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總督

塔樓。

位於一樓的金色大廳里，莊嚴的儀式已經接近尾聲。

「以上帝之名義，賜予你靈魂的安息，阿門。」

總督站在人群中央的高台上，剛剛誦讀完禱告詞，把掌心放在一個八九歲男孩的額頭上。

「阿門。」

人群異口同聲，在胸前劃了個十字，開始低頭禱告，感謝上帝的恩賜。

寂靜的大廳容不得一根針落地的聲音。

高台上，男孩對這樣的場景有些畏怯，偷偷扯了下總督的衣角，略帶祈求的說道：「爸爸，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呀，我的小熊餅乾還沒吃完呢。」

總督慈愛的摸了摸他的小腦袋，道：「乖，馬上了！」

「咚~咚~咚~」

剛安撫完男孩，樓頂就傳來了一陣肅穆的鐘聲。

聽到鐘聲，大廳里的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抬起頭來，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高台上的總督。

總督輕輕撥開小男孩扯著衣角的手，緩步走到高台正中央。

「那麼接下來……」

總督眼中放射出光芒，模樣變得十分癲狂，「讓我們準備迎接，上帝的祝福吧！」

「呼！」

人群終於按捺不住，開始歡呼吼叫，這是他們最喜歡的環節。

在歡呼聲中，一個頭戴黑色面罩的大漢突然出現，他拖著一把血跡斑斑的大砍刀，緩緩走向高台。

「爸爸！我們還沒結束嘛……」

看到凶神惡煞的大漢，男孩變得十分惶恐，他沒有像約定好的那樣乖乖不動，而是跑到總督身旁，緊緊抱住他的大腿。

面對小男孩，總督立馬溫柔起來，捧著他的面頰，道：「說什麼傻話呢，我么才要剛剛開始呀！」

此時，面具大漢已經來到高台上，他一把提溜起在總督身前哀求的男孩，重重的摔在地上。

「嗚嗚！爸爸！爸爸我疼！不是說做完禱告就給我零食吃嘛！怎麼還沒結束啊！」

男孩被摔在地上，哇的一聲哭出來，他絕望的看著總督的背影，但是沒有得到任何庇護。

「哐當！」

接下來又是一記重摔，男孩嘴角滲出一灘鮮血，已經失去了大聲呼喊的力氣。

「媽媽……」男孩用微弱的氣息呼喊著母親，餘光瞥向台下。

台下，一位身著純白禮服的婦人正在掩面哭泣，與周圍歡呼吶喊的人群相比，她是那麼的格格不入。

很快，男孩徹底失去了意識，沸騰的人群也再次安靜下來。

總督踩過一片黏稠的血液，對著人們張開雙臂：「那麼最後，請盡情享用上帝的……」

「等一等！」

突然，人群後面突兀的響起了一個聲音，打斷了總督的激昂陳詞。

人們不約而同的看向身後，只見一個滿臉胡茬的粗獷男人正伏在大廳門口，大口喘著粗氣。

那人正是姍姍來遲的隊長，他痛苦的瞄了眼血泊中的碎肉，然後瞪大雙眼，對總督大喊：

「那個人來了！他回來了！」

半個小時前，總督從衛兵那裡得知了難民暴亂的消息，不過他並沒有放在心上，因為總督府的堅固防禦足以抵擋***，那群餓得連走路力氣都沒有的難民，又怎麼可能掀起波瀾？

對於總督而言，維護總督府的安穩就等同於維護了全世界，至於外面那些難民……權當是可有可無的螻蟻罷！

但，隊長剛剛提到的「那個人」，讓總督的大腦一瞬間停止了思考，收縮的瞳孔里寫滿了恐懼。

「不可能！他已經死了七年了，不可能！」

幾秒鐘過後，總督一改以往的從容淡定，突然開始歇斯底里的咆哮起來。

隊長目光四下搜索，終於在人群中找到了那個身穿純白禮服的女子。

他緊張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而後強打起精神，堅定地走向總督：「我們必須要做點什麼！不然……」

