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皇篇 第4章 褲襠里的腰牌
洛千跟在人群之中,觀察了一下周圍的情況,發現這幾百人被衛兵包圍的嚴嚴實實,有幾個想半路逃跑的少年,也被衛兵拔劍逼了回來,自己想溜是不可能了,只好硬著頭皮跟著去修羅門。
約么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前方一座高山印入眾人眼帘,隆冬之季山上不見鬱鬱蔥蔥,只有些掉了葉子的杉樹佇立。隱約可以看見那山上多是些閣樓院落,光是青磚瓦房就有幾百間之多,隱隱綽綽散落山間各個平緩處。山下一排高大院牆將整個山腳圍住,遠遠望去那院牆竟有四五丈高。
院牆中間立起一座門牌,那門牌修的頗為雄偉,約莫有五丈多高,門牌頂上青瓦羅列,立柱也用青磚砌成,青磚之上刻著片片雲紋,門樓中間兩扇朱紅大門左右開著。左右兩邊各一怒目夜叉雕像栩栩如生。
門牌上書三個大字,這字洛千也認得,乃是「修羅門」三字。眾人莫不讚歎如此手筆,竟將整座山圍起來做成了如今的修羅門。他們尚且不知修羅門內收藏著近幾百年內流傳下來的所有武功秘籍,絕世武功更是數不勝數,這才是修羅門最大的手筆。
走到門牌前方,前方那將軍叫停了隊伍,翻身下馬,面朝眾人整整衣衫高聲道:「爾等聽著!此間即為修羅門,乃我朝聖武皇帝為朝廷選拔人才所立,此間收羅天下武功絕學,只可借閱,不可毀壞,不可私藏,不可帶出修羅門,違者一律格殺。門內有前後山之分,前山乃為爾等修鍊住行所用,後山乃為爾等拼殺所用,入門前兩年修鍊住行皆不受限制,但前山不許廝殺搏鬥,違者直接處死。如有私仇可去後山廝殺,後山之內搏鬥廝殺皆可,但憑本事,生死不論。兩年後處暑之時以門中鐘聲為號,所有人須到後山前集結,鐘響十下為限,過時不到者一律格殺。爾等當不負皇恩,勤奮修鍊,將來為我大雍開疆拓土,建功立業!爾等可聽明白?」
眾人答道「明白!」,下面眾人心思各異,有躍躍欲試者,也有怯弱萎靡者,面對如此殘忍的試煉,任誰都不能平心以待。洛千眼見此景,知道這一番遭遇已經避無可避,心中暗下決定要在這裡博一個名頭出來,將來好帶上弟弟吃香喝辣。只是自己一入修羅門就是三年,能不能走出來還能難說,也不知弟弟如今怎樣。這賊老天,今冬可比往年寒冷許多,弟弟要挺過這個冬天怕不太容易,又暗自神傷起來。
那將軍放眼掃過眾人,點點頭一聲厲喝:「入山封門!」四周圍的衛兵組織眾人依次從那門牌之下穿行而過,洛千和鄭子鳴等一干鄭家子弟也排著隊進了修羅門。
進門之時有一賬房先生模樣的老人坐於桌前,凡入門之人依次到桌前登記身份,並領取腰牌一枚和地圖一張。洛千報上姓名,也領到一隻腰牌,一面寫著洛千二字,另一面上方刻著一尊修羅張這血盆大口,下方刻著「庚字十三「,領取腰牌時一旁管事已經講解過,修羅門內為每人提供靜室一間,可做休息打坐之用。「庚字十三「正是洛千分到的靜室。腰牌只此一方遺失不補,門內有有藏書樓、修鍊場,飯堂等等,憑腰牌可自行出入。
待到所有人進了修羅門,方才說話那將軍一聲令下:「封門!」,周圍幾個衛兵拿出一把青銅大鎖將那朱漆大門上了鎖,那拿出兩條黃色封條貼在門上。三年之內此門再不開啟,修羅門內糧食被服等一應物資早已儲備充分,足夠三年只用。那一鎖一封好似要絕了所有人的後路,與外界紛擾再無關聯,唯有殺出一條血路才能從這裡出去,入門的眾人此刻也只能絕了其他心思。
大雍開元三年,西陵國使臣入朝覲見。朝會期間,使臣言語輕慢,多次言及大雍武風漸衰不及西陵武道昌隆。群臣怒目,西陵使臣遂提議殿前比武,殿上武將與西陵使臣相搏竟一人能敵,大雍顏面盡失。
