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白無瑕日記
2003年9月18日晴
我只能說,今天是我畢業參加工作以來所接受信息最多的一天。
說句實話,在未畢業的時候,總想著畢業后一定要如何如何,但事實上,爸爸叫我進他的公司,只是安排我做些行政工作,比如打打字,寫寫通知諸如此類的,一點意思也沒有。我知道,爸爸和陳叔叔是很疼我的,只是,我已經長大了。
在跟他們提了多次抗議后,終於,他們在昨天決定讓我去參與一個新項目。朋友們都知道爸爸的公司年銷售額有近百億,他們以後一定會以為這也是個了不起的大項目,但事實上,爸爸和陳叔叔在這個項目上,只投了一千萬。我有時候會想,是不是因為他們想到我一定會把這個項目搞砸,所以才只投了一千萬,其實目的只是想讓我經歷一下失敗的感覺以顯示他們「挫折教育」的成功?
不過,顯然會有人非常反對我的這個想法。
是的,就是那個周雲濤。
一說起這個項目,他就是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事實上,他只是比我大一歲而已。不就是比我早兩三年參加工作嗎?有什麼了不起的!
好吧,我承認,肯定又會有人非常反對我的這個想法。爸爸和陳叔叔也就罷了,周雲濤的那三個死黨是一定會反對的。我敢肯定,他們三個早在大學時期就被周雲濤洗腦了。
我就沒搞明白,他們憑什麼這麼自信?要錢沒錢,要人沒人,要經驗沒經驗。說錢吧,他們加起來才一千五百萬,爸爸已經明確說了不會再投錢進這個高風險的項目了,接下來的一切都要靠他們自己。我雖然對商業運作沒什麼概念,不過,一千五百萬,買衣服是能買不少了,至於運作這樣一個項目,零頭都不夠!說人吧,他們就四個人,嗯,外加他們的那個市場調研公司,但這幫人都沒有任何的操作房地產項目的經驗!
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麼優勢的話,那幾個人看起來還可以,雖然爸爸和陳叔叔對他們幾個很是信任,不過,拭目以待吧。
哎,又扯遠了,很晚了,隨便記一下今天發生的事就算了。
早上一大早就被那個周雲濤叫了起床,然後去天下閣喝茶,balabala講了一大通,反正我也沒聽懂,出來時碰到一個很漂亮的姐姐,周雲濤叫她小敏,據說是大學同學,但看起來兩個人很客氣,大學同學不應該是這樣子的吧?在回頭接人的路上,他很是無厘頭地講了個「貧賤夫妻百事哀」的故事,然後居然又突然打住了!這不是吊人胃口是什麼?
周雲濤住的小區很普通,住處的裝修也很普通,用他的話來說,他是一個窮人,住這樣的地方已經是太過奢侈了;唯一不普通的,就只能是另外那三個人了。
他們都是周雲濤的朋友,嚴格來說,我們已經不是第一次見面了。昨天在茶樓,我們就見過一次,所以一說起來,都覺得這個世界真是奇妙。
那個瘦瘦高高的是楊名,做審計的;那個國字臉叫柳輕權,做銷售的;還是那個一臉輕笑的紅衣姐姐叫何敏欣,居然是做獵頭的,真想不到!我本來是想叫他們師兄師姐的,結果被周雲濤鄙視了,說以後大家直叫名字就好了。好吧,慣了就好。
我不得不說,在昨晚,爸爸叫我去做這個項目的時候,我還是很忐忑不安的,因為不知道未來跟我合作的人是怎麼樣的。他們好不好相處?會不會輕視我?見到他們幾個以後,我才發現,其實我之前的擔心是完全沒有必要的。
柳輕權對誰都是笑笑的,說話很大聲,也很豪爽,我看著像個自來熟,不像周雲濤,笑起來也只是微笑,怒起來也只是皺緊眉頭,心裡頭有什麼主意也不會說出來——我爸管這個叫做喜怒不形於色;而楊名,瘦瘦的,戴著副眼鏡,相比起其他三個,他的話不是非常多,但如果他說話了,就基本上都是對的,我覺得吧,這樣的人最適合在他們爭吵的時候做仲裁了——這時候,沒有人想得到,他與那個不聲不響地把很多很大的財務問題給審出來了的楊名居然是同一個人!
或許同是女孩子的緣故,我跟何敏欣談得比較投機,她每說一句話,我都覺得是有道理的;我也感覺到,她很好地考慮到了,我是這個團隊的新成員,所以說話很得體,可以猜想,她在說話之前就已經考慮過怎麼樣才能令我更好地融入這個小團體。所以,當周雲濤跟我說她做獵頭所向披靡時,我絲毫沒有懷疑過:如果這樣的人做獵頭還做不好的話,什麼樣的人才能做得好呢?
他們的感情真的非常好。從他們的對話就可以看得出來。我和阿冰她也非常要好,但是,這是不同的。我和阿冰也很有默契,但跟他們比起來,那可是差得太遠了。從今天的經歷來看,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人說了一個主意,其他三個人馬上就能領會他的意思,並且能就這個主意引申其他的主意來。我敢打賭,他們如果不是一起工作過,就是在學生時代在一起的時間太多了——嗯,我應該用「合作」這個詞,這樣會更好一些。
閑話休提,我們五個人,說笑著坐上那輛破本田,到了他們的「公司」——我終於明白周雲濤為什麼會看中百樂大廈了,原因很簡單,他的公司就在百樂大廈旁邊!
