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鄰居
今日習慣依舊,但遠眺的結果卻有了些許不同:遠山巍峨,近景卻變了樣。樓下多層本應關著的單元門,不知何故竟齊齊的敞開了!
「什麼情況?」意識到了反常,楊小海凝神向樓下細看。許久之後他才尋思過味兒來:鄰居比他聰明和幸運的多,借著張師傅掙扎求生的功夫,早已趁機溜之大吉了!
「走吧走吧,都走吧!」楊小海無奈自語。三年前,也即是從父母雙亡那刻起,楊小海便不得不學會自立,對外界的幫助便徹底死了心。
不管什麼時候,最可靠的人還是自己啊!就算小區只剩一人又怎樣?他絕對也必須挺住!
揣測著鄰居們的去向,正沒結論的當兒,楊小海忽然看到了個人。那是一個男人,呼哧呼哧,由遠及近玩命的跑。身後還綴著十幾個張牙舞爪的傢伙。
那人30歲左右,叫不出名,但楊小海肯定見過。他盯著男人跑進了樓洞,在被追上前「咣當」一聲關上了單元門。噼里啪啦的沉重腳步聲響徹天際,離老遠都聽得真真切切。
不一會,在對面多層的樓頂上,楊小海又見到了那個幸運的男人。男人回手關死腳下的消防通道蓋,旋即一屁股坐下,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見有人甩脫了死亡的追逐,楊小海打心眼裡替他高興。如此一來,他終於不再孤單,可算是有了個伴兒。
同是天涯淪落人,楊小海覺得自己必須做點什麼。拉開窗,探出半個身子,連連揮手。奈何對面的哥們忙著倒氣,壓根就沒抬頭。
「嗨!」
楊小海不得不打了個招呼,動靜小的和蚊子叫一樣。
「嘿!」
見對方沒有反應,楊小海壯著膽子又來了一嗓子。
「嗷!」
對面的哥們沒聽到,倒是地上的人群被驚動了。
十幾個傢伙正圍著單元門又抓又撓的不肯離去。被頭上的喊聲所引,他們立馬停止動作,繼而齊刷刷的仰起了頭。
被十幾雙灰白的眼睛盯住,楊小海當即僵硬石化。他露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極其小聲的自語道:「耳朵咋比狗還靈?」
仰頭「看」了會兒,地上的人們忽然一窩蜂的向他所在的單元門涌去。
樓下的嗚嗷亂喊終於驚動了男人。他立馬趴下,順著樓邊向下觀望。順著人群方向捋,他很快便抬起了頭。終於看到了幾要掉出窗外的楊小海。
老宅男向男人擺擺手,無聲的打了個招呼:「嗨!」然後便將身體縮將回去,火燒火燎的竄到了自家門后,把耳朵貼在了鐵皮門上。
為什麼要這樣?
因為楊小海是個死宅。
這和死宅又有什麼關係?
因為他不清楚自家樓下單元門的情況。
不清楚門是開是關,也不知道門有沒有鎖緊、門鎖有沒有失效,甚至連有沒有單元門都迷糊。歸根究底,還是他對生活漠不關心,實在是太宅了些。
萬一那些人攻上來,至少他能有個準備不是?
什麼準備?拚命?楊小海可沒那個膽。
跳樓?他又怕疼。
思來想去,絞盡腦汁得出的結論便是:假如房門被弄開,他就抱著煤氣罐點個大炮仗,大家一齊完蛋了事!
既能夠快速有效且不痛苦的幹掉自己,又能順帶著殺敵立功,何樂而不為呢?
只是他忽略了一個常識——即便有心,煤氣罐又豈是說爆就能爆的?當拍電影吶?
支棱耳朵聽了半天,沒啥特別的動靜。輕拍大門:「嗷」「咯吱咯吱」。嗯,一切正常!
通過門鏡向外瞧,感應燈時亮時滅,兩堵門之間空空蕩蕩,並無任何異常。「呼……」楊小海長出口氣,稍感心安。
「哎!錯過了一次當英雄的機會!」皮了一下,百無聊賴的楊小海又轉悠回了窗前。
透過窗口向下望,距他斜下方十幾米遠,男人正在檢查其餘消防通道的安全門。
「喂!」
楊小海低聲呼喚。可喊了數次,對面都沒啥反應。
「這可不行啊。」楊小海嘟囔著,轉身去了廁所。待回來時,手裡就多了面小巧的鏡子。
光斑不斷晃動,男人終於掩面站了起來。
他仰頭凝望這個好運的鄰居,獃獃的不明所以。
楊小海對著男人張牙舞爪的瞎比劃一通,然後便丟下一頭霧水的哥們回了房。
男人等了一會,不見楊小海,便低頭繼續忙碌。確定三個安全門都鎖死後,男人一臉茫然的站起了身。接下來,他也不知該做些什麼了。.
