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夸誕生惑
入夜,中軍大帳。
「末將作戰不利,請陛下責罰。」
二將單膝伏地,項凱黯然請罪,季凡起卻臉色鐵青,沉默不語。
「此役失利非你二人之罪,起來吧。」鄧帝泰然自若,一派平靜。
那二人站了起來,垂首而立,臉上的愧然之色仍揮之不去。
鄧帝向他們詢問失利的經過,項凱便將敵人如何早有準備,季凡起如何單騎斬將失利的過程如實道來。
鄧帝的鷹目中閃過一絲奇色:「想不到這許寒武藝如此了得,竟然能夠與季將軍斗過十幾招。」
季凡起的自尊心被刺痛,當即拱手道:「陛下,那許寒只是僥倖逃得一死,請陛下再撥我數千兵馬,這一次末將一定提了那廝的頭顱向陛下復命。」
季凡起恨極之下,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季將軍莫要衝動,朕看這許寒非是尋常之輩,他今日一勝,士氣正盛,不可輕易撞其鋒芒。」
鄧帝謹慎了許多,畢竟他如今手中可用的兵力不過數萬,卻要面對李禎濡十五萬大軍,任何類似於今日一戰的兵力損失,都是他承受不起的,便有了此警告。
「許寒今日得勝,必定輕視我軍,我以為,不妨派人潛入雲霖城,約同守城將軍,今夜舉火為號,兩面夜劫敵營,必可出奇制勝。」
宰相朱延又出一計,他要用這一計來洗雪前恥。
鄧帝微微點頭,嘴角露出一抹詭笑,「此計甚妙,就依你之計而行。」
天光放曉。
鄧帝步入了那座燒成廢墟的殘營中。
殘留的濃煙依舊在瀰漫,嗆人的焦炭味充斥在空氣中,到處都是殘亘斷壁,卻不見一具屍體。
燒了一夜,原來只是燒了一座空營。
鄧帝捂了鼻子,默默的走在遍地的灰燼上,鷹目中閃爍著慍怒之色。
他有一種被人耍了的感覺。
「陛下,斥候回報,許寒所部昨晚已北渡渭河,撤回了槐城大營。」扶劍而至的項凱,神色有些鬱悶。
鄧帝的濃眉緊鎖,惱怒之餘,更多了幾分驚奇:「連這一條計策都能識破,許寒,許寒,倒是一個奇才,可惜了不為瑄國所用……」
聽著鄧帝淡淡稱奇,旁邊跟隨的宰相朱延臉色卻更加難看。
鄧帝站在廢墟堆上,遠眺著渭河北岸,沉吟不語,似乎在權衡著什麼。
半晌后,鄧帝沉嘆一聲,默默道:「傳令全軍,撤兵五十里。」
「遵命!」
……
渭河北岸,槐城。
當鄧帝正為空忙乎一場而鬱悶時,許寒卻正騎著他的黑色良駒,以勝利者的姿態,行進在去往弈軍大營的大道上。
殺敗瑄軍的突襲,全身退回北岸,這些足以令許寒輕鬆一陣子。
不過,僅僅只是保住性命,卻並非許寒最終的目標。
身處在這樣一個風雲際會的年代,任何一個熱血男兒都會有成就一番霸業的理想,許寒亦不例外。
前世的他,自認身負才華,卻因得不到好的機會,只能窩在辦公間里受領導的氣。
如今轉身重生,讓自己有機會一展身手,大幹一場,許寒焉能放棄這天賜良機。
盤算之際,前方已遙見大營旗幟。
不多時,許寒昂首闊步,率領著他的得勝之師步入大營。
營中弈軍將士,早就聽說了許寒在雲霖挫敗瑄軍奇襲的消息,無不為之振奮。
眾人聽聞許寒歸來,紛紛出帳前來觀看,許寒所過,弈國將士無不投以敬佩的目光。
許寒在眾人仰慕之下入營,因是李帝尚在東蕪未歸,許寒交割過兵馬,與幾位相熟之人打了招呼后,便回往自己大帳休息。
他前腳剛進帳,便聽身後腳步聲傳來。
「恭喜許將軍年紀輕輕就挫敗瑄軍詭計。」