使臣去后,雍帝震怒,欲意出兵征伐西陵,群臣死諫,均言自天策將軍驅除北蠻威震四海,萬民得享二十年太平盛世,四海承平,人心思定,萬不可妄動刀兵。然陛下怒氣未平,丞相秦良玉上書重開修羅門,為大雍擇備良才,三年後出使西陵,以證大雍武風。陛下應允,設限此次修羅門當以青年為主,召三百良才入門試煉,入門之人不得超過十五歲,令大雍四大門閥,三大門派選良才入門試煉,各家入修羅門之人不得少於三十人。
此令一出,天下武人為博功名無不爭先恐後,各郡縣符合入門條件之人私下展開比武,層層選拔爭取剩下的七十個名額。有不良商家開盤賭鬥斂財,有險惡之人趁機謀害他人冒名頂替,更有勝者不惜重金收買選官,買賣名額。一時間烏煙瘴氣,直至修羅門入門封山,風波才漸漸平息。
一進修羅門,鄭家送來的子弟就不自覺的聚集在一起跟在鄭少爺身後,洛千雖是被抓來的,但也被算在鄭家之內,也只好跟在鄭少爺身後。其他各家也是一樣,分別按入門前所屬聚集在一起,每家各有一人領頭。
那些四大家族與三大派之外的其他江湖人士,眼見四大家族與三大派的弟子分別組成了各自的陣營,也自發的聚在了一起,大家都知道修羅門試煉兇險無比,畢竟三年之後只有一個人能出去,無論發生什麼衝突,大家彼此都不會留手,此種情況之下,報團取暖才是最好的選擇。
洛千跟隨鄭家子弟來到一片空地,為首的鄭少爺轉過身沖著眾人說道:「不許再跟著我,你們在修羅門所做所為跟我沒有任何關係,忘記你們的家族,兩年後的後山試煉也不用對我留手!」說罷轉身徑自去了。
留下眾人面面相覷,本以為入了修羅門要與少爺並肩作戰,保護少爺一路殺出修羅門,少爺若能殺出修羅門將來坐穩鄭家家主之位肯定是板上釘釘的事。這些進了修羅門的子弟已經算是死士,入門前就已做好了為少爺拚命的準備,只希望少爺以後能夠善待自己族中親人。可沒想到一進修羅門就被少爺拋棄,被搞得一頭霧水。
鄭子鳴冷冷的看著轉身離去的鄭少爺,小聲念道:「神氣什麼?誰能從這裡出去還不一定呢!」這一聲正好被離他最近的洛千聽到,洛千似乎聽出里鄭子鳴語氣中的不屑,又湊到跟前問道:「你跟少爺有過節?」鄭子鳴自嘲道:「我一個偏房庶出能和大房嫡少爺有什麼過節?在他眼裡我們這些人只是累贅罷了。」
洛千呵呵笑道:「當累贅有什麼不好,要不是鄭家送我來了這裡,我怕是早就凍死餓死了。」鄭子鳴不再理會,也自去了。
洛千放眼望去,只見整個修羅門建在一座山嶽之前,山腳下頗為寬敞,分批坐落著幾座建築,山上各處也都分別有庭院坐落。洛千想起入門之時管事發的地圖,打開一看只見地圖上彎彎曲曲畫著好些線條,線條之間又穿插著一些小方格。
洛千看的一頭霧水,他只是小時候上過兩年私塾,根本不會看地圖,更不知道地圖上的線條和方框分別代表什麼東西,只好找鄭子鳴求助,鄭子鳴是大戶人家的少爺,懂得肯定比多。
轉身一瞧,鄭子鳴已經走遠,趕緊快步跟上,拍拍鄭子鳴的肩膀。鄭子鳴轉過頭:「什麼事?」
洛千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子鳴大哥,這個地圖我還不會看,你能不能教教我。」市井中的乞丐最會討好別人,乞討之前都要想一個能讓對方高興的名字。
鄭子鳴沒好氣的道:「去去去!修羅門內三年時間轉瞬即逝,我還要忙著練功,哪有時間教你這些!」洛千不依不饒,又拽著鄭子鳴的袖子哭喪著臉:「子鳴大哥,修羅門處處都是危險,我一個小叫花子什麼都不知道,萬一走錯了地方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您就高抬貴手救救我吧!」說話間一臉委屈,可憐至極,天底下要說裝可憐,叫花子說第二沒人敢做第一。
鄭子鳴卻偏偏不吃這一招,一甩袖子,縱身一躍已經到了幾丈外,三兩步就不見了蹤影。洛千愣在那裡,沒想到這苦瓜臉武功這麼高,鄭子鳴笑的時候總是帶著一副慘相,洛千私下裡給他起了個名字叫苦瓜臉。
無奈之下只好順著鄭子鳴去時的路繼續往前走,一路之上都是來參加修羅門的弟子,各各行色匆匆,洛千也感覺到修羅門試煉給這些人所帶來的壓迫感。
