畫地為界，各自發展。

三十年後，鷹派成果顯著，已經把轄區大批民眾送往火星，而鴿派這裡似乎倒退回了刀耕火種時代，過著男耕女織的生活。

相比之下，鴿派民眾開始不滿派內決策，發生嘩變。

嘩變之後，鴿派跟火星鷹派建立了聯繫，想要用地球的礦產能源換取移民火星的資格，鷹派答應了。

然而，開採走全部能源后，鷹派卻以方舟故障為由一直推脫，直到今天都沒有兌現承諾。

更為致命的是，天空莫名出現許多黑霾，黑霾的濃度極高，把陽光死死遮住。由此，地球陷入永夜時代，生態系統也徹底崩潰，作物顆粒無收，一時餓殍遍野。

人們開始心懷憤恨，把過錯歸咎於當初要建立農耕體系的決策人，在輿論的煽動下，爆發了一場大規模的內亂……

「與其說是泄憤，倒不如說是有預謀的屠殺！」講到這裡，白骨的情緒變得十分憤恨。

「為什麼這麼說？」

「狗雜種！該死的應該是你們！」

白骨突然暴跳而起，失去理智一般朝項九錫抓去！項九錫沒有提防，腹部當場被劃開一道口子，一片血肉模糊。

「給我滾下來殉葬！」

盛怒之下，骨爪驟風暴雨般再次襲來。

項九錫被白骨嚇得不輕，慌忙躲閃攻擊，可任憑他身體怎麼靈巧也躲不過白骨的利爪，轉眼間就遍體鱗傷的倒在血泊中。

就當他以為自己要葬身此地的時候，身上傷口居然開始神奇的癒合，白骨也突然安靜下來，就彷彿剛才瘋狂的舉動根本不存在一樣，繼續悠悠的訴說著：

「當年的事牽連甚廣，有三分之一的地球人口成為刀下亡魂。」

「什麼！」

聽到這個駭人聽聞的數字，項九錫不由得大吃一驚，轉念冷靜下來，就開始思考事情的可信程度。

按理說，如此恐怖的屠殺事件，怎麼也會在歷史上留下一筆，即使沒有明文記載，也會在人們的口口相傳中存在著，可為何他從來都沒聽人提到過這件事呢？

「那是因為他們統統默契的閉上了嘴巴，刻意把自己的獸行隱瞞了下來，這樣就能心安理得的站在這片大地上，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白骨彷彿能看穿項九錫的心思，繼續平靜的解釋道：「他們殺人並不是因為不滿決策者，而受難者絕非當年的決策人，而是無辜的平民。」

項九錫的身體已經恢復如初，他從地上爬起，問道：「那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單純是為了削減人口？」

他從出生開始就活在暗無天日的末世里，深知物資分配的重要性，也知道人類會為了物資會做出多麼可怕的事情來。

白骨搖搖頭：「遠不止此，他們需要更多的食物，需要食物去支撐他們等到諾亞方舟！」

「食物？！食物……」

項九錫原本平靜的內心開始掀起驚濤駭浪，一番言語刺激著他的每一寸神經。

劊子手往鐵箱子里扔紅肉的場面再次浮現在眼前，吃了二十幾年先輩儲備的食物，今天才知道那些食物是怎麼來的……他突然眉頭緊皺，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立馬「哇」的一聲吐出來。

「你應該不會平白無故告訴我這些事，你到底想做什麼？」

剛從崩塌的世界觀中緩過神來，項九錫開始質問白骨。

「這裡我等萬千冤魂的埋骨之地。在這裡，我能洞悉人心，看穿一切因果，我知道你是為了救助平民才淪落至此的，所以才會留你一條性命。」

白骨緩緩展開雙臂，身後突然浮現無數熒光，熒光具現，凝成了無數死狀凄慘的幽靈亡魂。

幽靈怨念衝天，冒著猩紅雙眼不停地朝著項九錫嘶吼咆哮，似是隨時要把他吞沒，幸是有白骨攔在前面，才把他們控制在身後。

「但，他們會原諒你嘛！」

「嗷！」

……

哀嚎聲此起彼伏，大有排山倒海之勢。面對這些亡魂，項九錫毛骨悚然，雙腿戰慄不止。

但他很快剋制住自己的恐懼，中氣十足的說道：「先人有罪，如果我的死能贖清罪過，我願意代替先人受罰！」

說完，他雙膝彎曲，跪拜在一眾亡靈面前，又鏗鏘有力的磕了三個響頭。

亡靈的嘶吼聲戛然而止，空氣頓時陷入一片死寂。

項九錫抬起頭來，只見白骨同樣跪倒在他面前，俯首而拜。白骨身後，萬千亡靈一改喧囂，同樣恭敬的深伏地面。

「這是……你們這是幹嘛？快起來！」

項九錫快步上前去，想要攙扶起白骨：「各位再怎麼說都是我祖宗輩的，我可受不起如此大禮！」

白骨的膝蓋沒有離開地面，只是緩緩抬起來頭，抑揚頓挫的回道：「擔得起！只要你替我們報仇伸冤，你就擔得起！」

「啊？這……」

項九錫還在踟躕猶豫，白骨看出他心中顧慮，於是抓住他的胳膊：「我們是冤魂，不是惡鬼！叫你替我們報仇伸冤，不是讓你殺光所有人，是讓你找出這一切的幕後黑手！」

「幕後黑手？你是說，這一切是有人在背後操控的？」

白骨點了點頭，一字一頓的說道：「伊，甸，園！」

「伊甸園……好像從來沒聽說過的名字。」

「它還有另一個更被人熟知的稱謂，光明會！」

「光明會！？」項九錫大吃一驚，再次確認道：「你說的是，地球遺民的前首腦組織，光明會？」

白骨堅定地點了點頭。

「這怎麼可能……」

項九錫雙目遊離不定，不敢相信白骨所說。

是啊，這怎麼可能呢，『農耕體系』就是光明會提出來的，他們怎麼可能會策劃清洗自己呢？這絕不可能。

「人類社會的動向只掌握在兩成人的手裡，這一點無論是科技體系還是農耕體系從來都沒變過，光明會就是地球上的那兩成。

他們的骨幹成員主導了輿論風向，又趁機金蟬脫殼，另外成立了『伊甸園』，而空殼組織『光明會』則成了眾矢之的，存活在組織最底層的無辜大眾則成了背黑鍋的人，他們明明什麼都決定不了，卻承受了一切惡果……」

項九錫腦子反應了半天才聽懂白骨的話，頓時脊背發寒、倒吸一口涼氣。

人類……居然險惡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