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叛國伊始
傍晚時分,被敵國宰相朱延之計誘往東蕪的李帝,終於率領著弈軍的主力兵團,風塵僕僕的趕了回來。
吃飽喝足,精神恢復的許寒,便前往中軍大帳去見李帝。
寬闊的龍帳中,左右兩邊各點著八支巨大的火炬,映得帳中溫暖明亮。
龍帳中央的巨大案几上,兩翼兩支著一根粗如兒臂的金龍燭火,紅光閃動下,案后那身著金絲龍甲,鬚髮半白的男人,正在聚精會神的盯著平鋪在案面上的巨幅地圖。
那是一張堂堂正正的臉,歲月留下的滄桑,難掩那一份依稀可辨的俊朗,那一雙深邃的眼睛,流轉著一種不凡的光澤。
稱帝后,執掌萬千人生命的威嚴,令人不敢直視。
他正是擁有中原北部之地的弈國君王,李帝!
「末將拜見陛下。」許寒心懷著謹慎,跪伏在地。
男兒膝下有黃金,但是不跪君王,可是大不敬,說嚴重點,可治殺頭之罪。
「平身。」
許寒依言起身。
李帝抬起了頭,銳利如隼的目光中,似乎暗藏著些許陰霾。
「朕命你攻打雲霖,你不得將令,為何擅自退回槐城?」李禎濡冷冷問道,壓迫氣勢卷席而去,言辭中分明流轉著怒意。
許寒眉頭不禁微微一皺。
龍帳之內,李帝斜靠帥椅,眼神蘊含淡淡的不滿。
左側是弈國宰相姜堯,捋著兩撇鬍子,兩道眯起的眼縫中閃爍著得不易被人察覺的得意。
右側是征王將軍魚玄機,她身著—身常年不變的銀色盔甲,戰甲細細密密地雕琢著繁複的花紋,一條純銀的腰帶束在腰上,勾勒出纖細而富有力量的腰肢曲線,腰間掛著一柄長長的銀鞘的劍,劍柄上被銀色的花紋勾勒出與她身上一樣的紋路。
標緻的鵝蛋臉頰,充滿淡漠之意,英氣十足,風華絕代。
雖然與晚唐詩人魚幼薇同名,但其人成就卻是十個百個魚幼薇都比不了的。
許寒立時就感覺到,定然是有人在李帝面前抵毀自己。
他掃了一眼李帝左右,頓時就明白,這一定是征王將軍和宰相間又在明爭暗鬥,殃及了自己這條「池魚」。
「看姜堯那表情,多半是他向李禎濡進的讒言了……」
許寒頃刻間已有應對之策。
「啟稟陛下,末將收到凌子瑞先生送來的情報,得知瑄軍西向東蕪,故加緊攻打雲霖,想為陛下分擔東蕪兵勢。誰料瑄軍竟突然出現在雲霖,末將倉促之間奮力迎戰,幸賴將士們用命,才勉強挫敗敵軍偷襲。」
許寒從容辯解時,目光轉向了最後方的軍師凌子瑞,他這話中顯然是指凌子瑞情報不實。
凌子瑞的表情馬就上變得不自在起來,假裝不關己事的將頭扭向一旁,不敢正視許寒的目光。
許寒接著又道:「末將雖小勝一場,但瑄軍主力數倍於末將所部,且與雲霖城的敵人對末將形成夾擊之勢。末將只恐獨力難支,萬一有所差池,會折了我軍銳氣,有損弈國的威勢,故才決定穩妥為重,擅作主張退回了槐城,請陛下明察!」
許寒這番話即委婉的提及自己擊敗瑄軍的功績,又把責任巧妙的推給了軍師凌子瑞,可謂恰到好處。
原本得意的宰相姜堯,臉色頓時流露出驚異與憤恨,他顯然有點不太相信,看似粗曠不懂通變的許寒,嘴舌竟如此了得。
對首的征王將軍丹鳳眼中閃過一絲驚詫,馬上朝著李帝拱手道:「陛下,許偏將倉促之下還能擊敗瑄軍,揚我軍之士氣,實在是難得。至於他擅自退兵槐城,確實也是為了全局著想,功過相抵,我以為陛下大可不再追究。」
清冷嗓音,動聽異常,卻顯然在為許寒開脫。
案幾之後的李禎濡,眼眸轉了幾轉,本是陰冷的表情頃刻露出了笑臉,征王將軍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許偏將為我軍旗開得勝,此乃大功一件,朕為什麼要責怪他,朕要重重的賞他才是。」
李帝臉變得倒也真是快,剛才還是副一質問的怒色,轉眼間卻又要賞賜許寒。