「嗆啷啷！」

路程還沒走到一半，突然有幾把長刀架在了他的脖頸上。

「你們要造反嗎！」

隊長怒不可遏，因為他看到，拿著長刀的正是自己手下的衛兵！

不過他的火氣立馬被壓了下去，因為就在幾個彈指間，他已經被幾十個衛兵團團圍住，他們手中的利刃無一不是對準自己的要害。

隊長看看高台上的總督，又看看殺氣騰騰的衛兵，頓時明白了總督為什麼會有底氣謀害小公子。

原來，自己早就被架空了呀！

說來也是，台上的總督從來都是隱忍詭譎，一出手就會奪人性命，七年前如此，現在依舊如此……

如今他的下場，說是報應也不為過吧。

隊長欣然接受了自己的結局，冷笑一聲，道：「別以為你的下場會好到哪裡去，那個人就在外面等……噗！在等……你！」

話還沒說完，隊長的喉管就被一把長刀貫穿，殷紅的血柱噴薄而出，他只能無力的在掙扎中慢慢死去。

大廳里的人們冷漠的看著一切，全當是一場舞台劇。

只有那個身穿白色禮服的女子，偷偷看了眼隊長，眼神中爆發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火熱。

他終於回來了……

鬧劇平息后，一個中年衛兵一腳踢開隊長的屍體，從他身上搶過佩刀，掛在自己身上，然後對著總督行軍禮：「衛兵隊長劉楓，聽候總督調遣！」

大廳里的衛兵重新列隊，站在新任隊長身後，同時向總督宣誓：「全體衛兵隊，聽候總督調遣！」

見衛兵隊列陣以待，總督重新有了底氣，他揚起高傲的頭顱，居高臨下的掃視台下所有人。

「衛兵，跟我來！」

總督刻意提高聲調，用最凌厲的語氣吩咐衛兵，試圖掩蓋自己剛才怯懦的表現。

「是！」

隊衛隊領命的聲音同樣振聾發聵，響徹整個金色大廳，彷彿只要聲音足夠大，總督就能聽到他們的忠心。

見總督要離開，人們的目光變得萬分焦灼，他們吞了吞口水，紛紛摩拳擦掌、蓄勢待發。

行至門口，總督扭過頭來，對著大廳里的人們說道：「這裡，就交給你們了。」

「吼！」

話音剛落，大廳里響起來此起彼伏的咆哮聲，人們失去理智一般，哄搶著撲向大廳里的兩灘血肉。

總督滿意的看著眼前的一切，然後吩咐衛兵：「封門。」

「吱呀。」

大門合上的一剎那，總督猛然回頭，透過門縫，他看見一雙陰鷙、詭異的眼睛，正惡狠狠的盯著自己！

那是個身穿白色禮服的女人，撞見總督的眼睛后，她慌忙挪開視線，不敢與其對視。

見到女人的反應，總督滿意的點了點頭，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詭笑。

「報告總督大人！難民越聚越多，已經把總督府都圍住了！」這時，從城牆上撤下來的衛兵慌忙向總督報告情況。

總督收斂神色，吩咐新任衛兵隊長劉楓：

「帶人放下總閘，把大門鎖死。」

「可是，那樣的話我們就再也出不去了啊……」劉楓略有遲疑，他知道總閘是總督府最後的防禦姿態，一旦放下就無法開啟。

聽到質疑，總督眼中閃爍出暴戾的凶光，許久才緩和的吐了口氣，道：「我允許你犯一次錯，如果沒有第二次的話。」

「是！」

劉楓脊背發涼，慌忙領命，帶著一堆人去了操控室。

「你們幾個去倉庫，把弩箭都搬到城牆上去。」

「是！」

有了劉楓的例子，衛兵隊不敢稍有反駁，立馬四散行動。

總督下意識摸了摸掛在腰間的左輪，自語道：「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幾條命！」

……

城牆之下，項九錫掀開了遮在頭上的大衣，透過凌亂的髮絲，額頭上一塊彈孔疤痕依稀可見。

他缺失了一些記憶，只記得自己七年前是被一個老人救起的，而就在剛剛，老人已經在飢餓中死去。

他望著這座熟悉的總督府，記憶的碎片開始重新組建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