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二章 涼亭內
劉新彥、周密,註定會在唐皇朝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同時,在野史雜記中二人傳奇的人生也將是後世無數企圖建功立業的年輕人精神上的催化劑。
但無論歷史如何詳細,刻畫得如何生動,都難以將真實的人物表述完整。
就如今日朝明街前,這是二人從劃分黨派后第一次心平氣和的交談,也被世人認為是足以影響朝廷走向的交談,卻只是敘舊寒暄?
二人身後的一眾史官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削尖頭往前湊,拎起耳朵聽來的「密談」,只是這般平平無奇的「寒暄」?
直到他們後來回到家中,認真翻閱二人的生平過往,才能勉強分析出其中隱藏的部分信息。
然而他們再如何分析,都難以窺探其後的全部深意。
只因作為局內人,他們如何能夠站到布局者的高度去看清全局。
回想這段平凡的寒暄。
當周密第一次開口:
「李東現在我府上,有空咱們三兄弟還是要聚聚的......」
李東作為開成區人口失蹤案的重要嫌犯之一,豈能安然出現在周密私府內。
哪怕李東曾是周密最親密的摯友,但身為大理寺卿的周密又豈會糊塗到這般徇私舞弊。
同樣曾是周密摯友的劉新彥,自然知道周密不會如此愚蠢。
那這裡的「李東」指的就不是李東,而是以太子為首的宗室勛貴。
那接下來的「三兄弟」自然指的也不是他們三人,而是如今朝堂上最大的三個黨派,「劉黨」、「周黨」和宗室勛貴。
朝堂之上,大家都知道這段時間劉黨和宗室勛貴們斗得不可開交,也都以為周密會等著坐收漁翁之利。
周密此時便給出了他的回答,他願意從中調解,讓三方重回談判桌上。
然而劉新彥並未給出回應,那幾步的沉默便代表了他的態度。
他不願收手。
緊接著,周密說「現在還不是撕破臉的時候......」
這句話,令身後的那些史官們頭疼了許久。
這裡的「撕破臉」是指什麼?
史官們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劉新彥和太子之間的爭鬥,到了水火不容的時刻。
但「現在」又是什麼時刻?
要知道文武百官聚集到朝明街前正是因為太子越權動兵,這可是謀逆的信號。
都到了這個時刻,若還不「撕破臉」,待到太子「謀逆」成功,那劉新彥可還有翻盤的機會?
既然如此,周密為何還在勸劉新彥不要撕破臉。
眾史官百思不得其解。
原因無他,因為他們從一開始便想錯了方向。
若是從語句的順序來看,首先令人生疑的應該是周密地說的「現在還不是」。
這是什麼意思?聽起來似乎是,他們終歸還是會撕破臉……
而再從語氣和語境來看,很容易讓人有種錯覺。
周密似乎和劉新彥是一條戰線的……
若是這般分析,當前朝堂之上能讓最大的劉黨和周黨統一戰線,一同對抗的。
似乎只有那坐於高堂之巔,操控一切的耀宗帝!
若是這般分析下來,似乎這裡「撕破臉」的對象便是耀宗帝!
也就是說,劉新彥要對抗的目標從始至終都不是太子,而是耀宗帝!
當眾史官弄明白了這一點,也就明白了劉新彥為何在接下來會提到那看似天馬行空的「南柯一夢」。
只是,他們不知道的是,他們以為的「南柯一夢」,其實正是劉新彥的親身經歷。
沒錯,當長孫與劉新彥再次相遇后,命運的斷線便再次連接,這本不該存在的夢境,卻令劉新彥陷入輪迴重新經歷。
所以,劉新彥所言皆實。
只是,史官不知,周密亦不知。
劉新彥說出這場夢的目的也很簡單,既是告訴周密,也是提醒自己,同時也是回應長孫決賽前深夜到訪時對自己的痛斥。
夢中人亦是今世魂。
自己畢生的追求從未改變。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
他想從根上剷除唐皇朝潰爛發臭的傷疤!
......