一會功夫,鄭子鳴去而復返,尋了半天,發現這小叫花子竟在一顆大樹下酣睡。看見那憊懶模樣,就氣不打一處來,上前一腳提在了洛千的屁股上。洛千被這一腳驚醒,還未睜眼就破口大罵:「誰啊,踢你爺爺幹嘛?」
鄭子鳴忍著怒氣,心中勸慰自己不要和一個叫花子置氣,伸手說道:「拿來!」,洛千這才睜眼細看,原來是去而復返的鄭子鳴。趕忙換了一副笑臉:「哎呦,是子鳴大哥啊,怎麼又回來了?」
鄭子鳴冷著說道:「我的腰牌是不是在你這裡,別給我裝傻!」
洛千裝模作樣摸摸腦袋:「你的腰牌丟了啊,哎呦!你怎麼這麼不小心。我在路上正好撿到一個腰牌,原來是你的啊,幸虧我把他藏起來了,不然被別人撿了去可就麻煩了。」
鄭子鳴信以為真:「你藏在哪了,帶我去取!」
洛千又遲疑道:「哎呀,這可有些麻煩,我不太認路,走了這麼遠,拐了七八道灣,我哪記得請啊!」說罷拿出懷裡的地圖,仔細辨認起來。
鄭子鳴這才明白,感情是這小叫花子偷了自己的腰牌,以此來要挾自己。市井之中從來不乏各種偷雞摸狗之人,洛千那一夥乞丐的頭子猴老大就是一名慣偷,憑藉著一手剪綹的絕活轉在街上專摸過往行人的錢袋,洛千跟著猴老大也學了一手,雖不及猴老大妙手,但運氣好時也能撈些細軟回來。剛才趁著拽鄭子鳴袖子的時候早把他的的腰牌偷偷拿了過來,鄭子鳴出生在富足家庭,少在街面上行走,江湖經驗畢竟欠缺,才被他著了道。
鄭子鳴心知被擺了一道,丟失了腰牌,以後在修羅門行動起來就會有諸多不便,可也無法,前山明令禁止私鬥,方一進山誰也不想第一個試水,不然非要這小叫花子好看。只好按下怒氣問道:「說吧,你想怎麼樣?」
洛千心想著傢伙反應倒挺快,知道對方已經識破,只好順坡下驢拿起地圖比劃著:「哎呀,這地圖著實有些難懂,待我仔細辨認一下,說不定能想起來藏在哪了。」
鄭子鳴一把拿過地圖,一把揪起地上的洛千,三言兩語把地圖上所標註的事物說了一遍。洛千尚有許多不解處,又向鄭子鳴詢問起來。鄭子鳴耐著性子一一解答了一遍。洛千又低聲下氣拱著手感謝:「謝謝子鳴大哥,您就是我的大恩人吶,將來一定好好報答子鳴大哥。」
鄭子鳴也懶得搭理:「還不帶我去取腰牌。」洛千趕忙回應:「好說,好說!」說罷就地解開褲帶,從褲襠里掏出一方腰牌遞了過來。洛千一邊系著褲袋,一邊說著:「子鳴大哥你別介意啊,我這衣服破的到處都是洞,這麼大個腰牌也沒地方裝,只能放在褲襠里了,不過咱們都是男人,就無所謂了。」
鄭子鳴氣的嘴唇發白,忍著萬丈怒火用袖子隔著手指,兩個指尖掐起腰牌,又看到洛千那一臉的憊懶模樣,一口怒氣直衝腦頂,飛起一腳將洛千踢倒在地,轉身飛掠而去。
洛千拍拍胸口站起身來沖鄭子鳴背影喊道:「乙字三號,我去找你玩啊!」聲音在樹林中迴響,驚起飛鳥陣陣,鄭子鳴早已不見蹤影,也不知聽沒聽見。鄭子鳴這一腳雖是含怒而發,但卻踢得不重,修羅門規矩森嚴,他也不敢使太大力。
從鄭子鳴處學會了識別地圖,洛千也不再耽誤,看準了方向朝宿樓一路走去。
庚字樓內,上下兩層房間,找到十三號推門而入,裡面雖不是十分寬敞,但桌椅床台一應俱全,洛千在房間內緩緩裝了兩圈,一時間思緒萬千,不禁流出兩股清淚。
自從土匪襲擊了村子,父母雙雙喪命,洛千和弟弟淪為孤兒,再也沒有住過一次像樣點的房間,整日露宿街頭,食不果腹於市井間苟延殘喘,幾年間嘗盡時間冷暖疾苦。
土匪走後,他和弟弟也回家裡去看過,房屋和田地都已被惡人霸佔。生活與他而言不過是每天夜裡難熬的飢餓,以及冬天裡的惡寒,此時走近房間有種恍如隔世般的感覺,不過而眼前一切卻要他賭上自己性命。
思潮過後,洛千抹去淚水,躺在床上感受了一下溫暖的床褥,發現床上有一身乾淨衣服。洛千知道自己身上污濁不堪,於是下樓打了些清水,用心清洗了一番,穿上床上的新衣,在鏡前照了一番,發現自己儼然已是偏偏少年與他人無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