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父親

餐廳是看起來更像是卧室，在一個大大的榻榻米上，擺了五張桌子，分別是：古利凱、古雲氏、古瑞青、古瑞明、古瑞勛五人的。

古瑞凱是家主，古雲氏是主母，老大古瑞青、老二古瑞明，老三古瑞勛是三個嫡子，才有資格在這餐廳中上桌吃飯；

古瑞勛的兩個嫂子與侄女、侄子，都是沒有資格上桌的。

而且，這五張小桌，明顯是分餐制，跟秦漢與隋唐早期有些相似，還沒有開始「會食」。

這樣才符合禮法，明確尊卑上下，君臣父子。

但在古瑞勛看，這樣的吃法，卻是不像一家人了，疏離了親情。

不過，作為最沒有地位的小紈絝，他現在還沒有資格挑戰這森嚴的禮法，即便是在自己家裡，也是一樣的。

所以，他坐在了主桌的左側，其實是古利凱的右側，二哥對面的位置。

大哥則是在右側上首，示意未來家主的意思；

主內的主母老娘，則只能坐在左側上首，略低於大哥的位置。

為了博個好印象，古瑞勛第一個到達，規規矩矩的跪坐在榻上，眼觀鼻，鼻觀心，靜靜等待。

很快，二哥先走了進來，一身葛衣便裝，六尺的身材，肌肉虯結，將衣衫撐的鼓鼓囊囊。

「三兒，沒事了吧？」

沖著古瑞勛咧嘴一笑，壯碩的古瑞明扎紮實實的坐在了他的對面。

「沒事了，讓二哥掛心了！」

「屁話，自家兄弟，哪裡來的兩家話？！對了，我聽娘說過了，做的不錯，至於爹的面前，你就不要再提了，娘會處理的！」

笑罵一句，古瑞明忽的又壓低了聲音，小心叮囑道。

知道二哥說的是什麼事，古瑞勛笑著點點頭：

「放心，我明白！」

滿意的點點頭，古瑞明忽的又是一愣，訝然道：

「咦？你小子還真是轉了性了呀？看起來倒是真的不太一樣了呢？

老娘跟我說，我還不信，這般看來，到像是那麼回事了！」

微微一笑，古瑞勛料到大家會有一個接受的過程，早就備好了說辭：

「呵呵，小弟頑劣，讓二哥操心了，往後，定要重新做人，望二哥監督！」

「呵呵，好啊，就是有些不習慣，你這小子正經起來，反倒是讓我有些彆扭了呢！」

開懷一笑，古瑞明打趣道。

笑著搖搖頭，古瑞勛沒有過多的解釋，這種事，點到即止，多說多錯。

正當二人交流之際，門口傳來腳步聲，細聽之下，當不止兩人，怕是老爹、老娘跟大哥，一起來了。

平日里，老爹習慣在散班后提點一下大哥，吃飯自然也是一起來的，古瑞勛二人倒也知道，表情沒有什麼變化，只是紛紛起身，做好了行禮的準備。

很快，一個國字臉，三寸須的嚴肅老者，身著青衫便衣，緩步踱入廳中，正是古瑞勛的老爹，戶部左侍郎，古利凱，字「青松」。

「父親！」

恭敬一禮，古瑞勛與古瑞明，異口同聲。

微微頷首，古利凱的目光掃過兩個兒子鼻中發出輕輕的答應：「嗯！」

跟著，後面就是大哥古瑞青，跟古利凱七八分相似，只是表情不那麼呆板，沖著二人微笑點頭：「二弟，三弟！」

古瑞勛二人又是一禮：「大哥！」

接下來，自然是古雲氏，同樣的禮節，第三次行出，古瑞勛暗暗吐槽：吃個飯都這麼麻煩呀！

當然，他的面上還是非常的恭敬的，還趁著老爹、大哥不注意，沖著老娘眨了眨眼，得到了老娘的「眨眼」回應，這才心中一安：

一切順利！老娘已經鋪墊好了，下面就看自己的了！

分長幼地位落座，古瑞勛幾人齊齊看向古利凱。

每次吃飯之前，古利凱都會說幾句，與家人交流一番。

等到真正開吃后，便「食不言」了。

今天，他的目光略過幾人，最終落在了古瑞勛身上，沉聲道：

「逆…，咳，咳，致遠，如何了，傷勢可還有不適之處？」

趕緊彎腰，古瑞勛恭敬道：

「謝父親關心，孩兒已然無事，讓父親掛懷了！」

眼前一亮，古利凱微微頷首：穿戴整齊，禮節規範，言語得體，不錯！

繼而轉向妻子，他微微一笑，顯然已經從古雲氏那裡，知道了兒子的變化，此刻驗證，心中還是頗為欣慰的。

跟著，他再次看向古瑞勛，沉聲道：

「無事便好，以後也莫要跟那些人胡鬧了，免生事端！」

「是，謹遵父親教誨！」

「嗯，說吧，你母親跟我說，你有個不錯的想法，想要跟我商量，莫非，是想讀書了？想入士？

若是如此，為父倒是頗為欣慰，定會為你請一位博學之師的！」