朝明街一片沉寂,劉新彥最後這句猶如驚雷過後,依舊在空中迴響。
周密不再試圖勸阻劉新彥。
他並非懦弱之人,只是性子沉穩,這些年習慣了隱忍,所以總認為即使萬事俱備,也應等「東風」。
此時看到劉新彥他才明白。
成事者勢起,東風起。
……
「大人,末將奉命守護皇宮......」
禁軍統領硬是被劉新彥和周密的氣場壓得說不出那後面半句。
劉新彥依舊如往常那般心平氣和。
「奉命?是奉了誰的命?」
僅是這一句就令禁軍統領冷汗直流。
劉新彥沒有繼續為難他,轉而說道:「我有直到御前之特權,現在我有要事啟稟聖上,你確定要攔我?」
禁軍統領並沒有為難之色,反倒是鬆了口氣。
他自知自己攔得住百官,卻攔不住尚書令和大理寺卿。
尚書令此時口中的「直達御前之特權」反倒像是給了禁軍統領一個合理的理由。
「大人,請!」
禁軍統領為劉新彥和周密讓出一條道,二人身後的一眾官吏卻被擋在了外面。
只是,一直沒回頭的二人,卻隱隱聽到身後眾人長長地舒了口氣。
這其中有來自禁軍的,也有來自官吏的。
禁軍鬆口氣源自令他們倍感壓力的二位大人終於走了,所以心理上鬆了口氣。
而官吏們這一聲長舒氣則顯得有些玩味。
他們之所以會聚集到朝明街前,那是因為太子殿下動兵征討雲夜國,這其中到底是聖上授意,還是太子擅自而為,他們不得而知。
所以他們這個時候必須要出現在朝明街前。
原因有兩點。
其一,若是太子謀逆失敗,那此時沒出現在朝明街前的是否會被聖上認為是太子黨羽?
其二,若是太子成功,那到時率先跪倒御前的總會顯得比晚到的更「忠誠」。
這兩點中唯獨沒有試圖搞清太子此舉到底是聖上授意,還是擅自而為。
這基本算是皇室的「家事」了,他們可不敢冒然出頭。
而此時有人出頭,既不用他們自己冒死進諫,同時還體現了他們的意志,他們當然要舒一口氣了。
……
另一邊,劉新彥和周密步入皇宮,與宮外的重兵把守不同,宮內一切如常,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
二人不急不緩地來到御書房。
不是上朝的時間,聖上一般在御書房。
然而,今日例外。
二人被宦官告知,聖上在御花園有請。
劉新彥和周密有些震驚,他們身居高位這麼多年,卻是第一次進御花園。
倒不是二人身份不夠,只因那年秋狩之後,御花園便成了皇宮內又一禁地。
二人在宦官的引導下來到御花園的一處涼亭。
這裡曾是耀宗帝和國師手談之地。
劉新彥和周密向涼亭內的耀宗帝行禮。
「二位卿平身。」
耀宗帝不怒自威的聲音從涼亭內傳出。
「你二人都進來吧……」
二人有些受寵若驚,對視下,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嚴峻。
劉新彥二人進入涼亭,涼亭並不大,中央擺放著有些年月的棋局。
在棋局的一頭是耀宗帝,而在另一頭已然擺著兩個石凳,似乎就是為劉新彥二人準備的。
耀宗帝擺擺手,示意二人坐下。
這令劉新彥二人更加驚懼,坐下后更是如芒在背。
但耀宗帝目光卻始終沒有在二人身上,而是一直在棋局之上。
這一盤棋正是當年耀宗帝與國師未完的那局,劉新彥二人都是懂棋之人,稍一看便知這是必敗之局。
不同的是,這次耀宗帝坐的是國師的位置,手持的也是國師的黑棋。
劉新彥眼神閃爍。
耀宗帝請二人入局,若是傳出去劉新彥二人足以自傲一生了。
這代表著耀宗帝不再將二人看作臣子(棋子),而是能夠與其手談一局的棋手。
這是一種認可,但也僅此而已。
正如此時棋局表現出的那般,對於劉新彥二人來說這是必敗之局。
劉新彥拋去雜念,開口問了第一個問題。
「啟稟陛下,太子擅動邊境七軍,依律當斬,考慮其儲君身份,臣認為當即刻廢太子,並昭告天下!」
耀宗帝手中摩挲棋子的動作一滯,停頓片刻后,竟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嗯」算是對此事做出了最終定奪。
周密鬆了口氣,他真怕劉新彥這一針見血的發問直接惹惱了耀宗帝。
但劉新彥看似莽撞地逼問,實則深思熟慮已久。
他在開口時,只說了「太子擅動邊境七軍」,並未提宮外的禁軍。
這便是他給自己留的一條後路,若是耀宗帝選擇包庇太子,謊稱太子有其授意,那劉新彥則會繼續追問禁軍是誰授意?
若是耀宗帝依舊以自己授意做回復,劉新彥將會請耀宗帝撤回禁軍。
到那時,朝明街前的文武百官和宮內的耀宗帝將會面臨尷尬的局面。
聚集此處的文武百官本是佯裝逼宮,沒了禁軍阻攔那可就成真的逼宮了,到時哪怕是耀宗帝也將無法妥善收場。
所以耀宗帝只能默許劉新彥的提議。
不過,在劉新彥看來,這便是帝王無情。
哪怕是儲君,也不過是耀宗帝手中的棋子,甚至不值得他停下手中布局的節奏。
劉新彥內心冷笑一聲,繼續開口道:「還有一件事需稟明陛下……」
「太子不僅動兵征討了雲夜國,還封鎖了天葬秘境。理由是……」
「大賽潛藏有遺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