那是一個舊廠房改建的辦公樓,他們公司就在三樓靠馬路邊,而那個「雲濤市場調研公司」的大招牌就掛在三樓轉角處。我很好奇,問周雲濤,他是不是向來都那麼自戀的,答案居然是:當時懶得想名字,就隨便用個名字來作為公司名就算了。原來這樣也行啊。如果我以後有了公司,那就叫「無瑕某某公司」好了。
外面看,那個辦公樓只是簡簡單單的裝修了一下,刷了一下外牆什麼的,也實在是夠落魄的了;待進到他們辦公室,我才知道,其實那個辦公樓根本就不叫落魄,「雲濤市場調研公司」的辦公室才是!
整一個辦公室,合起來大約是一百五十平方米左右吧,其實就兩個房間,一個是會議室,另一個就是全部人的辦公室了。我暗暗的數了一下座位,大約有個二三十人吧,全部都是年輕人,而且,跟我們泰華公司不同的是,他們的臉上充滿了自信,充滿了活力,充滿了笑容,真難想像,這樣的精神面貌會出現在這樣一間落魄的辦公室里。一家只成立了大半年的公司,能有這個成績,其實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我這樣說他們的辦公室算不算得上是吹毛求疵?
市場調研公司的二把手叫張程生,自我介紹說是比周雲濤他們低一屆的S大同一學院的畢業生,只不過,他讀的是市場營銷專業。
周雲濤交代了一些公司的事情后,便和柳輕權、楊名、何敏欣及張程生走進了會議室開會。議題?除了百樂大廈的收購,還能有什麼!
一開始,周雲濤就交代了今天早上得來的對方要漲價的信息。大家對此的反應都很是不屑,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對方簡直是多此一舉。他們號稱是做了非常多的研究,得出的結論是:對方就算是倒貼錢,也會在近期把百樂大廈給賣出去,而且,除了他們幾個,就算對方貼錢,也不會有人這幢爛尾樓的;既然如此,還要漲價不是枉作小人是什麼?
最後還是楊名出來打圓場,說什麼「戰略上藐視敵人,戰術上重視敵人」,要大家給出個策略來。
話音剛落,柳輕權就說,「營銷學上,如果供應商對某件產品抱有一個較高的預期,下游經銷商則可以用數個經銷商將價格逐層遞減的辦法,促使那個供應商降低預期,這個辦法向來屢試不爽,最有效了」,結果,話還沒說完,就被周雲濤被一疊資料砸了過去,大罵著說:「圍標就圍標吧,還掉什麼書包,找死啊!」搞得大家哈哈大笑。
我不懂,周雲濤便跟我解釋說,舉個例子,某房東甲有套房子要出租,要價5000,某房客乙想租,但他只想出4500,甲不肯,那麼,乙會找朋友幫忙;朋友丙向甲出價4000,甲不肯;朋友丁向甲出價3500,甲不肯;朋友戊向甲出3000,甲不肯,但這裡預期已經降至極低點了。這時候,乙再出來,出價4500或者更低一些,這時候,甲就千肯萬肯了。
什麼跟什麼呀,不就是找幾個托,合夥騙人嘛!
最後他們商定了,另外找些信得過的人,去跟吳恆接觸,出價一個比一個低,然後周雲濤再去裝孫子,把價格壓低兩成。
我在擔心,如果再把價格壓低兩成,能不能成交?別把事情給弄砸了。結果他們居然一致的說,別人去辦,或許可能辦砸;但如果是周雲濤去辦,基本上沒有辦砸的可能性——因為這個策略的可行性,他們已經分析研究過了,隨便找個阿貓阿狗都能辦成,只要周雲濤不是頭豬,那就不可能失敗。好吧,當周雲濤聽到「阿貓阿狗都能辦成」這樣的話時,神色很是鬱悶,喊著要換個人去辦,卻很不幸地被駁回了。相比起他們的自信,我更羨慕他們關係如此之好——我和阿冰她們關係也很好,卻是不同類型的,他們才是真正的志同道合啊。
接下來,他們就在研究把百樂大廈收購下來后,怎麼搞定那些債主了。本來我的想法是,八字還沒有一撇呢,想那麼遠的事情幹什麼。結果他們還是很一致: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準備功夫提前做足,是從來沒有壞處的。
然後他們就把債主的名單給投影了出來,一個一個地分析,百樂大廈欠了這個債主多少錢,債主是幹什麼的,負責人是誰,要怎麼樣去搞定這個人,等等。
談得很慢,不過他們的分析真的很有道理,說白了,就四個字:投其所好。這個算是什麼分析啊,真是的。
他們談了一個多小時,見我對這個不大感興趣,有點昏昏欲睡的樣子,周雲濤便叫我和張程生去搞定新公司的註冊事項。話說新公司的註冊事宜,基本上都是由外面的註冊公司搞定的,我們所需要做的,就是跟進,並提供相關資料而已。好吧,去便去吧,反正我之前在泰華公司也是做些打雜的事情的。只是很慚愧,大家都是公司的股東,他們做事這麼熱心,我卻快要睡著了。他們會不會認為我就是那種不務正業的「富二代」?哎呀,太丟人了!
今天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了,現在很晚了,我要睡覺了,明天還要早起,所以今天就暫時寫到這裡吧,不過,明晚我一定要早點回來,爭取把今天的發生的關於周雲濤和張程生的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記錄下來。
已經凌晨一點了,今天天氣特別的晴朗,所以在廣州,居然能見到星空。星空,總能引起我無限的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