「咳，咳，讀書當然是應該的，不過，孩兒還有一點小小的想法，想請父親指正！」

「哦？說來聽聽吧！」

「是，父親容稟！我想經營烈酒，將其賣至關外，從東胡、樓、鮮俞等族手中，換取戰馬，為軍隊缺馬，貢獻一份力量！」

直接唱高調，古瑞勛在古利凱面前，可不敢賣關子。

原本還有些笑意的臉龐，漸漸比嚴厲所替代，古利凱目中的欣慰化作濃濃的失望：

「逆子，你是要氣死為父嗎？！」

「咕嚕！」

吞了一口唾沫，古瑞勛暗暗叫苦：

知道老爹這一關不好過，沒想到自己都唱高調了，竟然還讓其如此的憤怒，這天可不好往下聊了呀！

他趕緊露出一副「惶恐」的面容，分辨道：

「父親，何出此言，孩兒一片真心，只想為國效力而已！」

「編，接著編！你是變著法子，想從你娘手裡套取錢財吧？！！

雖說經商乃是賤業，老夫身為戶部侍郎，卻也知道，商賈之道，還是為王朝提供了半成的稅負的，所以，並不太看輕他們；

但是，你說你要經商，還是烈酒，你可知道酒糟價值幾何，何人才可經營，稅負又是幾分，利又幾何，還有那釀酒的糧食，每年又有配額幾何，何人把控著份額？

你倒是給我說說看！」

話到最後，古利凱的聲音拔高了好幾度，不僅讓房間中幾人都是心頭一顫，就連等在廳外的下人們，都縮了縮脖子，離得遠了些，生怕被波及。

舔了舔嘴唇，古瑞勛沒有被嚇住，反倒是聽到了父親並不歧視商賈這一句，暗道了一聲：

好！

只要你不歧視商賈，接下來的不就是講道理嗎？

呵呵，別看你老人家是戶部侍郎，論起金融與商業，誰當誰老子，還不一定呢！

他沒有口若懸河的講道理，直接讓常伯將酒先給端了上來。

「嗯？這是…」

微微一愣，古利凱看著酒罈，已然聞到了酒香，但不明白古瑞勛的意思。

「父親，這便是我要經營的烈酒，今日下午剛剛釀好，常伯、娥兒與母親都可作證，乃是我親自釀造！

先請父親品嘗，然後，咱們再談！」

收斂的笑意，古瑞勛擺正了姿勢，做出了要辯論到底的架勢。

挑了挑眉頭，古利凱第一次看到這個不省心的「三子」如此認真的做派，心中的怒意，反倒退卻幾分，認真的看了看酒罈，沖著常伯點點頭：

既然兒子如此堅持，那便先嘗嘗再說！

「噗！」

泥封連帶封口布一同被掀去，一股濃郁的酒香，猛地涌了出來，讓古利凱微微一驚：

好濃的酒香！！

「嘩啦啦…」

一陣輕響，半碗清涼的酒液，落入微微發黃的瓷碗當中，香氣愈發濃郁。

同時看了過來，古雲氏、古瑞青、古瑞明也都被這濃郁的酒香給驚到了。

尤其是古瑞明，武人出身，尤其喜好烈酒，聞到這酒香，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直勾勾的看著父親的酒碗，舔了舔嘴唇。

片刻才回過神來，古利凱轉頭看向常伯，目露質詢之意。

輕輕點頭，常伯明白主人的意思，微笑道：

「老爺，這的確是小少爺「釀製」的，老僕全程參與，就連原料，都是老僕買來的，不會作假，而且，老僕得少爺賞賜，還有幸品嘗了半碗，味道非常的不錯！

雖然未必合老爺的胃口，但絕對是好酒！」

挑了挑眉頭，古利凱看著老僕清明的眼神，目中閃過訝然之色：真的是兒子釀的？

轉頭看向一臉期待的古瑞勛，他深吸一口氣，不再遲疑，端起酒碗，大大的灌了一口！

辣！真辣！

嗓子微微發澀，他感到一股熱流從腹中湧起，直衝囟門，雙頰都有些發漲的感覺！

「好烈的酒！」

狠狠吐出一口酒氣，他目中滿是駭然之色：

黃金釀已經是王朝最烈的酒了，比起兒子釀的來，差了數個層次！

當然，烈則烈以，但卻有些燥，口感有些煞，不及黃金釀綿柔；

不過，正如兒子所說，這東西，的確符合塞外鬍子們的口味，倒的確是能換來戰馬！

當然，就算是能換，怕也沒有太多的效果，畢竟其中的隱秘，又其是他這小「紈絝」可以了解的。

不過，對方的出發點，倒是沒有問題，甚至，這酒也很好，起碼沒有說謊，這性子，的確是變了。

想到這裡，他心頭的怒意，頓時散去，終於重新露出了笑容，剛要開口說話，卻是瞧見老大跟老二，都直勾勾的看著酒罈，不由得心中一樂，擺了擺手道：

「給瑞青與瑞明，也嘗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