姜堯的臉色又是一變,憤然看了一眼征王將軍魚玄機,一副喪氣的表情,分明是誣陷落空,有些氣急敗壞。
只是,征王將軍言之在理,他也是無可奈何。
「末將能夠小勝敵軍,全賴部下將士用命,陛下若要賞賜,就請賞賜那些血戰的將士吧。」
許寒把功勞推給了部下,當今亂世,還得靠麾下這些士卒給自己賣命,許寒為他們請賞,也是在拉攏部將們的人心。
再者,李帝這個人最忌諱的就是屬下在自己面前逞強邀功,當年上將軍之死,雖跟李帝的性狹有關,但與其本身的張揚也脫不開干係。
許寒如此的謙遜,李禎濡心生滿意的嗯了一聲,當即應了許寒所請,下令賞賜參加了雲霖之戰的許寒所部。
「陛下,咱們這一次中了瑄軍的奸計,情報方面的失誤不容小視,這一次幸虧有許偏將,若換成別將領軍的話,恐怕雲霖一戰就要大敗,介時若首戰失利,軍心士氣豈非大受損傷。」
事還不算完,姜堯主動挑釁,征王將軍當然不會讓人隨意損了她的威嚴。
許寒可是她的戰將。
霎時,反守為攻,矛頭直指凌子瑞。
軍師凌子瑞早在當年李禎濡還未稱帝之時,便就追隨李帝,在弈軍中一直負責情報工作,他手下的情報網路號稱遍布大河南北。
李帝被征王將軍這麼一挑動,臉色刷的又拉長下來,轉向凌子瑞質問道:「凌子瑞,你的細作到底是怎麼回事,這麼重要的情報都會失誤,險些壞了大事。」
「陛下,這個……」凌子瑞一把跪伏在地,表情有點委屈,似乎有難言之飲。
許寒卻知道凌子瑞有點冤,這一次的雲霖之險,其實跟他真沒多大關係。
瑄軍當時的確率主力虛攻東蕪渡,凌子瑞安插在南岸的細作,只是如實的將瑄軍動向上報而已。
至於後來瑄軍突然轉向,卻因東蕪與雲霖相及太近,細作們還來不及把新的情報送往北岸時,瑄軍就已經殺到了雲霖。
歸根結底,還不是因為李帝誤判了瑄軍的用意,自己中了人家的計,做了錯誤的布署,面子上過不去,便趁機把責任推給凌子瑞。
「征王將軍對李帝的心思拿捏的真准……弈國重臣們都把心思用在了對付政敵身上,心不齊一……」
許寒不動聲色的權衡著利弊,眼見凌子瑞那副尷尬樣,忽然間產生了一個大膽的念頭。
本來許寒想盡心輔佐李禎濡統一天下,但經過這次見面之後,卻掐滅了此念頭。
李禎濡假借復唐名義割據稱帝,憑藉征王將軍這位巾幗鬚眉的女子,平定了後晉與桀丹兩位藩王,表面看上去,有一統中原的勢頭。
但實際上,朝廷內部太傅與左相所屬爭鬥不休,暗藏殺機,矛盾重重。
而且年年征戰,年年增加賦稅。
怨聲載道,民心不穩,與覆滅的後梁,有何區別?
這樣一個外強中乾的新生王朝,即使許寒利用現代知識,幫助李帝暫時取勝了瑄國,恐怕最終也難逃曇花一現的結局。
再則,整個中原神州,除去李、鄧二帝,仍然割據一方的藩王不知凡幾,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至於李禎濡這位弈國君王,昏庸無能,不分善惡,喜怒無常,剛才因區區一紙面情報就要治自己的罪,實乃可笑。
許寒心底琢磨著,攜親信之兵叛弈國而去以謀他圖的機會有多大。
開弓沒有回頭箭,叛國行徑一旦昭然若揭,將面對弈國無窮無盡的追殺。
到那時,該如何應對?
許寒緊鎖的眉頭,忽的舒展開來,心中自嘲一笑,我到底在懼怕什麼。
男兒身在亂世。
不論是,實現平定天下的雄心壯志,還是,救萬民於水火之中的偉大抱負。
哪一樣不比朝不保夕過日子更有意義?
「別人穿越到古代,要麼是士卒,要麼是尋常百姓,我倒是好,起點已是他們的一大截了。」
「如今繼承了過人武功,又有名將的聲望,還能運用現代知識,為什麼不能平定這場亂世,打拚出屬於自己的一席之地?」
「最壞結果無非是項上人頭不保,重活一次已經是賺了,我有什麼好畏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