許寒回過身來,一名中年男子已走了進來,拱手見禮,一臉親切的微笑。
那人身長七尺,皮膚甚白,一對修長的手臂特別顯眼,只掃量了一眼,許寒的腦海里本能的就蹦出了六個字:笑面虎,馮斌斌。
眼前所站的這個人,正是後梁亂軍首領馮斌斌,只不過已經被弈國詔安了,其人心機過人,善於攻心。
「馮先生。」許寒拱手見禮,看著馮斌斌,他的心情卻很複雜。
憑心而論,許寒對馮斌斌確實還是有些欽佩的,此人武功稀疏平常,卻極能煽動人心,自後梁滅亡后,他便招攬數萬亂軍,割據一方,當年可謂是盛極一時。
許寒有些疲憊,便問道:「馮先生來找我,不知所為何事?」
「是這樣的。」馮斌斌乾咳了幾聲,笑容愈發和氣,「將軍出征,可曾見過後梁叛將季凡起?」
許寒淡淡道:「馮先生不來問我還差點忘了,昨日雲霖城外,一名身高九尺九的敵將,突然單騎沖陣,二話不說,沖我掄刀就砍,此人應該就是你口中的季凡起。」
「竟有此事?」馮斌斌顯得很吃驚,說這話是,像是在問許寒,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只知道,昨日若非我反應及時,恐怕馮先生今日見到的就是我許寒的屍首了。」許寒的語氣中,有幾分冷嘲熱諷的味道:「莫非先生打聽他之事,想替陛下招攬一員悍將?」
馮斌斌當即正色道:「非也非也,我只是隨口一問,望將軍可千萬不要多心。」
他說話時,鏗鏘有力,總是洋溢著一股獨特的魅力。
特別是他的那雙眼睛,總透露著真誠和熱情,無論說什麼,都會讓旁人感受到,他是在為你著想,絕不是欺騙作偽,彷彿天生就擁有著號召力。
許寒費了好大勁才從他這番話的感召中抽離,眉頭不由蹙了蹙。
如此有煽動性的人物,讓許寒想到了二戰落榜美術生。
留著豈非禍患?
許寒猛然間動了幾分殺心。
此念一生,許寒腦子裡開始盤算著有沒有可能借李帝之手除掉馮斌斌。
不過這念頭方才產生,就給他當場否定。
李禎濡,收編後梁亂軍二萬,馮斌斌是首當其衝的關鍵人物,李禎濡不可能因為幾句挑撥之言就殺馮斌斌。
想到這裡,許寒淡淡一笑,「馮先生說得有理,我怎會因為一敵將而怪罪與先生你呢。」
馮斌斌暗鬆了口氣,大義凜然的表情,馬上又變得溫和起來,他移步湊近許寒,說道:「許將軍能識破瑄軍的詭計,在下打心底里佩服,只季凡起之事,許將軍在李帝面前,最好還是不要……」
馮斌斌沒把話說完,而是眉毛微微挑動,做了個暗示。
「馮先生放心,此事絕不出我口。」許寒雖然鬧不明白他為何這麼說,但還是順水推舟賣了馮斌斌一個人情。
馮斌斌眼中掠過一絲喜色,急忙長身一揖:「馮某,在此謝過。」
看馮斌斌那樣子,這番謝倒是出於真心。
這也難怪,自馮斌斌在李帝手下謀差事,以征王將軍為首的武將士人就一直排擠他,而征王將軍又很得李禎濡的信任。
如今若是給征王將軍等人找到借口,難保不會藉機打擊馮斌斌,而李帝又疑心重,最後雖不見得會拿馮斌斌怎樣,但給馮斌斌臉色看卻是再所難免的。
打發走馮斌斌之後,許寒終於可以好好的睡一覺。
昨天跟季凡起驚心動魄的一戰,消耗了極大的體力,直到現在他已經一天一夜未合眼,精神體力已是相當的疲憊。
許寒迫切的需要休息,因為他還要養精精蓄銳,準備應付另外一個人物。
那個人,就是李帝,李禎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