忽覺亮光刺眼,男人順光線仰頭上望,那個好運的大男孩正呲著牙花對他笑。
緊接著,一堆黑乎乎的東西便奔他飛下。
那東西在空中舒展身形,原來是一大捆繩子。繩子一端被楊小海固定在自己這頭,另一頭則栓上了重物。
「啪嗒」,繩頭在樓頂的混凝土面上蹦躂幾下,隨後掛在了樓邊的護欄上。
男人緊跑幾步抄住了繩頭。楊小海左右食指圍轉,男人便將繩子牢牢系在了護欄上。如此一來,一個簡易的繩索便橫亘在了兩樓之間。樓下,不甘的人群嘶吼連連,卻拿樓上的兩人無可奈何。
楊小海翻出個竹制的大籃子,將之系在了繩上。籃里裝有碳素筆一隻,單筒望遠鏡一個。再有帶紙的畫板一塊,也被楊小海掛在了繩上。輕輕一送,籃子便在重力的作用下飄忽忽向男人滑去。
待得男人收到東西,楊小海又拿出一大塊畫板,用碳素筆劃拉幾下,然後立起來讓對方看。
說起這畫板,還多虧了楊小海的媽媽。楊母有些小資情懷,沒事就喜歡畫點什麼打發時間。畫作從未出版,也沒什麼經濟價值,純粹是自我陶冶情操的產物。
雙親意外以後,這些東西便作為遺物留了下來,不曾想今天卻派上了用場。
楊小海高舉大書寫板,上面的幾個大字不用望遠鏡都能看到——「幹嘛回來」
男人捧著小了好幾號的書寫板刷刷刷奮筆疾書。不一刻雙手一翻,也舉了起來。
楊小海端雙筒望遠鏡,但見小板上只有仨字——「你沒跑」
楊小海擦掉字跡,重新寫道——「跑不掉」
待他再舉畫板,對面的男人也寫好了——「外面更多」
楊小海稍一咀嚼便明白了對方的意思。藉由原始手段,兩人慢慢聊了起來。
男人名叫錢毅,是小區新來的保安。
兩天前的早上,他在檢查樓道供熱管線時被人反鎖在了地下室里。隨後幾天,他把精力全都用來懟鑰匙孔了。
弄了兩天,手都禿嚕皮了,可算鼓搗開了鎖。
剛出地下室便看到小區業主躡手躡腳的組團開溜。又困又餓的錢毅什麼都沒想,盯著一個屁股便跟了下去。
跑了好一會兒,錢毅方想起來抬頭看路。一瞧便嚇了一跳。好么,遠處模模糊糊一堆人,正追逐嚎叫著互啃互助吶!
再跑下去,自己不就成鮮活「外賣」了么?沒說的,調頭。
耳邊儘是哭喊、求救、獸吼、吃飯的扁嘴之聲,那熱鬧勁兒,跟單位食堂開飯了似的。
餘光也看到有人倒地,奈何心有餘而力不足,錢毅只能選擇無視。
他低頭玩命的跑,越過了一個個業主,直至眼前再也沒了人。
錢毅的運氣著實不錯。他既沒有被樓拐角后趴著的傢伙拽住腳,又盲選了一個無人逗留的門洞。進了單元、關上單元門、一路飛馳,打開沒上鎖的消防通道安全門、房頂無人、餘下防通道的安全門均被鎖死,一系列的機緣巧合,幸運女神一路綠燈的關照之下,錢毅方才活到了現在。
若是任意一個環節出了錯,錢毅小命勢必難保。想到這些,楊小海不得不暗自感嘆:這貨的命,真不是一般的硬啊!
初春的天氣乍暖還寒,尤其是晚上。楊小海將家裡的棉被捆了,再用夾子套在繩子上送了過去。
饑寒交迫的錢毅很是感激。或許是覺得楊小海良心大大、甚好說話,又或是唯一能夠提供幫助的人,錢毅在小畫板上猶猶豫豫寫了幾個字,打著手電筒讓楊小海看。
漆黑一團的夜幕之中,楊小海眯眼細瞧,方才認出了那幾個字——「給點水行嗎」看到錢毅的字,楊小海低聲咒罵了句。不是埋怨錢毅,而是怪自己粗心。
被關在地下管道室兩天,又經過生死追逐的劇烈運動,忍了幾小時,如今才問自己要水,錢毅的謹小慎微可見一斑。
回頭看看滿屋子鍋碗瓢盆,徑自抄起腳邊一大可樂瓶。比劃兩下,待錢毅有了準備,方才將塑料瓶拋了過去。可樂瓶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完美弧線,準確無誤的錯過了張開的懷抱。瓶子在水泥面上蹦躂幾下,滾進角落不動了。
好在蓋子夠緊,塑料瓶質量過硬,水是一滴都沒灑。錢毅緊跑幾步,撈起水瓶,一下便擰開了緊實的蓋子,也不顧沾染的泥污,仰頭便灌。也沒換氣,500的自來水便即一飲而盡。心滿意足的錢毅先向楊小海深鞠一躬,然後再次舉起了小畫板。這次,他明顯有了信心。